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瘋子
很快,最先呼叫的那人才跑出兩步就一頭栽倒在地上,眾人這才發現,老漢所在火堆周圍的那一圈人不知道什麼時候也齊齊躺在地上,身上開始浮現大量青斑,轉眼間便加速潰爛。
和疫病地表現一模一樣!
“快跑!”
“他不是人,是山間的疫鬼!”
眾人即便再遲鈍也知道不妙,紛紛四散奔逃,可越跑全身越是沒有力氣,不多時也倒了下來。
陳郎中見此不知道是不是嚇傻了,不僅不知道跑,反倒哆哆嗦嗦地指着老漢激動地念叨着:“是他!我知道了,不是疫病,是他……是他!”
逃命要緊,鄧平沒聽清師傅在說什麼,他一把將後者扛了起來,牽着妻子就往木板車的位置跑,陳機也趕忙過去接應。
誰知兩人剛剛合力將陳郎中扛上車,還沒來得及去牽驢子幾個人就感覺全身的力氣被抽空,手腳不聽使喚。
“想逃?哈哈哈哈……逃不掉啦,你們早就被瘟氣沾上啦,都要死啦,你們都要死啦……”
老漢一把抱住棺材,掀開上面的符紙,另一隻手抽出腰間的柴刀在倒地的人群之間緩緩遊走,瘋瘋癲癲手舞足蹈地唱道:
“夜半三更鬼門閉,冥鄉無處尋安身嘍……天無明兮日無光,五鬼降世收孤魂嘍……火燭衝天燒不盡,瘟氣翳身百戶蕭嘍……天涯海角藏不住,神死魂消萬惡平嘍……”
他一腳踩在一個倒地無力反抗的人身上,手中的柴刀毫不留情地往對方的脖子剁了下去。
“不要殺我……救命,救命啊……”
求饒聲戛然而止。
柴刀一下就嵌進了脖子,血水從創口涌了出來,將下面的草地染成了黑色,那人當即氣絕,一股似有若無的黑氣從屍體上浮了出來,一下被吸進了老漢的棺材中。
老漢沒有停留,抽出柴刀又走向了下一個人,他下手毫無規律,似乎是隨性而為,走到哪便殺倒哪,倒在地上的人如同展板上的魚肉動彈不得,只能在恐懼中等待自己的命運。
大約殺了十幾個人后,棺材中傳來了指甲抓撓的聲音,那聲音十分刺耳,聽的人牙酸不已,彷彿有什麼東西想要出來。
老漢面色一喜,將柴刀夾在腋下,在衣服上隨手擦了一擦手上的血,隨即打開了棺材。
一道黑影迅速從中鑽了出來。
那東西人光從外形上看更像一隻沒毛的猴子,又有些像長着四肢的蟾蜍,它五官扁平體型乾瘦,背上長着一個個指甲大的肉疙瘩,裏面似乎還有東西在蠕動。
它順着老漢的手臂爬到胸前,張開長滿利齒的嘴巴一口咬在了毒瘡上。毒瘡上的鬼面一下子活了過來,似乎是吃痛,嘴裏不停發出瘮人的尖叫。
聲音讓那東西有些狂躁,又是一口將鬼面的眼睛咬了下來,鬼面立馬萎靡,連帶着整個毒瘡都縮小了一些。
老漢任由那東西將毒瘡連帶着胸口周圍的一圈皮肉咬得血肉模糊,非但不吃痛,反而面露享受。
然而這份愉悅沒持續多久,那鬼東西嗖的一下又鑽回了棺材裏。
它剛一消失,胸口那團一片狼藉的血肉便開始蠕動,竟隱約又浮現了一張新的鬼面,只不過痕迹還很淺,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老漢眉頭微微一皺,似有些遺憾,手中柴刀起落便又收走了一條人命,而他接下來的方向正是陳郎中一家人!
眼看老漢越走越近,來到了鄧平身後將舉着柴刀的手抬了起來,與陸良一同躺在木板車上陳郎中不知道哪來是力氣猛地坐起。
“是你……都是你害的,是你!”
說著就奮不顧身地朝老漢撲了過去,可他本就一個文弱的郎中,加上瘟氣的影響,只能將對方推了個踉蹌。
老漢臉上有一瞬間的意外,但還是迅速作出反應,一腳踹翻陳郎中,隨後一刀狠狠地劈在了後者的背上,鮮血頓時浸濕了陳郎中的後背。
“啊……”鄧平眼睛立馬紅了,想哭又哭不出來,只能趴在地上用僅存的力量一個勁地將家人往外推,卻怎麼也推不動,嘴裏不停地喊着:“走……走,快走啊!”
