第1章 第1章
諸縈愣愣的望着眼前的場景,直至空氣中的一縷血腥氣吸入鼻腔,才從怔楞中反應過來。
她明明記得自己連續熬夜上了好幾天的班,好不容易輕鬆下來,才打開遊戲頁面,胸口就突然鈍痛,像極了過勞死。
當時她眼前一黑,再睜眼就是現在這個場景了。
諸縈覺得這裏遍地橫屍,血流成河,天空還飄落不明物體,看起來可怖非常。可是落在旁的幾個殘餘的活人眼中,則完完全全是另一種景象。
本來他們因為沒有援軍,已經血戰七日,好不容易殲滅新圍上來的敵軍,可原本的五千人,此刻僅餘數人。而且各個身帶重傷,連喘口氣都艱難。
尤其是桓珩,他的甲胄上插滿箭弩,一柄長/槍正入心口,明明下一刻便要闔目,徹底絕了氣息。可突然天現霞光,耳畔似乎隱隱傳來仙樂錚鳴之聲,伴隨着草木的清香,一片片雪白,尾尖透紅的花瓣緩緩飄落,而周遭荒蕪、佈滿殘肢斷臂的土地,竟也一瞬冒出綠意。
一位繞着錦色披帛,身着霓裳羽衣,衣袂翻飛的女子從天緩落。她眉目高貴飄渺,姿容極美,半點凡塵俗氣都不沾染,像極了巫樂辭章中記載的神女。
衛人好巫,最是信奉神明,每每祭祀,也最為心誠。身為衛國公子的桓珩自然也不例外,甚至有一瞬,他誤以為這是衛人供奉的神女,來引領戰死的將士魂魄。
可當天邊落下的花瓣觸及他的身體,竟慢慢的消散,連帶着渾身如灼燒般的痛感也隨之減輕,他的意識陡然一清,他還活着。
沒有絲毫猶豫,這位在戰場上拼殺血戰,縱使傷痕纍纍,卻連眉頭都未曾皺一下的衛國公子,折斷心口的槍柄,悶哼一聲。然後便鬆開支撐着他的紅纓長|槍,撲通一聲跪下,面目肅然,神情端正,“衛國公子桓珩見過神女。”
隨之而來的是數聲兵刃落地的聲響,其餘活着的幾人,面面相覷,也跟着跪下,神情端嚴肅穆,口中跟着喊道:“吾等拜見神女。”
即便有花瓣治癒,可他們仍舊是遍身血污,連臉都瞧不清,偏偏在跪地的這一刻,眼睛迸發亮光,像是一瞬間佈滿生機,與之前死氣沉沉,不過是以性命相搏的模樣大有不同。
諸縈不是傻子,有這麼長的時間供她想明白,怎麼也不至於大喇喇問出這是何處、她是不是穿越了的蠢話。
她大概知曉眼前的這些人是拿她當成從天而降的神女了。而且她似乎還將遊戲人物的技能一併帶到了此處,更準確些說,她貌似是以她猝死時所玩的遊戲人物的形象出現。
因為她玩的遊戲人物,幾乎可以稱作整個遊戲中外貌最為出色,釋放技能時背景最為絢麗的一位,完完全全滿足了她隱藏在社畜形象背後的小小少女心。甚至不惜下大手筆氪金,像她身上這一套就是氪金氪來的,不但顏值滿分,甚至可以抵禦敵人的攻擊。
換到現實來說,可能也許大概,就是水火不侵,刀兵難入?
總之是蘇到極致的遊戲人物,如果說,她真的穿越到古代,以她的形象和攜帶的治癒術來看,絕對擔的起他們想像中的仙女模樣。
沒有猶豫太久,幾乎是頃刻之間,諸縈做出了決定。她對着跪在地上的幾人微微頷首,神情淡漠。因為其他幾人似乎隱隱間是以桓珩為首,所以諸縈便也將目光落在他身上。
“今夕何夕?”
空靈的聲音從上首落下,言語間,像極了方才從沉睡中驚醒,卻不知人間已變換數朝的神邸。桓珩沒有耽擱,仍是低垂着眉眼,神色恭敬,“稟神女,今為衛穆王十年。”
她嗤笑了一聲,漫不經心道:“衛穆王十年,此次醒來,竟百年有餘。”
好一會兒,空曠幽深的戰場,連半分言語也無。
明明不過幾息的功夫,卻彷彿已過了許久,久到桓珩的心底一沉。他們衛人雖數代誠心供奉神靈,可不代表神靈會因此插手人間事,他們於神明而言,也不過螻蟻般的存在。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傷勢,因着方才落下的花瓣,已好了十之七八。能得神明垂首,重獲性命,本就是大幸。哪怕接下來,依舊免不了一死,死前能親眼目睹神靈的風姿,應是無憾。
因着早已理清思緒,所以桓珩從始至終未發一言,更未提出半點相求之語。
和桓珩所想的不同,諸縈她壓根是不知說什麼了。
說得多了,顯得輕浮,不太像她樹立起來的高貴飄渺的仙女人設。說得少了……那倒是應該說什麼呢?
