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智計無雙
圓月已逐漸被天狗蠶食,夜空下的沙漠也越來越黑暗。
夜巡風一身黑衣,與黑暗已融為了一體。
他身形猶如鬼魅,專挑陰暗處,或是沙丘下遮擋的死角藏身。可一旦離開,暴露於月光之下,他又猶如萬年老龜一般,緩緩前行。除非有人一直盯着他的方向注視,否則很難發現他的行蹤。
他就像是黑暗中的幽靈一般,時快時慢地向著馬賊暗哨的方向繞了過去。
當夜巡風靠近第一名暗哨的時候,那名負責盯梢的馬賊正趴在沙脊上向著遠方巡視,根本沒有發現危險的降臨。
當夜巡風潛到這名馬賊身後時,手中精光一閃,那名馬賊只來得及響起一聲輕微的悶哼聲,就已被銀針射中背後的穴道,渾身僵硬,口不能言。
銀針則是臨行前向蘇南星借的。蘇南星號稱“妙手銀針”,自然隨身攜帶着銀針,一方面可以為人治病行針,另一方面也可以作為暗器護身。
以夜巡風的武功,要解決這些馬賊當然不難。但卻需要在不發出任何聲響的前提下,處理掉馬賊的暗哨,而不得驚動任何人。否則,他們的行動將功虧一簣。此時,自然是沒有什麼比用蘇南星的銀針作為暗器更為適合。
夜巡風只是用銀針射入了這名馬賊的穴道,並未殺他。按照他射入的穴位和力道,這名馬賊並不會死,只不過會昏睡過去。一個時辰之後,穴道會自行解開,到時候,這名馬賊就會蘇醒過來。
夜巡風從小在沙漠中長大,見慣了各種殺戮與血腥,但他卻並不是一個嗜殺之人。相反,他熱愛生命,也尊重生命。正因為他見慣了殺戮,所以,他更加懂得生命的可貴,也更加珍惜活着的每一寸光陰。但若遇到踐踏生命,殘害他人的人,他也絕不會手軟。
他自幼生活在沙漠之中,經常與馬賊搏殺,是為了磨礪刀法,但他卻從未濫殺無辜。就連沙豹曾經敗在他的刀下,也只是留下了一道刀疤,卻未取他性命。因為,夜巡風認為沙豹還有可取之處,並不是一個完全十惡不赦之人。
當夜巡風刀法初成之後,他選擇在大漠的邊關開了一家客棧。一方面是因為他喜歡大漠的風光,捨不得離開大漠。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他喜歡看着過往的形形色色的人,喜歡看他們的笑臉,喜歡看他們的朝氣,喜歡看他們的喜怒哀樂,喜歡這人生百態。因為,只有這樣才能消除他內心的暴戾,洗滌凈他歷經無數場殺伐而沾染上的殺意。否則,他只能被刀所馭,成為刀的奴隸,變成一個殺戮的工具。
當他內心真正沉澱下來之時,當他渾身殺意盡去之時,他才能真正地將殺氣收放自如,他的刀法才算真正的大成。這樣,他才能更進一步,從被刀所馭變為馭刀,成為刀的主人,才能有機會在刀法上超凡入聖。
刀馭和馭刀僅一字之差,境界卻是天差地別。
當然,夜巡風之所以並未選擇殺掉這名馬賊,倒不是因為覺得這名馬賊有什麼可取之處,而不想濫殺無辜。而是因為,這也是他計劃的一部分,很重要的一部分。
夜巡風處理掉這名馬賊的暗哨之後,又緩緩地向另外兩名馬賊暗哨的方向潛行了過去。現在,他前進的速度比剛才更加緩慢,更加小心。越是接近馬賊的營地,他越是不能犯任何的錯誤,也絕不能讓任何意外發生。
當他接近那兩名馬賊暗哨的身後時,他又如法炮製,通過銀針暗器將他們擊倒。整個行動絕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響,
馬賊的營地那邊,顯然也未引起任何的警覺。
當夜巡風做完這一切時,他抬頭看了看天上的夜空,月光即將完全被天狗吞噬。
當夜巡風離去之後,明月公主等眾人一直待在原地,耐心地等待。等待着突圍的時機,等待着圓月完全被天狗吞噬。
安都擔憂道:“夜公子那邊不會出什麼意外吧?”
