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故人重逢
西部。
州府。
第一中學。
州一中雖然實力雄厚，作風卻相當浮誇。
新生歡迎辭簡單粗暴：“一中一中，馬到成功！”
校園內到處都是大紅橫幅，有的寫：“當你走進一中的大門，那就意味着你的一隻腳已經跨過重點大學的門檻。”
有的寫“火槍在手，交復我有！”見大家一頭霧水，迎新的黃老師趕緊解釋：“這裏的火槍不是真的火槍，而是指火槍班，是僅次於尖刀班的實驗班。可以說，如果你有幸分到火槍班，那麼，名校就已經在向你招手了。”
還有的寫：“尖刀一亮，清北在望！”黃老師用紙巾擦了擦他胖臉上的汗珠，不無得意的說：“想必大家都知道，一中是州教育界的王牌，而尖刀班，則是王牌中的王牌。關於他們的超強實力和超然地位，我已無法用言語來形容，你們自行腦補吧！”
最後，他還不忘強調：“我們一中只招精英，不收學渣。如果成績不達標，那對不起，哪怕你是大領導的千金，大富豪的公子，也別想混進來。”
浮誇歸浮誇，州一中的實力還是有目共睹的。漢文貴為全縣第一，在這裏也只能勉強擠入前三十名。而這一年的尖刀班，一共六十人。
同桌是個哈利波特似的男生，厚重的眼鏡下面，藏着一雙狡黠的大眼睛。他直言不諱地對漢文說：“我覺得你不適合在尖刀班，也不適合火槍班。你應該去普通班，那裏美女多，以你的外形條件，找個漂亮女生做女朋友，應該不是什麼難事。”
“那你呢？已經準備好打一輩子光棍了？”漢文反擊道。
“一輩子不敢講，那接下來的三年是肯定的了。你別衝動，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提醒你，尖刀班實行嚴格的軍事化管理，還奉行殘酷的末位淘汰制，而且，我們的班主任白老師是一個老古板，很不喜歡……哦不，是特別討厭長得好看的男生，特別是像你這樣的。”同桌說到這裏，用手掩嘴，壓低聲音說：“據可靠消息來源，他這所以有這個偏見，是因為他唯一的女兒被一個帥哥拐到國外去了。”
漢文吃了一驚，心想：這傢伙口氣不小，可能是個百事通，也可能只是個滿嘴跑火車的牛皮大王。當下質問他：“你確定你的可靠消息來源可靠？”
“那是自然，因為消息來自他唯一的兒子。”同桌不容置疑地回答。
“你跟他兒子是哥們？”漢文追問。
“不，我就是他唯一的兒子本人!”同桌說，臉上泛起狡黠的笑容。
這時候，白老師滿臉嚴肅地走了進來。
第一件事當然是宣佈“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然後點名。
他聲音低沉沙啞，普通話又很不標準，讓人聽了，有說不出的難受。
點到漢文，漢文沒聽清楚，不確定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名字，猶疑了幾秒鐘。
白老師勃然大怒，立即發出獅子吼：“漢文是誰？是逃課了還是死透了？”
漢文趕忙站起身，給他道歉：“對不起，白老師，我剛才沒注意聽。”
“剛才沒注意聽？那好，現在請把你的兩隻招風耳豎起來，記住我今天說的話。如果你以為進了尖刀班，就可以躺着睡大覺了，那我請你立馬滾出尖刀班。最好是收拾鋪蓋回鄉下種田，不要礙我的眼。”
漢文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眼淚一直在眼眶裏滴溜溜地打轉，牙齒咬得格格響，拳頭差點握出火來。
白老師對他的怒火不屑一顧，繼續點名。
同桌貼心地寫了張字條給漢文，“讓三分心平氣和，退一步海闊天空。”
一堂整整上了一上午的班會課下來，漢文總算搞明白了幾件事。
第一件事，關於白老師的執教風格，如果用一個字來概括，那就是“拼”，用兩個字來形容，那就是“拚命”，用一句話來講，那就是“只要拼不死，就往死里拼！”
第二件事，同桌叫白小川，總成績只比第一名少了零點五分，是個高手中的高手，除了語文外，其他各科成績都近乎考了滿分，這大大地刷新了漢文對學霸的認知。
第三件事就是自己的處境大大的不妙。看樣子，要實現以前在小鎮和縣城的那種逆襲，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農曆八月初八，是漢文的生日。
恰好這天是周末，漢文決定到外面去走一走，透透氣。
路過校門外的汽車站時，漢文發現一個黃毛小子正在動手教訓一個黃毛丫頭。黃毛小子歪眉斜眼，瘦得跟猴一樣，丫頭卻胖成球，還滿臉的青春痘。瘦猴一直在扇丫頭耳光，丫頭卻沒有還手，只是一個勁兒地啼哭。
路上行人往來如織，卻沒有一個願意為胖丫頭出頭的。
