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往事

看着自己師傅一臉嚴肅認真的模樣，克雷爾實在沒好意思開口破壞現在的氛圍。於是師傅沒有說話，他也就硬在那站着，反正自己同樣是一臉震驚，也不會露出不對勁的地方。

過了好一會兒，漢默爾方才重新開口道：

“當然，你現在還只是低階一星的騎士，騎士進階不比魔法師，他們只需要在自己的魔法塔里日夜冥想就能進階，咱們騎士需要的更多是各種突破自身的戰鬥，稍一不小心就可能會受到重傷甚至當場戰死。總之，你未來的路還長着呢。”

克雷爾低着頭擺出一副認真受教的樣子，但是……

聽到這話后，克雷爾再次在心裏嘆了口氣。

漢默爾當然注意不到自己徒弟的小心思，實際上，看到克雷爾這幅樣子后他反而越講越高興了：

“克雷爾，我知道你這些年來都對我存有疑惑，覺得我對你們姐弟的關心似乎超出了我這個師傅的本分，是嗎？”

這時，克雷爾終於是產生了一些興趣。他抬起頭來，真正露出了好奇的模樣。

可是，原本興緻盎然的師傅卻突然收回了笑容，過了許久才繼續說道：

“克雷爾，我是認識你父母的。”

克雷爾並沒有覺得這有什麼唐突的，實際上，經過這麼多年的觀察與思考，他認為這是理所應當的。

“當時，我只是一位低階二星的騎士，我因為被仇家追殺陷入困境，是你的父母突然出現並拯救了我。”

“你可能想像不到你的父母有多麼強大，當時追殺我幾天幾夜令我陷入絕望的仇人甚至連你父親的一劍都接不住。”

說到這裏，漢默爾收回了追憶往昔的神情，看向比自己還要高半個頭的克雷爾認真說道：

“你的父親，是一位中階六星的騎士，你的母親則是一位中階六星的德魯伊。”

克雷爾的嘴唇微微張開，之前在聽到姐姐所說的一番話后他就對自己的父母有過一些猜測，他猜到他們不是一般人，但沒想到兩人竟然都是中階六星！

要知道，這樣的兩人若是投奔王室的話，甚至值得桑塔斯王國的國王親自出面迎接！

但更令克雷爾震驚的還在後面：

“可在我被你父母順手救下之後我才知道，他們竟然也是被人追殺的。”

漢默爾露出了一臉苦笑，一邊搖頭一邊繼續說道：

“我無法想像究竟是怎樣的存在才能夠將你的父母逼到這樣的境地。在將我救起后，也是在與我相處了幾天之後，你的父母便決定將尚且年幼的你和菲利絲託付給我。”

“我至今仍然不明白為什麼我能夠得到你父母的如此信任，但他們告訴我，他們的朋友因為牽扯都無法對他們施以援助，而原本與他們沒有任何交集的我確實是當時的一個不錯的選擇。”

“之後，我便帶着你們來到了這裏。這倒並不是因為班洛有多麼特殊，事實上，他們當時讓我在離開后自己隨便挑選一個地方，並沒有做出任何具體的指示。我想，這應該是為了保護你們吧。”

說著，漢默爾的目光在不知不覺間就變得慈祥了起來，這令克雷爾頓時一驚，畢竟長期以來，即使師傅對自己和姐姐照顧有加，但他在克雷爾看來一直是嚴肅的代名詞。

“如今，你也順利成年了，而且成為了一位頗有天賦的騎士。你還年輕，今後未必不能達到你父親那般高度。菲利絲則繼承了你母親的知識，對於德魯伊來講，

知識的傳承尤為重要。她才十九歲，便已經是一位二星的德魯伊了。”

不知何時，漢默爾的眼角已經帶上了些許晶瑩。

“我的責任已經盡到了，說到底，我只是一位二星騎士，而且還在當時的追殺中受到了重傷，即便是你母親也只能將我的傷痕抹去，但我早就已經沒有繼續前進的潛力了。這麼多年來，我能夠教你的早就已經教過了，不論是在鍛造上還是在劍技上，你與我之間的差距只有時間上的積累，在技巧方面我已經沒有能夠教你的東西了。”

