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七章 自我懷疑
權利、金錢、美人，只要坐到這個位置，他可以擁有他想要的一切，為什麼這麼好的東西他卻不想要呢？
慧明帝想不通，在世人眼中，這九五之尊的位置誰會不眼饞？
他突然想起顧承允與他最後一面時離開前說的話，他說：“為了能有一個完整的家，覆巢之下無完卵，國家有難匹夫有責，只要臣生活在這片土地上，就有義務護其安泰。臣非聖人亦有私心，只是臣要的非陛下所想。”
他早就說過他不想要了，可他不信啊。
慧明帝有些迷茫的看向董嬌，“那你呢，你費盡心思的攬盡這天下之財，又是為了什麼？”
“為了今天，為了在你用你的皇權來欺壓我的時候，我有資格說不。”董嬌平靜回答，“其實今日就算您不召我進宮我也是要來的，陛下，與其撕破臉彼此都不討好，不如我們做個你我都不吃虧的交易吧。”
慧明帝審視着她，“你要什麼。”
“只要顧承允能平安歸京，大梁此戰所有軍需我來承擔，包括糧草補給，我也會盡我最大的能力填補。我還會穩住國內物價，保證市場正常運轉，避免奸佞之徒趁機發國難財，讓國庫有所進，讓百姓們能活下去，讓邊關將士們後顧無憂。”
她沒有說她會上交所有的錢財，那些是她安身立命的東西，更是讓皇帝忌憚的東西，況且就目前形勢，只要她承諾負擔一切費用，慧明帝就沒有
拒絕的理由。
他想要天下，她幫他打下來就是，但他想要顧承允的命，絕無可能！
面對她給出的條件，慧明帝無法說不，他疑惑問：“你就這麼愛他？甘心為他付出一切？”
董嬌眼神堅定，“是，我非他不可。我沒有陛下想的那麼勇敢，敢拿生家性命做賭注，但我也沒陛下想的那麼懦弱，我會為了我自己和我愛的人不惜一切。陛下可以不信我，但應該相信一點，只要我們生活在大梁這片土地上，就不會做出半分有損國家的事，我也不會允許顧承允這麼做。”
慧明帝陷入兩難的境地，一邊是無法拒絕的利益，一邊是無法說服的自己。
半晌后，他妥協，“罷了，你先回去，朕明日會給你答案。”
董嬌鬆了口氣，慧明帝沒有明着否決，那就說明他同意了，只是礙着面子，他不可能立馬答應她。
“多謝陛下，臣女告退。”她福身行禮，轉身準備往外走，臨到門口時又停下，“對了陛下，還有不曉閣的那些人，臣女也要他們活着，全都活着。”
慧明帝又怒了，“你別得寸進尺！能留下顧承允已是朕的底線，你為何非要為了那幫無關緊要的人屢屢與朕作對！他們全都非我族人，留下就是隱患！朕不可能放過他們！”
董嬌回首，“因為他們都是顧承允的家人，我不會讓他奮戰在外回來后卻無一人相伴！”
慧明帝指着自己又指向她，“
朕難道不是你的家人？！你現在是一心只有那幫餘孽，連你自己骨子裏是誰都忘了！董苒苒，你是朕的親侄女！你別忘了身上還流着李家的血！吃裏扒外的東西！”
董嬌冷笑，“家人是不會傷害家人的，舅舅。”
說完，她推門離開，只留給慧明帝一個決然而冷漠的背影，慧明帝愣在原地，心底湧來的慚愧讓他無地自容，只覺臉燒得生疼。
是啊，家人是不會傷害家人的，可他卻先對她的親人下了手，所以她不再將他視做一體，是他錯在先。
她終究還是打心底恨着他的，恨着他這個不稱職的舅舅......
書房裏陷入寂靜，夕陽的光輝都化不開屋裏悲涼凝成的實質。
慧明帝讓李福去召秦太傅入宮，他心中有太多的話，想問問這位輔佐了三代帝王的老人。
秦太傅已許久不聞朝中事，突然得詔令還有些納悶，直到進入紫宸殿看到神形頹然的慧明帝，他明白了。
“老臣參見陛下。”
“老師，你來了，坐吧。”
“謝陛下。”
兩人靜坐，慧明帝對着一盤死局的棋子發獃，秦太傅等着他開口。
“老師，朕，是個失敗的皇帝吧。”他用的是稱述句，可見慧明帝已對自己產生了極大的懷疑。
秦太傅由衷回答：“不，陛下不是。陛下文韜武略又有雄心壯志，大梁在陛下的治理下乃建國至今最為鼎盛時，陛下是難得的明君。”
“是么，”慧明
帝苦笑，“可朕怎麼覺得，朕這一生卻是失敗的。臨到最後，父子反目眾叛親離，朕顧全了天下這個大家，卻弄砸了自己的小家。”
他忽然想起謝貴妃，忽然明白她為什麼總那麼淡然的面對這宮裏的一切，面對自己。
因為她不愛，不愛，才會完全不想佔有，才會無所謂。
謝宜貞她，原來心裏一直沒有放下過那個人，那個在她入宮前的青梅竹馬，那個後來被他想辦法除掉了的男人。
慧明帝頃刻很想放聲大笑，此時此刻他才明白，他的那個小家，就是一個笑話。
“陛下，您是這個天下的主人，需要顧忌和權衡的利弊太多，這無上的權利背後自然伴隨無盡的孤獨。人生在世難兩全，有舍才會有得，若非您舍了小家，大梁又怎會如此繁榮，您犧牲良多。”
秦太傅的話讓慧明帝低沉的情緒被稍稍撫平，他不再多想問出今天最想問的問題。
“老師，對於顧承允，你怎麼看？”
秦太傅微不可聞的手指一抖，“若陛下是問這兩年宮裏傳的那些流言，老臣敢拿秦氏全族性命發誓，老臣不知其中半點。但若陛下是問顧承允這個人，老臣認為，他可信。”
慧明帝抬頭盯着秦太傅的眼睛，“為什麼你也覺得他可信？”
也？秦太傅存疑，想着方才李福去傳召他時說陛下才見完明昭公主心情不大好，請他老人家多開解......
秦太傅瞭然，明昭
公主怕是為了顧承允和慧明帝鬧開了，畢竟她是童喬這事兒秦太傅也是知情者，自董家出事以來顧承允就暗中幫扶，董嬌和顧承允之間感情的堅韌度可想而知。
而今明昭公主能和陛下撕破臉，想必是陛下得了什麼實證叫公主來問話，但公主並沒有如他所願吧。
想定結果，秦太傅說出一直藏在心底的評價。
他目光慈愛，語氣如點評自己家子孫，“因為他善，還心懷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