蘇南星微笑道:“放心,我與他相交多年,他從來沒有讓人失望過。”
安都嘆道:“若是能交到像夜公子和蘇先生這樣的朋友,可真是天大的福氣。”
蘇南星拍了拍安都的肩膀笑道:“難道我們現在不已經是朋友了?”
安都也笑道:“當然。”
這時,明月公主還是有些擔憂道:“若是待會我們能夠成功突圍,我們是否要等一等夜公子?”
蘇南星沉思片刻道:“不用。”然後抬頭望向眾人道:“夜巡風從未讓人失望過,所以,我也絕對相信他。既然他讓我們先走,顯然是有他的計劃,我們留下來反而會影響他的計劃。他從不是一個莽撞之人,他也從不做沒有把握的事。甚至,我從未見過比夜巡風遇事更為冷靜,更加睿智的人。所以,我們應該選擇相信他,他也一定能擺脫那群馬賊,追上來的。”
明月公主等人看着蘇南星堅定的眼神,也都點了點頭。
這時,蘇南星想起夜巡風臨走之前,除了找他要了幾根銀針以外,還找他要了一包他們以前小時候經常惡作劇時用的“毒藥”,不禁嘴角也泛起了一絲微笑。這個臭小子,從小就不是一個省油的燈,看來又有人要中他的“奸計”了。
明月公主望着頭上的夜空,終於,月光即將完全被天狗吞噬。
眾人早已用繩索將各自的駱駝連在了一起,依次分別是國師、安都、花曼、明月公主和蘇南星。因為,天狗食月之時,沙漠中一片黑暗,方向難辨,眾人又不能發出聲響,很容易走散。
眾人又檢查了一遍各自的行囊,確認不會有任何發出聲響的東西。
明月公主看着立時就要完全黑暗的天空,低聲道:“出發。”
圓月,已完全被天狗所吞噬。
月光,已消失不見。
天上的星光,也已完全暗淡,不再閃爍。
沙漠,也已變得完全黑暗,陷入了一片沉寂。
馬賊的營地,篝火正熊熊地燃燒着,一眾馬賊正圍着篝火取暖。
夜空突然陷入的黑暗並沒有引起馬賊們的恐慌,顯然久在沙漠裏生活的馬賊也早已見慣了天狗食月的景象。雖然,這樣的奇景並不多,一年也只有兩次。但沙漠的夜空總是比其他地方更加純凈,對於習慣晝伏夜出的馬賊還是不足為奇。只是,他們不像夜巡風那樣能通天時,能算準天狗食月的時間罷了。
為首的馬賊是一名面容精悍的漢子,他皮膚黝黑,渾身肌肉虯結,但卻不顯得粗壯,十分的勻稱。他的長相也不算英俊,但目光如鷹,渾身散發出凶戾的氣勢,讓人不敢與之對視。
一名身形滿臉麻子的馬賊望了望夜空中消失的月光,啐了一口道:“這鬼日的老天,怎麼又碰上天狗食月,莫不是又有什麼災禍要降臨?”
自古以來,不明天時的人們都認為天狗食月是一種不祥的徵兆。一旦遇上天狗食月,都預示着會有災禍降臨人間。
只見他身邊一名應該馬賊中的小頭目的粗獷漢子笑罵道:“喲,麻子,怎的你他娘的還信這個?你他娘的殺了這麼多人,要有報應,你他娘的早該下地獄了。”
麻子賠笑道:“二當家的,你是不知道啊!從小我娘就跟我說過,碰上天狗食月,肯定是要有災禍發生。這不,我十二歲那年,就是遇到了天狗食月,我們那兒就開始鬧蝗災,我爹娘都餓死了。要不然,我也不會跟着我大哥逃到這兒來干這勾當啊!”