克雷爾的目光中帶上了些許疑惑，似乎是在糾結自己師傅什麼時候教過自己劍技。但他還沒來得及問出口，漢默爾便解釋道：

“將鍛造技巧與劍技結合的方法是矮人王國那邊的騎士獨有的技巧，這是我年輕遊歷時偶然所得，你不必為此驚訝。當然，這份技巧畢竟偏向於鍛造，在戰鬥方面還是存在不少不足之處，這都需要你自己去慢慢領悟。”

克雷爾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好了，我要說的也就這麼多了，其實這些事情就算我不說菲利絲也會抽空告訴你的。但她的性格我很清楚，為了照顧你的情緒她應該會在某些地方有所保留，或者換一種說法。”

“現在時間也不早了，你可以準備回去了，也免得菲利絲擔心。”

克雷爾一陣沉默，片刻之後仍舊沒有說話，而是鄭重的行了一禮。

漢默爾無所謂的擺了擺手道：

“你們也不能一直留在班洛，在這裏你們能夠學到的始終有限，外面的世界可比這裏要廣闊的多，也只有在外面你們才能夠成長到更高的高度。我也許就是一輩子的鐵匠了，但你可不能像我這樣，你不應該滿足於此。”

“從明天起，你也不用到我這兒來學習了，你還是好好準備離開的事情吧。當然，如果你還有什麼事情想問的話，我也是十分歡迎的。”

又是一陣沉默后，克雷爾再次行禮，隨後便告辭離開了鐵匠鋪。

漢默爾並沒有目送自己的徒弟離開，但腳下的地面卻在不知不覺間被淚滴打濕。

……

……

“又下雨了。”

克雷爾皺着眉頭，一滴雨水從他身前落下，沒過多久，更為密集的雨點便打濕了他的頭髮。雨水混雜着汗液在他稜角分明的臉龐上流淌，令他的表情顯得模糊不清。

“得趕快回去……”

將佩劍握在手中后，克雷爾沿着街道快速地跑動了起來。由於天色近晚，街道上早已不剩多少行人，就連教堂都已經關上大門。

可在路過酒館時，一陣令人煩躁的爭吵聲傳入了克雷爾的耳朵：

“我說過了，小鎮外面的樹林裏有一頭強大無比的妖獸！它至少有兩層樓那麼高，身子比五十個你還要龐大！它頭上還長着一對犄角，上面甚至還有閃電在躍動……你愛信不信!”

克雷爾扭頭看去，只見酒館裏那個外來者還在孜孜不倦的對人訴說著自己“驚奇”的遭遇。但在克雷爾看來，這純粹就是在吹牛。

“這人一天到晚閑在這，他沒有正事做嗎？他難道不覺得膩嗎？”

想了想，克雷爾還是沒能和這位已經被他定義為“精神病人”的外來者想到一塊去。不過這並不令他感到遺憾，相反，要是他真的能夠猜到這位“精神病人”的想法的話，就說明他自己也多多少少出了點毛病。

收回注意力，克雷爾沒再理會這個怪人，繼續往家跑去。

……

……

推開家門，克雷爾長長地舒了口氣。他的一身衣服已經被雨水完全淋濕了，褲管也被濺起的泥水弄的髒兮兮的。但是從理論的角度上來講這並不需要他來擔心，因為這周負責洗衣服的是他姐姐。

菲利絲扭頭看向門口，只見克雷爾一身濕透，而且身上甚至還在往地上滴水，頓時便皺起了眉頭：

“你趕緊換身衣服去，小心別感冒了。”

克雷爾聽話的去換了身衣服，不過他的思緒此時並不在這方面：

難道一星騎士沒有辦法快速蒸干自己身上的水嗎？如果我是法師的話一個火焰術就行了，完全不用去換身衣服……

換完衣服，克雷爾徑直走向了餐桌。由於沒有吃午飯的緣故，再加上進行了一天的鍛造，此時的他已經快餓扁了。

好在菲利絲提前預料到了這點，所以準備了格外豐富的晚餐。

餐桌上，正在進食的克雷爾思緒又在不知不覺見飄到了今天下午漢默爾所說的一番話上，這令他不自覺間就停下了手中的筷子。

當然，一般人吃飯本來是用刀叉或者直接用手抓的，但克雷爾顯然習慣不了，於是很早以前他就自己做了一雙筷子。受克雷爾影響，菲利絲也漸漸愛上了既方便又衛生的筷子。

察覺到克雷爾的動作，菲利絲也同樣放下了筷子，關心道：

“怎麼了？難道還在想洗禮的事情嗎？還是說，你的鑄劍儀式出了問題？”

