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與病魔同行

二十七年前，病魔橫行。

諸多小朋友因染上一場莫名其妙的疾病，轉眼魂飛魄散，連個像樣的故事也未曾留下。

據說這都是因為被病魔攝走了魂魄的緣故。

病魔生前本是個年輕貌美的女子，生前慘遇不測，死後怨念百結，一縷幽魂既不升天堂，也不入地府，只在人間遊盪，專門做些“趁人病要人命”的勾當，危險程度較死神有過之而無不及。

如若不幸遇見她，你最好捂住雙耳，一字也不要聽她；緊閉雙目，一眼也不要瞧她；管好口舌，一句也不要說她。否則，就是大羅金仙來了，也救不回你的小命。當然，如果她不想要你的小命，那就另當別論了。

別人都怕她怕得要命，漢文卻不怕，想：有什麼好怕的？大不了不聽一言不看一眼不說一句話。

那年冬天，大雪紛紛揚揚，一連下了二十多個日夜。

在雪花紛飛的日子裏，漢文被一場史無前例的高燒徹底擊垮了。

病情發作的時候，漢文全身滾燙，雙目緊閉，滿口胡言亂語，深深地陷入到一場漫長的迷夢之中，不能自拔。

夢魘之中，病魔化作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子，遠遠地朝漢文走來。

她那細碎的腳步聲，“沙沙，沙沙，沙沙……”此時此刻，有如異樣的喪鐘，在漢文的心頭輕輕敲響。

近了，更近了，漢文漸漸看清了她的本來面目。

令人聞風喪膽的病魔，居然真的是個大美人兒。但見她綽約如仙子，肌膚似冰雪，體態風流，娉娉裊裊，渾身散發出迷人的芬芳。

病魔徑直走到漢文的跟前，先是嫣然一笑，然後輕啟朱唇，柔聲說：“漢文，別害怕，我並沒有惡意。因你命中注定要成為一名大英雄，我特意來帶你到外面的花花世界去開開眼界。”

病魔簡單的一顰一笑，加上切切私語，隱約中蘊含著一股不可抗拒的魔力。嗯，就是那種說不清道不明卻又實實在在讓你欲罷不能的吸引力。

盛情難卻，加上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而漢文尤盛，於是他放下防備，想：這麼一個婀娜多姿的女子，就跟她走上一遭又有何妨？

漢文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說了聲“好”，身子就不由自主地飄了起來，腳不離地地跟着病魔，離開了熟悉的家，熟悉的村莊，一路向西而行。

約莫過了半個小時，病魔把漢文帶到小鎮上。

鎮上有兩個俏皮可愛的小姑娘：一個嬌艷若桃；一個聰慧如蘭。她們都是漢文在村裡從未見過的類型，渾身上下散發出致命的魅力。她們走上前來，各自抓住漢文一隻手臂，用力往自己的方向拉扯。一個說：“漢文，快跟我走！”另一個說：“漢文，別跟她玩！”

病魔笑了笑，說：“漢文，你願意留下來跟她們一起玩嗎？只要你想，跟誰玩都可以，想玩多久就玩多久。”

漢文想：小姑娘惹人憐愛，但說不定前邊還有更好的選擇呢。他咬了咬牙，堅定地搖了搖頭。

病魔的眼裏閃過一絲失落，就是那種糖果快到嘴邊卻突然掉地上了的感覺，好巧不巧被漢文看了個正着。

病魔只好帶着漢文繼續向前。

這一走就是一整天，他們終於來到縣城。

在縣城一中的舞台中央，漢文看見一位唱歌唱得婉轉動聽的女生，模樣兒也不差，特別是那雙會說話的大眼眼，似乎能把人的魂兒攝走。

這時候，漢文突然想起來，

大姑母家就住在縣城。他心裏生出一個主意：只需請能說會道的大姑母出面撮合，自己必能跟這隻百靈鳥比翼齊飛，白頭偕老。

病魔微微一笑，發話了：“漢文，你願意留在這裏聽她唱一輩子歌嗎？”