二當家的又嗤笑道:“喲,麻子,看不出來啊!就你他娘的這長相,又大字不識一個,除了有兩把子力氣敢殺人,你他娘的能幹啥?怎的,你難道還想回去種地去?”
麻子苦笑道:“那哪兒能啊!當年鬧蝗災,我們村的人早跑光了,回去哪兒還有地啊。”
一眾馬賊吹牛打屁間,夜空中的圓月已露出了一角,月光又自天上灑下,星光也開始閃爍,黑暗的沙漠裏又開始恢復了幾分光明。
這時,為首的那名馬賊對着二當家開口道:“老二,別鬧了。去,讓人把暗哨的弟兄替回來。”說著,又轉頭對一眾馬賊道:“都給我小心些,這次的事兒容不得差錯,別給我出什麼岔子。”
一眾馬賊應聲道:“是。”
二當家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砂礫,道:“大哥放心。”接着,他又點了五名篝火旁的漢子,道:“你們兩個去南邊,你們三個去北邊,把暗哨的弟兄替回來,我去撒泡尿。”
說完,便領着幾名馬賊向外走去。那幾名馬賊紛紛按照二當家安排的各自方位前去。二當家則跑到遠處一座小沙丘下,解開褲帶,正打算痛快一番。突覺後背一麻,彷彿被什麼東西叮咬了一般,還未來得及罵出聲來,人已昏了過去。
不多時,突聽北面傳來一道驚呼聲。接着,便聽見一名那被派去替換暗哨的馬賊高呼道:“不好了,大當家,禿子死了!”那名叫作禿子的馬賊,正是之前離營地最近的一名暗哨。
眾人驚異,那名為首的馬賊更是面色陰沉,提刀起身向著那名驚叫的馬賊奔了過去。一眾馬賊也紛紛提刀跟上。顯然,是出了岔子。
麻子跟在一眾馬賊之間喃喃道:“我就說嘛,天狗食月,就一定有災禍發生。”只聽,身旁的一名馬賊罵道:“你他娘的烏鴉嘴,閉嘴!”麻子悻悻然地止住了聲,跟隨着眾人向那發出驚呼的方向追去。
大當家身形極快,片刻間便來到了最近的一名暗哨的位置。果然見到禿子倒在地上,身旁正蹲着那名被叫來替換禿子的馬賊。
正在這時,卻又聽見前方的馬賊又陸續發出兩聲,“大當家,這個也死了!”
這時,後面的一眾馬賊也已趕到。眾人舉着火把,火光照亮了禿子的臉。
大當家上前俯身翻了翻禿子的身體,卻並沒有發現禿子身上有明顯的傷口。於是,大當家又伸出手指,探了探禿子的體溫,卻驚“咦”了一聲,發現禿子雖然身體發冷,卻仍保持着正常的體溫。接着,大當家又探了探禿子的鼻息,發現禿子果然還活着。
大當家轉身罵道:“他媽的,人還活着,下次別他娘的瞎叫。”說著便又吩咐道,“來人,把他給我拍醒,問問他到底怎麼回事。”
麻子立馬上前,啪啪啪就是幾個大嘴巴子扇到了禿子臉上。一邊扇還一邊叫着禿子,可禿子就是不醒。
大當家一腳把麻子踹開,又把禿子翻過身來仔細檢查了一遍他的身體,果然發現禿子的後背處有一根細小的銀針。這根銀針十分細小,若不是火把光照之下仔細尋找,還真難以發現。
大當家拔出銀針,果然聽見禿子一聲咳嗽,清醒了過來。大當家先是轉身向幾名馬賊吩咐道:“你們去看看其他幾名弟兄,是不是也還活着。”幾名馬賊應聲而去。
這時,大當家見禿子已完全清醒了過來,便問道:“說,怎麼回事?”