克雷爾搖搖頭，猶豫了片刻，他還是將今天下午自己師傅說的一番話都轉述給了菲利絲。

末了，他還加了一句：

“菲利絲……這些事情你都已經知道了嗎？”

“是的。”

菲利絲微笑回道。

克雷爾一陣沉默，他並沒有失了智般問出“那你怎麼不早點告訴我？”這種話，因為他清楚這並不是誘惑人的秘密，某種意義上，其對知情人而言更是一種責任。

最終，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他抬起頭問道：

“那我們……什麼時候離開這裏？”

顯然，漢默爾先生的話對他有不少的觸動。而他自己，也毫無疑問對此抱有濃厚的興趣。

菲利絲沒有做出回答，而是反問道：

“你真的想好要離開了嗎？”

思索片刻后，克雷爾緩慢而堅定的點了點頭。

菲利絲認真的看着克雷爾的眼睛，片刻后，她突然笑了起來，而且絲毫沒有了平日裏的矜持。她笑得是如此開心、如此放肆，就彷彿十幾年沒有笑過一樣。

終於，笑聲停歇後，她平靜地說道：

“下周的第二天吧，我們可以在這裏過完最後一個豐收節，也算是和班洛告個別。而且我們還有許多東西需要準備呢，算算時間，十天的時間應該夠我們準備完全了。”

克雷爾怔怔的看着菲利絲，剛才那種沉重而堅定的語氣從來沒有在自己姐姐口中出現過。

看來這些年，姐姐也並沒有表面上那麼輕鬆啊……

在心裏感慨完后，克雷爾點了點頭，贊同了菲利絲的提議。

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他再次出聲詢問道：

“話說回來，菲利絲，母親給你留了一本寫有德魯伊知識的書本，那作為騎士的父親有給我留下什麼嗎？”

“當然有的，”

菲利絲的嘴角再次浮現出一抹微笑：

“他給你留了一句話，說‘騎士的修行要親身去經歷、用心去體會。除了自己的劍以外，我們不應該依靠任何東西。’”

克雷爾張大了嘴巴，嘴角止不住的抽搐起來。

吃完晚飯、一同收拾完碗筷后，克雷爾便帶上佩劍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關上房門、點燃油燈，一股令人心神寧靜的香味緩緩瀰漫到整個房間中，這令克雷爾不自覺間就放鬆了身心。

“不得不說，菲利斯自己調製的燈油效果確實不錯。”

拔出長劍放到桌子上，克雷爾在扶椅上坐了下來，開始認真觀察長劍上的花紋。

“我必須承認，這把劍是真的漂亮……”

站起身來，克雷爾將長劍握在手中，然後重重的深吸了一口氣。

血脈相連的感覺從劍柄處傳來，就好像自己不是握着一把劍，而是在指揮自己身體的一部分一樣。

克雷爾意念微動，一股淡紅色的火焰便在長劍上繚繞升起，雖然感受不到直接的熱量傳來，但他肯定這一劍要是劈到人身上，絕對可以將直接接觸的血肉烤的焦黑。

隨後克雷爾雙手持劍、緩緩將劍鋒插入石質地板，他整個人的氣勢瞬間便與長劍融為了一體，彷彿變成了一座高山一般望之令人生畏。

收劍入鞘，克雷爾緩緩吐出一口濁氣，他整個人的氣勢也隨之收斂起來。

在椅子上坐了一會兒后，他吹滅油燈躺到了床上。

黑暗中，他的思維運轉逐漸放緩。忽然，他又嘆了口氣：

雖然騎士挺帥的，但……

想到菲利絲所轉述的父親留給自己的話，又回想起上一世接觸過的各類遊戲或小說中法師的形象，克雷爾再次禁不住嘆了口氣。

他翻了個身、看向窗外，密密麻麻的雨點反射着微弱的月光，像是連成了線。

“雨越來越大了……”

一夜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