良久,諸縈好不容易措好詞,正準備開口說些什麼。
遠處突然傳來厚重沉悶的鼓角聲,土地因為難以負荷烏泱泱的人與戰車馬匹的重量而狠狠震動,連剛長出來的雜草也隨之顫抖。
“是敵軍,他們又來了!”一個將士匍匐倒地,側耳傾聽后,驚呼道。
只余他們幾人,定然是打不過復又衝上來的這一波人馬。
下意識的,連同桓珩在內,他們齊齊將目光放在諸縈身上,眼中似乎包含了某種希冀。如果,她以神靈的身份插手……
諸縈也很為難,她萬萬沒想到,自己才認下神女身份,就出了變故。她並不是真的神女啊!
隨着敵軍人馬的靠近,一時間塵土飛揚,四周傳來的聲音也愈發喧囂。諸縈看起來仍舊平靜,面無表情,氣勢端的十足,心中卻在飛快思索應該如何是好。
等等,諸縈的腦海中閃過一道白光,既然她的治癒術在,那是不是別的技能也在?她記得這個遊戲人物是有四個技能的。諸縈眼神一凝,決定試上一試。
那邊,馭着戰車的將士,沿途經過的時候,便開始起了疑惑,不過才幾個時辰,原本荒蕪敗落的地方,怎麼可能憑空生出遍地綠植,空中中散發著令人精神一震的清香,這簡直就是傳說中的神跡。
祭祀、崇神,不管是衛國,還是其他諸侯國,都極為盛行。一時間,尚算士氣十足、軍紀言明的軍|隊,瞬間就散了隊列,聲音沸騰,喋喋囁囁,都是在驚詫這突然出現的異象。
有目力好些的人,在愈發靠近的時候,能夠瞥見不遠處諸縈的身影,即便是若隱若現,可那身華貴的,隱約間有過流光閃現的衣裙,已然彰顯了她的身份。
這時,諸縈也醞釀出情緒,她隱隱感覺自己是可以放出其他技能的,下意識的雙手結印,正是遊戲人物放大招時的動作。慢慢的,她的手邊凝結出翠色光暈,越聚越大,最後隨着諸縈的手勢,徑直落在了那一波人馬身上。
下一刻,對面彷彿靜止了。
一片葉子本該隨風飄散落下,可卻在半空中驟然凝住。不僅僅是葉子,一整支鄭國的軍隊,連帶地底上雜草的露水都瞬間靜止。
而諸縈這一處卻仍舊行動自如,沒有半分變化,兩邊形成鮮明對比。
桓珩和其他幾名將士都不免愣住,雖說方才諸縈從天而降,還有治癒他們的花瓣,已然夠令人驚詫敬仰,可又一場截然不同的神跡,仍叫為凡人之軀的他們從心底深處生出驚奇和難以置信。
造成這一切的諸縈,也有些訝異,在遊戲裏,這個技能只能讓敵人有短暫的凝滯,但是現在效果明顯超出許多。
看來這些技能的具體效果,還是會有出入的。
不過嘛……
諸縈眼神微眺,鑒於她也不知道到底能靜止對方多久,所以她趕緊打了個補丁,故作清冷,淡漠的說道:“小懲大誡。”
因為對面完全處在靜止狀態,讓周圍的一舉一動,即便是一聲蟲鳴,都被放大數倍,所以哪怕所隔距離不短,諸縈所言,仍舊清清楚楚的傳入鄭國將士的耳中。
約莫又過了兩息,對面一下子活泛起來,萬物重新有了動靜,枯葉飄落,露水從枝葉上滴落,甲胄甩出擺動的弧度。像是一幅靜止水墨畫,突然有了色彩。
隨之而來的,是鄭國軍隊士卒似沸騰一般的驚呼聲,幾乎是鋪天蓋地的,一下就嘈雜了起來。
“這是神跡啊,是神跡!”
“凡人怎麼可能有如此華光,一定是神女,是巫樂中讚頌的神女!”
“是神女到了俗世!”
“是神女!”
隨着驚嘆和惶恐聲,像潮水一般,兵卒們紛紛拋下兵刃,開始磕頭跪拜,一個比一個誠懇,甚至有年紀大些的,已經開始淚留滿面。
“請神女恕我們死罪!”
“我等無意冒犯神女啊!”
“這是神靈厭棄了我們鄭國嗎?”
告饒請罪的聲音連綿不絕,應和着嗚嗚咽咽的哭聲。
鄭國的這支軍隊,已經沒有半點作戰之力了。
他們,徹底散了。
諸縈把目光重新落到桓珩的身上,她的眼神寧靜,似乎準備說些什麼。
桓珩此時手持紅纓長|槍,臉上雖有污跡血痕,但是難掩俊朗,身着甲胄,更顯胸膛開闊,身姿挺拔,說不出的英姿颯爽、神采飛揚。
桓珩注意到了諸縈的目光,於是微微垂首,靜待她開口。
作者有話要說:開文啦開文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