禿子拍了拍自己昏沉的腦袋道:“我也不知道啊,就感覺被後背一麻,像是被什麼東西蜇了一下,就暈過去了。”
大當家皺眉,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事情,轉身問道:“老二呢?”
一眾馬上相互之間望了望,皆是一臉茫然。麻子搖頭道:“沒看見啊!二當家剛才不是出去外面撒尿了嗎,後來就沒見他回來。”
大當家驚呼一聲,“不好,調虎離山!”話音未落,便向著營地的方向疾奔而去。同時,高呼道:“所有人都回來,到營地的篝火旁集合。”
一眾馬賊愣神間,也驚覺不對,立時追着大當家向營地跑去。
大當家回到營地,果然看見兩名留守的馬賊倒在地上。一人趴着,一人躺着,各自倒在一邊,趴着的那名馬賊的後背果然插着一根銀針,而躺着那名馬賊的銀針則插在喉嚨上。顯然他們剛才是在篝火旁相對而坐,而來人則是從其中一人背後突然出手,用銀針將兩人同時擊倒。看來,那人雖是偷襲,但出手卻是極快,竟是在留守的兩名馬賊還未發出任何聲響的情況下,就已將二人擊倒。
大當家將二人身上的銀針拔出,顯然,他們也跟禿子一樣,什麼都不知道,就已被擊暈了過去。
這時,一眾馬賊都已趕回。
大當家沉聲道:“清點一下,看還有什麼人不在。”
一眾馬賊相互清點了一下,之前那名喝罵麻子的馬賊上前道:“除了二當家,其餘人都在。北面的另外兩個暗哨也已回來,他們也跟禿子一樣,被人偷襲。南面的兩個暗哨沒有遇襲。”
大當家當即眉頭緊皺,不明白偷襲的人出手卻不殺人,究竟是何意。這深更半夜的,在這沙漠之中,出手偷襲的人很明顯不會是朋友,肯定是敵人。可既然是敵人,他都已將人制服,為何卻不殺了他們,這樣不是更好?況且,一旦事後被眾人發現,救醒他們,再對偷襲的人進行追殺,難道不是又多了幾個人手?
大當家突然驚醒道:“去檢查下駱駝和行囊,另外,再派兩個人去二當家出去的方向找找,他應該也還活着。”
這時,幾個馬賊已應聲前去檢查駱駝和行囊。但剩下的馬賊卻支支吾吾地沒人敢動,顯然是怕又被人暗算偷襲。
大當家怒罵道:“他媽的,既然他沒殺暗哨,說明他的目的不是殺人。現在我們已發現有人遇襲,他就不會再對你們出手,還不快去!”
聞言,麻子只能和另一名馬賊向著二當家出去的方向舉着火把前去尋找。
不一會,前去清點駱駝的馬賊便已驚呼着跑了回來,大叫道:“不好了,大當家,水袋都被人弄破了,全都流到了地上。駱駝也都倒在地上,口吐白沫,還少了五匹。”
大當家氣得一刀砍向了身旁的篝火,火星四濺。正在這時,麻子和另外一面馬賊也已扛着二當家回來。果然,二當家的後背也被一根細小的銀針擊中,暈了過去。麻子已幫二當家拔出了銀針,二當家總算是清醒了過來。
大當家大怒道:“他媽的,你們還愣着幹嘛!趕緊發信號,通知附近的兄弟回來。你們留在這兒別動,老二,你跟我去看看駱駝。”說著,便拉着二當家,舉着火把,向駱駝走去。
麻子趕緊從懷裏掏出一根竹狀的物體,在篝火旁點燃,一道火光向著天空激射而去。
此時,看着遠處黑暗中上升的火光,夜巡風的嘴角露出了一絲輕笑。
