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折顏酒
“世人皆知洛城有三絕，一諾一魂九幽閣，十里空巷折顏酒，星辰逆轉天羽石，其中神秘莫測當屬九幽閣，今日老朽便來說說這九幽閣主溫姑娘……”
茶樓的說書先生口若懸河，言行舉止仿若身臨其境，扣人心弦，引得聽書人連連叫好。
而彼時他口中的溫姑娘，正在九幽閣樓整理青簡。
忽聞酒香，溫扶月不禁有些頭疼，能悄無聲息破她結界，入九幽閣之人，除了他世間再無第二人。
“扶月，你何時學着閉門謝客了？”
聞言，溫扶月放下手中青簡，不緊不慢的下了樓，數千年來，九幽閣不曾閉門謝客，這頭一遭倒是他遇上了。
大廳中，陳折涯正抱着酒罈，慵懶的躺在竹椅上，一襲白衣，瀟洒淡然。
見她出現，陳折涯懶散一笑，晃了晃酒罈，“扶月，你若再不出現，這酒可就沒了。”
溫扶月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折顏酒？你倒是會自尋麻煩。”
陳折涯擺了擺手，理所當然道：“來尋你時，正好遇見清雲館的小妖給你送酒，我見是好酒，便做主替你收了。”
“……”
陳折涯見她不語，又道：“扶月，這酒我都飲了，你就當日行一善幫她一次，如何？”
日行一善何時能用在她身上了？聞言，扶月不禁多看了他一眼，自相識起，她還從未見他替旁人說過話，這破天荒的頭一次，卻是在為難她。
“不幫。”扶月不假思索，冷言拒絕。
她之所以在凡界經營九幽閣，便是不喜與妖族打交道，一來是妖生太長，魂魄難取，二來便是妖族關係錯綜複雜，她不想自尋麻煩。
陳折涯嘴角微揚，如同徵詢她意見一般道：“我這人不喜欠人情，我既不會存憶，那便殺了她，再救她一命，如此可好？”
“好。”
陳折涯聽她這般果決，笑意不減，“哦？扶月，我可是聽說那小妖手中有支七鳳釵，也不知是不是你所尋之物……”
“好。”溫扶月眸光微閃，她深知陳折涯的性子，若非確定，他斷然不會輕易開口，千年將至，她終於要出現了嗎？
對於扶月的反應，陳折涯並不意外，只是有些無奈，她到底還是對他的事上心些。
“既是飲了我的酒，那樓上青簡便由你整理。”扶月一心念着七鳳釵，不待陳折涯回應，便動身去了清雲館。
名揚天下的清雲館，她是聽過的，只是她與君一皆不喜酒，便從未踏足。
聽聞清雲館主，擅長釀酒，數年來卻只釀折顏酒，清雲館每日只開一個時辰，賣十壇酒，價錢不定，時間不定，全憑館主心情。
扶月抵達清雲館時，見門口掛着的紅燈籠，館門虛掩，街道空無一人，許是過了賣酒的時辰。
扶月推門而入，館中之人大抵是察覺到她到來，立即迎了上來，綠蘿輕紗，倒是頗有靈性。
“浮山小妖雲歡意，拜見上仙。”
“旁人喚我一聲溫姑娘，你亦可如此。”扶月手指輕挽，攔了她的跪拜，她這人向來不喜凡塵虛禮，更何況她除仙籍已久，上仙之名，她可受不起！
雲歡意起身，扶月這才將她仔細打量了一番，模樣生得不錯，寒梅化身，修為不過千年，魂魄卻承着數萬年的仙力，似仙非仙，扶月忽而覺得好生有趣。
她曾聽聞，百年前，妖王耗費半生仙力救了一隻小妖怪，想來救的便是眼前之人了。
過了片刻，扶月這才道：“你可知我九幽閣的規矩？”
扶月看着雲歡意，聲音頗為清冷，三界皆知，她顯少同妖族交易。
“小妖自是知曉，此番冒昧請溫姑娘前來，便是懇求溫姑娘替小妖燃一炷香，存一段憶，小妖之魂，姑娘隨時可取。”雲歡意雖是眸光閃過一絲悲涼，語氣里卻透着異常的堅定。
“妖王的性子四海八荒誰人不知？想來你也是知曉的，而我這人最不喜的便是自尋麻煩。”
雲歡意見身份被道破，也不再遮掩，師父向來疼惜她，想來也會理解她今日所為。
見扶月不肯應，雲歡意毫不猶豫的跪了下去，“求溫姑娘成全，小妖願以命格起誓，師父定不會為難姑娘半分……”
此番扶月並未阻止雲歡意的跪拜，她雖未言明她想封存何憶，扶月卻也猜得七八分，此生她見過太多為情所困之人，眸光滄桑悲涼同她無異。
只不過雲歡意並非肉體凡胎，她既想忘卻前塵，同妖王討一杯忘憂即可，一杯忘憂，前塵作廢，何必以魂魄為代價求她？
“你大可不必如此。”
“小妖心意已決，求溫姑娘成全……”雲歡意說得懇切，有些人不是不能忘，而是唯有抹去，既無過往，方可心安。
扶月見她這般模樣，並未心生憐憫，許是見得太多，有些麻木了，於是話鋒一轉，淺笑道：“你可識得陳折涯？”
雲歡意雖覺得莫名，卻也如實道：“數百年前，折涯大人曾入世同小妖討要了一妖族法器，此後小妖未曾見過。”
扶月目光微動，原是如此，嘴角微揚，輕聲道：“既是他承了你的恩情，那今日我便替他一併還了。”
雲歡意一愣，一時不知作何反應。
扶月見狀，輕笑道：“我既應了你所求便不會食言，你的魂魄他日我需要時，自會來取，不過我今日還要向你討一物，七鳳釵。”
雲歡意雖有疑惑，卻也毫不遲疑的將七鳳釵呈給了扶月，這七鳳釵雖說是難得一見的上古神器，只是珠芯已有裂痕，器靈已毀，如尋常物件並無差別。
扶月握着七鳳釵，有片刻失神，待那人出現，了斷前塵，她想君一這一身頑疾也該痊癒了吧？
“子時叩響九幽閣大門，我自會為你燃香。”
“謝溫姑娘成全。”
扶月離去后，雲歡意望着空空如也的酒櫃，憶起前塵往事，恍如隔世，如今她從浮山帶來的酒也賣完了，她也該回去同師父請罪了。
許久過後，雲歡意臉上露出了一抹釋然的笑意。
“白離，此後，你我兩不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