漢文心如磐石，繼續搖頭，想：前面肯定還有更好的姑娘在等着我。

病魔難掩失望，卻又不能壞了規矩，不得不帶着漢文繼續前行。

過了整整一個星期，病魔才把漢文帶到山城。山城是州府所在地。山城第一中學的教學樓里，漢文發現了一位既美麗大方，又才華過人的女老師，正在細心地給學生講課。

漢文隱約記起二舅就在州府任職，心想：不知二舅有沒有足夠面子，可以讓美女老師收自己為徒。如果自己真的有幸成了她的高徒，肯定會定與她成就一段師生情長的佳話。

病魔似乎看透的漢文心中的小九九，說：“漢文，我敢保證，整個西部都沒有比蘇老師更美麗更智慧的女人了。你可要好好把握機會，過了這個村可就沒有這個店了。”

漢文思考半晌，然後搖頭。

病魔忍不住冷笑：“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又過了兩個星期，他們來到省城。省城雖然十分繁華，卻遇不着半個美人，好在漢文志不在此。

病魔開始奚落漢文：“漢文，我早說過，蘇老師是西部最優秀的女子，這回你信了吧？不過，現在說什麼都已經晚了，而且，這世上並沒有後悔葯。”

一頓飯的時間過去后，病魔又奚落漢文：“如果你選擇鍾同學，也不枉了男才女貌。”

又一頓飯的時間過去了，病魔再次開口：“哪怕你選擇了龍、林兩位小朋友，將來也會多出兩段惺惺相惜、青梅竹馬的美好回憶。”

漢文什麼都不說，只是望着病魔吃吃傻笑。

病魔終於明白了漢文的心事，不禁眉皺春水面帶桃花，喃喃囈語：“不，不，不，絕對不行，你這個古靈精怪的小鬼頭，怎麼會有如此不切實際的想法呢？你我之間絕無可能，對，就是你想的那種不可描述的故事，即使在夢裏也不行。”

漢文想：難道精明如她，到現在還沒搞清楚我的真實身份嗎？按道理這說不通啊。要不要直接告訴她我就是無所不能的造物主呢？

病魔完全看穿了他的心思，語重心長地說：“漢文，請記住，你根本不是什麼開天闢地的造物主，而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類小孩。而我呢？也不是你的造物，更不是你臆想中的那種只會行雲播雨的艷俗之流。”

如果別人說漢文不是造物主，他打死也不會相信。但現在病魔這麼說，漢文不得不相信，誰叫她已經俘獲了自己的真心呢？於是羞愧之餘，不禁悲從中來，霎時便淚如雨下。

病魔於心不忍，將漢文輕輕攬入懷中，安慰他：“漢文，你也大可不必傷心。說實話，能跟着我一路不受誘惑而來到省城的，整個山村僅你一人而已。可見你註定是個不甘平凡之人，如能不忘本心，克服貪慾，前途必然不可限量。切記，切記！”

為使漢文徹底醒悟，病魔再次施展大神通，從天上降下兩位絕色美人：一個是婀娜多姿的江南採蓮女，一個是體態風流的南方高歌妹。

水鄉女子吳儂軟語，儀態萬方，與蘇老師、鍾同學之流大不相同，漢文費了老大的勁，總算守住了心猿意馬。

南國佳麗人物風流，性感火辣，與病魔並無二致，讓漢文的心中堡壘瞬間淪陷。一時間，漢文與南國佳人如膠似漆，情深意切，打得火熱。

見漢文陷入溫柔鄉不能自拔，病魔善意提醒：“漢文，如今你離家已經半月有餘，家人肯定都在擔驚受怕，我勸你還是早點回去看看他們吧。”

漢文正與南國佳麗如膠如漆、難捨難分，哪裏聽得進勸？

病魔慍怒，逐漸變成五嫂子的模樣，猛地推了漢文一把。

這一推，讓漢文從噩夢中回到了現實世界。

漢文奇迹般地走出夢境，驚然發現：祖父正在開壇作法，為自己祈福消災；父親照舊忙進忙出、不知道到底在忙些什麼；母親全程守護，寸步不離，眼眶裏噙滿深情的淚珠；姐姐正在唱歌，歌詞相較以往有了不少創新，但語氣卻變得格外憂傷：“弟莫哭，轉個彎彎就到屋，白米飯配紅熏肉，老母雞燉小蘑菇！”就連一向毫無存在感的哥哥，也跑到他跟前，真心實意地呼喚：“老弟，老弟……”聲音如怨如慕，如泣如訴。

此情此景，就算漢文是鐵石心腸，也不得不為之化為繞指柔。

動了真情以後，漢文徹底跌落凡塵，退去造物主的面具，淪為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類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