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殺官
亦天航與黑衣女子又潛入後院,剛輕手輕腳摸到耳房外,只聽堂屋內吳城守低聲說道:“切不能走了那姓韓的,若是本官的事漏了出去,怕是要滿門抄斬!”
“夫君,那這如何是好?雖說那乞兒師徒斷了咱家鐵礦的生意,但好歹他老少二人三年前救過我與煙兒,煙兒這孩子又喜歡天航的很,唉,今日卻雇兇殺了他師徒,這是造的什麼孽啊!”一婦人說道。
“哼,只不過跑了個韓盛,你便這般憂心反覆,可別忘了,你整日裏抱怨本官薪俸太少,不足你平日裏花銷,若不是你旁敲側擊,本官豈會下這決心殺那老少!”吳城守憤憤地說道。
“好了,姐夫,你也別怪家姐,女人嗎,總是模稜兩端、猶豫不決的多。”屋中又一漢子說道。
“哼,還不是為了你的鐵礦?!本官自上任以來,你便巧取豪奪將那崔家的礦產佔為己有,你說說你,你身為這嘉武城的城防都尉,凈做些掉腦袋的事!”又是吳城守的聲音。
“姐夫,您這話可就難聽了,這幾年來,您可沒少跟我這拿銀子,你我二人官路亨通可全靠那礦了,咱總不能一輩子呆在這邊陲之地吧?!可自打那老少叫花子來了,咱這鐵礦的生意一落千丈,每年損失上千兩銀子,小弟我這一年的俸祿也不過才七十兩。”那漢子抱怨道。
“好了,好了,也是那老少找死,本來獵殺賊匪賺取賞銀對各方都是好事,竟又貪心不足、倒賣兵器斷我財路,俗話說,斷人財路如同殺人父母,也怪不得我等,只要今夜再殺了韓盛便可。”吳城守似是在安慰他夫人。
“姐夫放心,參與今夜之事的全是小弟心腹,都得過小弟的好處。”漢子又說道。
婦人說道:“也罷,只怪那老少不知好歹,虧我之前還特意將他二人宴請到家裏來,婉轉的提過此事。”
屋外,亦天航聽得是一清二楚。
“這狗官果然該死。”黑衣女子說道。
亦天航正要答話,卻聽得院中一聲喝:“什麼人?!”
黑衣女子的話卻是被四個留守的官兵聽到了。
亦天航二人從牆后掠出,徑直向官兵奔去。
鐵爪飛舞,劍如飛虹,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四個官兵便橫屍院中。
堂屋內的漢子舞刀殺出,正是吳城守的小舅子趙都尉,趙都尉也不言語,竟是胡亂揮舞腰刀,徑直往前院府衙奔去,這是要跑。
吳城守夫婦站在堂屋門口,已是滿臉驚恐,急得大喊:“賢弟這一走,是置我夫婦於死地啊!”
話音剛落,卻見飛爪破空襲去,一爪正中趙都尉后心,那趙都尉抽搐了幾下便一頭栽倒了。
黑衣女子收回飛爪,鄙夷道:“都說南齊的都尉個個武勇非凡,怎麼這位都尉卻是貪生怕死的很?好歹也是執掌一城防務的戰將。”
“這趙都尉人送外號‘撈錢都尉’,又被戲稱為‘活命將軍’,至於如何做到都尉一職的,自是因為那白花花的銀子。”亦天航平靜地說道。
亦天航持劍步步逼近吳城守夫婦,直將這二人逼入房中。
吳城守大汗淋漓,求饒道:“韓大俠大人大量,酬金在此,二百兩分文不少,另有貴弟兄恤銀三百兩,還請笑納。”
桌上的這五百兩銀子本是給趙都尉手底下那幫弟兄封口的,沒想到此時又被吳城守拿來保命了。
亦天航並未答話,扯下面上黑布。
“啊?!竟是天航賢侄!這、這,這賊人見財起意。。。”吳城守沒想到這折騰了半夜的黑衣人竟是亦天航,此時心中亂如麻,絞盡腦汁想要糊弄過去。
“閉嘴!”亦天航也不給吳城守說話的機會,一劍刺穿了其咽喉,吳城守口冒鮮血,歪倒在一旁。
那城守夫人早已嚇得說不出話來,裙底之下竟是濕了一片,顯然是失禁了。
亦天航舉劍欲刺,卻是念及吳城守那小女兒,又於心不忍,便收劍入鞘,拿了桌上的兩袋銀子便要離去。
“小子,留着這惡婦作甚?何不一併殺了?”黑衣女子說道。
城守夫人此時也略為回了點神,膽怯地求饒道:“女俠饒命,賤婦尚有一女,若是我死了,我的煙兒將孤苦無依,還望女俠手下留情。”
黑衣女子見亦天航已踏出門外,沒有滅口的意思,便不打算多管閑事了,轉頭也往屋外走去,只是剛走到門口卻是手臂一揮,那腰間的飛爪已是刺入城守夫人的胸膛。
“你?”亦天航聞聲轉身。
“你什麼你?這婦人為了錢財便要取你師徒性命,又親眼見你殺了這狗官,此時若不殺她,你殺官的罪行一旦泄露出去,這南齊境內將再無你容身之地!”黑衣女子說得是條條在理。
二人杵在門口,正要離開,卻又聽得屋內傳來一稚嫩的女聲:“天航哥哥?”