他先是出手將北邊的三名暗哨擊暈,然後便趁着黑暗向馬賊的營地潛行了過去。那時天狗已將圓月完全吞噬,四周一片黑暗,但馬賊營地的篝火卻是極為醒目。
夜巡風剛在營地旁潛伏一會兒,便碰上出來方便的二當家,便用銀針將他擊倒,拖到了沙丘後面。然後,便一直等着馬賊發現暗哨被襲。等到一眾馬賊發現暗哨被襲時,全都跟着大當家跑了出去,夜巡風便趁亂出手,又用銀針解決了兩名留守的馬賊。
然後,夜巡風便用他從蘇南星那裏要來的“毒藥”,毒翻了駱駝,並將馬賊的水袋全部戳破。這樣一來,即使馬賊發現被襲,失去了駱駝和水,也無法立時對他展開追擊。
夜巡風便牽着剩下的幾匹駱駝跑了出來。之所以沒殺那幾名馬賊,倒不是夜巡風聖心泛濫。而是馬賊們已沒有了水和駱駝,留着他們,反倒可以增加馬賊幾分負擔。到時候,要是馬賊因為水不夠而發生爭搶,能內訌當然更好。
夜巡風料定,馬賊的主力肯定已經收到消息,向著阿部將軍他們的方向前去圍剿,剩下的馬賊一定不多。就算這群馬賊發出信號,其餘的馬賊趕來支援的時間也一定不會太及時。能及時趕來的,最多也就是一些零散的馬賊。這些零散的馬賊本就是這幫馬賊散落出去巡視攔截明月公主等人的眼線,他們本就得靠這幫營地的馬賊給予他們補給。他們趕來,最多給這幫營地的馬賊增加幾匹可以前來追蹤的駱駝,不僅不能給這幫馬賊帶來水源的補給,反倒還會更加增加這群馬賊水源的負擔。
那種大隊的馬賊要趕來,得需要時間。而現在,夜巡風他們最需要的,就是時間。等到那些大隊的馬賊趕到之時,就會給這些營地的馬賊帶來駱駝和水源的補給。到時候,才是這幫馬賊真正開始對他們展開追殺的時候。可那時,明月公主他們早已走遠,再想追,可就不一定還能追得到了。
而且,夜巡風的計劃還設了一層疑障,到時候,只怕這群馬賊發現上當時,明月公主他們早已走遠,即使他們想追,只怕也是追不上了,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明月公主他們離開了沙漠。
夜巡風已將偷來的幾匹駱駝用韁繩連在了一起,這是為了給馬賊造成他是跟明月公主他們一起逃離的假象。到時候,這幫馬賊一定會前來追他。
所以,夜巡風雖逃離了馬賊的營地,可他騎着駱駝奔襲了很遠的一段距離后,走得並不快。顯然,他是在等在馬賊發現他的蹤跡。
可是,他並沒有將馬賊引向與明月公主他們相反的方向,而是向著明月公主他們的方向追去。只不過,他走得要比明月公主他們慢一點而已……
天狗食月早已結束,夜巡風已牽着駱駝行了一夜。
東方的天際已泛起了一抹魚肚白,朝陽的光輝即將照耀大地。
馬賊營地的篝火已不再燃燒,只留下一堆火星在風沙中化作濃煙飛舞。
大當家正坐在火堆旁,生了一夜的怒氣。二當家默默地坐在一旁,不敢言語。其餘的馬賊,散落在他們周圍,自然也沒有一個人敢回帳篷里去休息。
麻子滿臉疲憊,睡眼惺忪地剛想打個哈欠,卻被身旁的禿子一巴掌又拍在頭上。麻子正想發怒,抬頭卻又看見二當家陰狠的眼神,也只能悻悻然賠笑着低下了頭。
想想也是,眾人都是“馳騁沙漠”的馬賊,從來都是欺負別人的大爺,什麼時候變成被人愚弄的白痴,被人牽着鼻子戲耍了一個晚上,這讓麻子大爺的臉往哪兒擱?