漢文覺得，丫頭要是敢還手，估計瘦猴不是對手。而且，他還覺得，丫頭越看越眼熟，那眉眼，那輪廓，依稀一個故人模樣。
想到老半天，他靈光乍現：天，胖丫頭居然是茜茜。
漢文走上前去，抓住瘦猴的手，喝道：“夠了！”
瘦猴嚇了一跳，見漢文不僅身材高大，手上勁兒還不小，趕緊服軟，賠笑道：“真是對不住，女朋友不服管教，讓你見笑了。”
漢文強壓住心中的怒火，斥了聲“滾！”
瘦猴如蒙大赦，趕緊連滾帶爬地跑開了，只留下漢文與茜茜呆在原地。
漢文百感交集，問：“茜茜，還記得我不？我是漢文。”
“漢文？果真是你么？這不是在做夢吧。”茜茜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確認是漢文無疑后，茜茜百感交集，靠在他肩膀上放肆地哭了起了。顯然，這些年來，她受了不少委屈。
有個好心的大叔過來提醒：“你們還是趕快離開這裏吧，瘦猴那小子可不是什麼善茬，肯定是找幫手去了。”
茜茜這才如夢初醒，趕緊帶着漢文，跑進附近的一家名叫“大富豪”的棋牌室里，暫避風頭。
這裏的老闆叫B哥，據說曾是道上的狠角色，隱退之後，開了這家棋牌室。他定下規矩，任何個人恩怨，都不得到棋牌室里來解決。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人敢壞了規矩。
他們在休息區坐了下來，茜茜便將自己這些年的經歷一股腦地向漢文傾訴。
原來，離開山村以後，她父母就離了婚。她跟了父親，到縣城租房度日。但父親是個賭鬼，嗜賭成性，根本沒時間理會她。為了不被欺負，她從小就跟着街上的一幫混混，成日欺良壓善，打架鬥毆，成為一個不折不扣的小太妹。
“我聽說你跟林靜好，還傷心了好長一段時間呢。後來又聽說你們分開了，我心情才好受了些。”茜茜說著，空洞的眼神里漸漸有了些生氣。
“林靜呢？她現在怎麼樣了？”漢文關心地問。
“怎麼樣？等死唄。初中的時候，她查出患有白血病。醫生說了，染這種病的人，隨時都有掛掉的可能。她媽轉正之後，工資全花在她身上了，一天好日子都沒得過。她現在萎靡得很，跟個活死人差不了多少。”茜茜說。
見漢文沉默不語，茜茜換了個話題：“你到縣一中的時候，我在三中。本來要來找你，但我媽又把接到莞城去了。那邊天氣熱，我又懶得動，所以就成了個大胖子。我是今年才從那邊回來的。”
漢文不勝唏噓，問她：“那現在呢，你在哪個學校？”
茜茜說：“州衛校。”
“那個瘦猴一樣的傢伙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你們怎麼認識的？”漢文又問。
“誰知道這天殺的是個什麼樣的人？估計是條毒蟲吧。該死的室友把我出賣了，說介紹個大哥給我認識。誰知就是這王八蛋。處了幾天，把我身上的錢都榨光了，還不讓我走……接下來的事情，你都看到了。”
漢文抬起頭，發現剛才那個瘦猴果然帶來了三四個救兵，也都是染着黃頭髮，瘦得皮包骨頭的傢伙，手裏都提着武器。武器用衣服包得嚴嚴實實，看不出是鐵棍還是砍刀。
棋牌室只有一個出口，瘦猴們就在門口守株待兔。
漢文深度懷疑這幾個傢伙是“毒蟲”。因此，眼前這些局勢，除了談判，他沒有其他辦法可想。
他安撫好茜茜：“坐在這裏別去，我去跟他們談談。”然後昂然走出門去，在距離瘦猴兩米遠的地方站住。
瘦猴倒也實在，說：“兄弟，別嫌我囂張。我話放這裏，只要我不想放人，就是B哥出面也救不了你們。這樣吧，你痛痛快快地拿出兩百塊錢來，我們的恩怨就一筆勾銷，還白送你一個胖妞。怎麼樣？”
漢文身上剛好有兩百元，那是離家時祖父偷偷塞給他的。他一直放在褲兜里，捨不得花，想不到今天會派上大用場，成為救命錢。
交易達成，漢文與茜茜有驚無險地離開了棋牌室。
漢文把茜茜送到州衛校，這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轉身離開。
他撥通了鍾情的電話，想從她那裏得到些許安慰。
鍾情一反常態，敷衍幾句后就掛斷了電話，甚至壓根就沒記起今天是他的生日，連句“生日快樂”都沒有。他聽得出來，她身邊似乎有個至關重要的人物，亟需她全力去應對。
漢文又打電話給阿K。阿K倒是很熱情，滔滔不絕地講起身邊最近發生的各種大事小事。在電話里，阿K的口才好得讓人吃驚。他知道，如果他不主動結束，阿K可能會講上三天三夜。因為話費所剩不多，他應付了幾句之後，就趕忙掛斷了電話。
其實，他最通話的人是謝芳菲。但她早已聲明，因為要進行全封閉式訓練，在十一月以前，都不能跟外界聯繫。
漢文垂頭喪氣，走向學校旁的蛋糕店，買一杯小小的櫻桃蛋糕，獨自一人過完這個色彩黯淡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