亦天航聞聲急忙拽住黑衣女子奔出房外,生怕這女子再下殺手。
那黑衣女子出門時回頭看了一眼,卧房房門處立着一個十一二歲的女娃,好俊秀的小女娃,只是那雪白的脖頸根處卻有一塊鴿子蛋大小的紫色胎記,似是剛被吵醒,只穿着褻衣。
亦天航與黑衣女子翻身上了房頂,幾下便躍出了這院子,二人身影逐漸隱於夜色中,而城守府後院裏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卻是響徹天際、經久不息。
亦天航低頭飛奔,聞聲心痛如絞,那名喚吳紫煙的小女娃是他在這嘉武城裏唯一的美好,此時卻殺了她的父母,讓她哭得肝腸寸斷。
“正五品的城守,正六品的都尉,這兩個鎮守一方的文武大員同時身死,明日這嘉武城可就熱鬧了。”黑衣女子跟在亦天航身後,說道。
亦天航並未答話,心中卻想起這幾年與那城守府千金的過往。
整個嘉武城沒人不怕他,雖然窮苦百姓都得過他師徒的恩惠,但卻都不敢跟他親近,可能是殺人太多?身上戾氣太重?
只有城守府的千金見到他是歡喜的很,常邀他到那府衙後院玩耍,從不嫌棄他衣着邋遢,一口一個天航哥哥,這隻因他從流寇的手裏救過她的命。
吳紫煙,日照香爐生紫煙,遙看瀑布掛前川。
去年受邀到城守府赴宴,她母親城守夫人趙氏曾提過這“紫煙”二字的出處。
“那女娃認出了你,你死命拽着我跑,是不是怕我殺她滅口?”黑衣女子又說道。
這時這二人身處城郊一片民宅之間,夜黑巷窄,亦天航突然轉身拔劍,一劍抵到那黑衣女子脖頸處。
“你是什麼人?為何出現在城守府?”
黑衣女子似是早就料到亦天航會有這般舉動,也不驚慌,說道:“臭小子這就要恩將仇報、過河拆橋了?”
亦天航往前略一送劍,那劍鋒直抵黑衣女子肌膚,說道:“我可沒什麼耐心,你來路不明,又將我師父支走,若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能殺了你了。”
“小子倒是心思縝密,出手也算果斷,不過方才為何想要放過那惡婦?就因為那小女娃?”黑衣女子卻是顧左右而言他。
“你若是繼續答非所問,就休怪在下了。”亦天航只覺頭昏犯困,想是右肩流血不斷,已是有些失血過多。
“你還能堅持幾刻?”黑衣女子察覺到亦天航異狀,略有些得意地問道。
“殺你足夠。”
黑衣女子像是看傻子一樣看着亦天航,說道:“本女俠受師門之命,前來取韓盛首級,從中原到這蜀地,數月追尋韓盛蹤跡,本來今夜便要動手,卻不想恰巧碰見韓盛等人也是夜行衣打扮,便又一路尾隨到破廟。”
“哪門哪派?為何要殺韓盛?又為何隨我去城守府?”亦天航強打精神問道。
“韓盛殺我門中弟子,本門自然要報仇雪恨。你替我手刃仇人,卻又換上夜行衣夜探城守府,本姑娘好奇心重,跟着看看又何妨?”黑衣女子回道。
“好,在下暫且信你。。。”亦天航話沒說完,卻是一頭栽倒,失血過多暈了過去,長劍也掉到一旁。
黑衣女子伸手摸摸了頸下,踹了亦天航兩腳,滿是責怪地說道:“臭小子,還算有點分寸,若是划傷了本女俠的肌膚,定要你小命。”
“還在下、在下的,年紀不大,卻學江湖大人般說話,真是幼稚可笑,今夜就把你留在此處,讓有緣人捕去邀功。”黑衣女子又諷刺道。
這女子說罷轉身躍上牆頭,幾個跳躍便消失在錯落的民宅之間,黑夜中只有那驚起的幾聲犬吠。
南齊隆武六年五月,邊陲重鎮嘉武城,主政一方的城守吳懷德、都尉趙復良身死,消息迅速傳遍朝野,齊王/震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