二當家更鬱悶,出去撒泡尿都被人放倒了,尿了一褲子不說,醒來就發生了這樣的事,還被大當家臭罵了一頓。哎喲喂,今後二當家還怎麼在眾人面前樹立威信,這讓二當家的臉往哪兒擱?
大當家就更不用說了,好歹也是沙漠裏眾多馬賊里的一號人物,就這樣被人在眼皮子底下當猴兒耍了?今後傳出去,在其餘馬賊首領面前,大當家的臉往哪兒擱?更重要的是,從頭到尾,連對方的影子都沒看到,現在水也沒了,駱駝也嗝兒屁了,只能在原地傻乎乎地等着別的首領過來救援。這待會要是被別的馬賊首領知道了,那還不得笑死?
麻子正胡思亂想着呢,果然,就聽見西南邊有動靜傳來。二當家起身望去,正是一群馬賊,大約三十多人,向著眾人的方向趕來。
領頭的一人,手持狼牙棒,身形魁梧,面容粗獷,強壯得都顯得有些“臃腫”,正是沙漠裏另一幫馬賊的首領“灰熊”。
轉眼間,灰熊已帶着手下趕到近前,看着灰頭土臉的眾人,打趣道:“喲,血狼,怎麼了這是,被人給端了?”說話間向眾人掃了一眼,又道:“不像啊,人都還在,胳膊腿兒也都還全乎。”
原來,這群馬賊的大當家竟是之前派人追殺安都到醉君樓的那兩名馬賊的首領“血狼”。他之前那兩名手下已被夜巡風拿下,交給了袁青山,現在自己又被夜巡風戲耍了一夜,是有勁無處使,有仇沒法報。看來,這位名叫血狼的馬賊首領,還真是八字不太好,今年犯煞。
血狼冷冷地哼了一聲,起身對着灰熊道:“他媽的,少啰嗦。如果沒猜錯,昨晚應該是那位鄯善國的公主跑了。趕緊把消息傳給其他人,跟我帶人去追。要是追不回來,呵呵,匈奴人答應的好處我們誰都別想得到。”
聽到此處,灰熊面色一肅,也知道此時不是開玩笑的時候,但卻疑惑道:“你昨晚怎麼不追?”
血狼狠狠道:“他媽的,誰再跟老子提這事兒,我他媽跟誰拚命。”
灰熊一怔,面色古怪,顯然也是猜到血狼昨天晚上肯定受了什麼刺激,便不再與他在這個事上繼續糾纏。接着,一方面派人前去通知其他人,一方面安排着剩下的手下正準備前去追殺明月公主等人。
這時,血狼直接飛身跳起,一腳踹翻了灰熊手下一名騎着駱駝的馬賊,坐到了駱駝的背上,便向著一個方向追去。同時高聲道,“快點,跟我來。等我追到昨天晚上那個王八蛋,看我不捏爆他的腦袋當夜壺。”
還未等灰熊回過神來,只見血狼他們的二當家也學着血狼飛身跳起,又一腳踹翻了灰熊手下一名騎着駱駝的馬賊,坐到了駱駝的背上,向著血狼追去,高呼道,“大當家,等等我!”