可要是能走,誰會不想走?
留下來只是因為走不了罷了。
陸良雖然沒受到什麼影響,但狀態比周圍的人也好不到哪去,連站都站不起來,這一切只能看在眼裏急在心裏。
“不能跑!”
他話剛出口,陳機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
陳機幾乎快要將牙齒咬碎了,此刻的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痛恨過自己的無能,小時候他曾經想做一個鋤強扶弱的豪俠,然而事實卻是即便目睹父親在眼前被殺,自己卻連像樣的反抗都做不到。
“不能跑,鄉親們聽我說,咱們還有機會,還有最後一把力氣,既然我爹能站起來,那麼大夥也可以,如果不把這個人殺了咱們哪裏也去不了,鄉親們都給我站起來,哪怕用盡最後的力氣,用頭撞、用牙齒咬也要把這個人弄死!”
說著他用頭抵住地面費力地弓起身子,竟真的憑藉頑強的毅力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隨即一步、兩步向前走去……
儘管每邁出一步都十分艱難,雙腿止不住地打顫,如同一個蹣跚學步的幼童,但每一步都堅定不移。
受到了他的感染,周圍的人也開始拚命喚醒自己的身體,有樣學樣地爬了起來。
看到這一幕,老漢捂着臉大笑起來,用尖銳的聲音說道:“哈哈哈哈……瘋子,你們都是瘋子……”
說著指着自己的鼻子:“哈哈哈哈就……我也是瘋子……”
柴刀在空中掄出一道弧線,一把砍在了一個人的脖子上,那人才剛剛站起來頃刻間便又倒了下去。
“哈哈哈哈……這下你站不起來了吧……”
老漢話還沒說完就被一道身影撲倒在地。
這個人卻是當日再鎮口與王老起衝突的領頭人王有福,他的膽氣最足,身材也比陳郎中魁梧多,手裏還拿着那把菜刀,可以說是最有希望殺死老漢的人。
可惜剛才那一撲已經用盡了他最後的力氣,刀刃在老漢胸口劃出了一道淺淺的血痕,卻怎麼也進不去了。
老漢被壓在身下,推了好幾下才將人推開,他原以為這些人都是躺在地上只會喊不會動的肉樁,即便站起來只是變成了站着的肉樁罷了。
結果被這個男人一撲搞得自己還真有點狼狽。
他頓時有些氣惱,隨後將這股氣惱發泄在了男人的身上。
柴刀數次起落,王有福成了現場最慘不忍睹的屍體,老漢還覺得不過癮,又照着臉上砍了幾刀,直到那張臉成了一灘碎肉,發泄完才罷休。
眾人被這股慘像嚇到了,接下來的步子怎麼也邁不出去了。
唯獨陳機沒有停下腳步,他知道自己一旦停下來,或許就再也走不動了。
“鄉親們別怕,橫豎不過一死,咱們既然已經熬過了疫病,難道還會怕區區一個人嗎?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還是那句話,我正心醫館的人死也要和大夥死在一起!”
眾人只是一時膽怯,但道理還是明白的,受到鼓舞后再次向著老漢圍去。
“瘋子……哈哈哈哈……你才是最大的瘋子……”老漢狂笑不止,下一刻便舉刀砍向陳機。
陳機咬緊牙關拼盡全力躲過這直達脖子的一刀,老漢緊接着就劈出了的二刀,力未盡身子就被旁人撞了一下。
一刀正中面門,陳機悶哼一聲便倒了下去。
“陳機!”
陸良目呲欲裂,掙扎着想要站起卻從車上摔了下來,這一摔更是頭昏腦脹,耳邊的聲音嘈雜不清,思維也一片混亂。
過了幾分鐘,又好像過了好幾個小時,當他再次抬起頭時,視野中只有一個人是站着的。
背着棺材的老漢臉上依舊帶着瘋狂地笑容,只是那張笑臉已經停滯了,眼神中還帶着幾分愕然。
在他腳下是一圈失去生機的屍體。
“嘭~”
老漢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在他的后心處插着一把匕首。
在他倒下的同時,一個身影從後面露了出來。
是陳機!
他的半張臉已經被削去,一邊是鮮血淋漓,一邊是森森白骨,看着如同一隻來自地獄的惡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