灰熊望着血狼剩下的手下,一臉茫然。而血狼手下的一眾馬賊也都臉色怪異,到底還是麻子心直口快,向灰熊解釋道:“灰熊老大,昨晚我們的駱駝被人毒翻了,水也沒了,就等你們來呢。趕緊分點水給我們吧,都快渴死了。”
灰熊一臉哭笑不得的讓幾個手下留下,便領着其餘人向著血狼的方向追去。畢竟,明月公主要是真的跑了,那可是大事。可在奔跑的途中,他實在有些憋不住,放聲大笑了起來。
前方正騎着駱駝疾馳的血狼,聽到身後傳來的大笑聲,臉色鐵青,但也只是低聲地罵了兩句,狠狠地抽打着駱駝的背,向著昨晚發現的偷襲的人逃走的方向追了下去。而他的身後,正跟着一臉尷尬的二當家和急追而來的灰熊眾人。
下午,正是太陽最毒辣的時候。
烈日,如同烈火一般,將沙漠灼燒成了一個巨大的熔爐。
就連風也變成了灼熱的熱浪,剛流下的汗珠,還沒來得及落地,就已變成熱氣消失不見。
就連黃沙也變得滾燙,要是不小心摔倒,一手撐了上去,也會立時被灼燒得抽了回來,如同觸碰了油鍋一般。
夜巡風經過一夜的奔逃,並沒有將其餘幾匹駱駝繼續帶上,而是解開韁繩,將剩餘的幾匹駱駝拴在了一起,留在了一處較高而顯眼的沙丘之上。而他自己,則騎着僅有的一匹駱駝離開。
夜巡風將那幾匹駱駝甩開一段距離后,便不再急着趕路,而是選擇了一處沙丘之後的陰影處開始休息了起來。不一會兒,他便已睡去。
要知道,在沙漠裏白天太陽最強烈的時候趕路,可比平常的時候對體能的消耗至少要多三倍。經過一夜的奔逃,他現在急需休息,恢復體能和精力。這倒不是因為夜巡風的體力不濟,而是因為他需要保持最佳的狀態,以應付任何可能出現的意外。
當那群馬賊追上他留下的那幾匹駱駝之時,相信最快也得是今天傍晚。畢竟,夜巡風比他們先走了小半夜。天狗食月之時,已過了子夜,就算是其餘大隊的馬賊最快趕到,也得是今日早晨。這裏,至少有三個時辰的路程差距。
可當他們發現丟失的駱駝只有一匹跑掉,其餘的都留在沙漠裏時,他們一定會發現,這時一個聲東擊西的詭計。他們一定會認為,夜巡風逃走的方向是為了將他們引開,而給明月公主他們真正逃離的方向做掩護。
若是他們還朝着夜巡風逃走的方向追下去,一定會失去追蹤到明月公主等人真正逃離的方向。到時候,他們即使追蹤到夜巡風,卻也追不回明月公主,這對於馬賊和匈奴人來說,也無濟於事。或許,在他們認為,夜巡風就是明月公主他們留下的一個可以犧牲的小角色,用來迷惑他們方向的棋子。既然是棋子,那自然是可以隨時捨棄的那種。
可若是不去追這枚棋子,他們又應該朝哪個方向去追明月公主?這種傷腦筋的問題,夜巡風當然不會去想,而是留給那些追蹤的馬賊去頭痛,而他自己則是放心地在睡大覺。可那伙馬賊又怎麼可能想到,夜巡風根本沒有與明月公主他們分開方向逃離,而是他們本就向著同一個方向在逃。
虛則實之,實則虛之,這正是兵法的詭道,又怎是這伙馬賊能一時想得明白的。即使他們當中有高人想得明白了,猜到了夜巡風的計劃,可他又怎麼篤定夜巡風這枚棋子有這麼大膽?可即便是被馬賊中的高人猜到了,他們一時又怎麼下得了決定追來?而等到他們下決定追來時,時間又早已晚了!別說到時候明月公主他們可能已經逃出了沙漠,甚至他們可能連夜巡風也追不到。
或許,還有一種可能,他們會追來。
那就是這群馬賊是群棒槌,根本就看不明白一絲的蛛絲馬跡,也理解不了夜巡風佈下的疑障。這也是夜巡風之所以要好好休息睡一覺的原因,他是為了保持自己的最佳狀態,以應對這種情況的發生。
但可這種可能性卻並不大!從昨晚那位馬賊大當家的表現來看,他雖被夜巡風玩弄於股掌之間,但卻並不算愚笨之人。至少,他昨晚的遇事處理顯得極為冷靜,並不慌亂。只不過,他的一切“正常”的反應都早已被夜巡風算計並利用而已。
所以,夜巡風睡得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