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傳信

“你動一動小腿，看看還疼嗎？”牧師對尼克說。

尼克動了動腿，驚訝地發現不那麼疼了，“還有點麻。”

他就說嘛，牧師長舒了一口氣，要是真的完全治好，那維爾也太厲害了。

不過即使如此，維爾·博格的神術天賦也不得了，牧師暗暗有了決定，他站起來，對地上的尼克說：“這兩天有哪裏不舒服隨時來找我，”接着就匆匆離去了。

維爾要扶起尼克，被後者一掌拍開，“我自己能行，”尼克瓮聲瓮氣地說。

維爾看尼克實在不喜歡自己，派了一個學生將他扶回去。

這之後沒過幾天，維爾就收到通知，他得到了這個月成為神職人員的名額了。

聽到這個消息，維爾長舒一口氣，還好，不枉費自己大半夜溜出去對尼克愛坐的那根樹枝施展“朽木術”。

在心裏毫無誠意地對尼克說一句抱歉，維爾打開放在床鋪夾層里的克拉神教的典籍，仔細學習術法，他是迷惑了牧師才得以進入教會，沒有點真材實料怎麼行呢？

看了半天，維爾合上書本，很好，他一個神術也沒學會。

……

“早安，艾莉特大嬸，”新的一天來臨了，維爾早早起床，在急匆匆地趕路時也不忘向周圍的人打招呼。

“早安，小維爾，”艾莉特大嬸直起腰回應他。艾莉特是柯西小鎮上唯一一個不叫維爾“博格先生”的人，她對誰都直呼其名，但奇怪的是，沒人因此覺得冒犯，當然，尼克除外。

“媽媽，我走了，”艾莉特的大兒子亞當從家裏出來，向母親道別，看到門口的維爾，靦腆地沖他笑笑，維爾也沖未來同僚微笑致意。

“嗯，早點回來，”艾莉特笑着揮手。

艾莉特大嬸就是尼克口中捐了一群雞讓自己的兒子亞噹噹上神職人員的艾莉特。

“還要多謝你，小維爾，如果不是你告訴我教會內缺一群家禽，亞當現在還在家裏找不着工作呢。”

其實只是主教大人想吃肉又怕被鎮民們發現他貪圖口腹之慾，維爾心想，面上卻微笑着說：“這都是神的安排，感謝克拉神。”

“讚美克拉神。”

上午維爾去教會正式入職，下午才來到教會學校，一進門就看見尼克那張別人欠他一百個金幣的臉。

“喲，我們偉大的教會牧師來了。”其實維爾只是初級神職人員，離成為牧師還遠着呢。

尼克又恢復了他那尖酸刻薄的樣子，雖然他完全不用偽裝就是那個樣子。

維爾撇了一眼尼克，“比不上您，靈活的攀爬者。”

尼克登時暴跳如雷，周圍的教員都習慣了，聚在旁邊說笑：“他們關係可真好。”

尼克總覺得自己最近很倒霉，從樹上掉下來不說，最近還有傳聞說他摔到了屁股又不肯接受治療走路才一瘸一拐的，這明明是因為自己的小腿骨折還沒好全的緣故好嗎。

這些傳聞讓尼克更加惱火了，所以明知道他們一直以來的目標實現了，他還是忍不住刺維爾一下。

維爾不理會尼克的諷刺，人心情好的時候天都是藍的，尼克也沒那麼討厭了。

“博格先生，”下了課維爾走在路上，山姆大叔突然追上來，他擦了擦額頭冒出來的汗，氣喘吁吁地說道：“恭喜您成為新任神職人員，這是我的禮物。”

一雙火狐皮手套不由分說地塞進維爾的手裏，上面的火狐毛呈現天鵝絨一般的光澤。

山姆大叔握住維爾的手，露出憨厚的笑容：“請您多多關照。”

從教會學校走回家的這段路，這樣的事發生了好幾次，連尼克森家都送了他一整條白麵包，最後維爾捧着一堆東西回到家。

將所有禮物分門別類地擺放好后，維爾舒了口氣。

大家這麼熱情不是因為他人緣太好，而是低階神職人員有一個分支——稅收部。

大家每個月負責繳納錢財給稅收部，而每個人所交的稅收不盡相同，個中差異就由神職人員來規定了。

所以，只要哪一家有人成為了神職人員，那全鎮的人都會來巴結。

維爾並沒有被這些討好沖昏頭腦，他拿出白色封皮的克拉神教典籍繼續看起來，看着看着，他的手不自覺伸到桌下，從夾層里抽出普羅教義。

“唉，神術實在太難了，”維爾小聲嘟囔，他在空無一人的屋子裏四處看看，做賊一樣偷偷摸摸地翻開手中的黑皮書讀起來。

上一次閱覽的部分是一篇治療術，這個已經實踐過了，維爾翻到下一頁。

“變形術，”維爾輕聲念出，這是一篇魔法藥劑，需要藥劑配合咒語才能達到想要的效果。

維爾眯着眼看藥劑部分，嗯……原料太多了，他翻到下一頁，良久又翻了回來。

第二天是禮拜天，也是維爾成為神職人員后經歷的第一個禮拜。

由於維爾是新人，當牧師主持祈禱、講道時，他也同普通信眾一般聆聽。

柯西小鎮上所有能來的人都來了，他們閉上雙眼，虔誠地祈禱，維爾看着他們沉靜的面容，心中也安定下來。

“以前有做過類似的工作嗎？”牧師看着維爾熟練的動作不禁問道。

彼時他們正在派發克拉神教新出的典籍，維爾抬頭微笑着說：“看過太多次分發教典，自然而然就學會了。”

牧師欣慰地點點頭，隨即眉頭又皺起來：“尼克又沒來嗎？”

“是的，尼克說他腿疼，所以不能來做禮拜。”

“腿疼？上個星期說頭疼，上上個星期說胸悶，上上上個星期說喘不上氣……我從沒見過鎮上哪個人無理由缺席一次以上的禮拜！”牧師額頭上青筋直跳。

“腿疼？我看是屁股疼吧，”幾個低階神職人員鬨笑成一團。

……

“阿嚏，”尼克打了個驚天動地的噴嚏，把樹林裏的鳥兒都給驚飛了，他緊張地左右看了看，確認沒人後才放心地揉揉發癢的鼻子。

自從上次從樹上摔下來以後，他再也不敢亂爬樹了。本來樹上是很好的接收信息的地點，現在搞得他只能另找遠離小鎮的偏僻處。

等了半天，無數只鳥兒經過尼克的頭頂，有隻白色的鳥還想在他頭上排泄。烏鴉來的時候，尼克正逮住那隻冒犯他的鳥準備拔光它的鳥毛。

“嘎——”烏鴉拖長了聲音叫了一聲，尼克注意到烏鴉，手上不自覺放鬆了力道，那隻白色的鳥趁機逃脫尼克的魔掌，振翅飛走了。

尼克一反常態地放過了那隻鳥，正色看向烏鴉，沖它行了個禮，低頭時滿臉緊張疑惑：

平常來的不是史蒂芬那傢伙的鳥嗎？今天怎麼是分區主教的來了，還好我認得它腳上的金腳鏈。

烏鴉大大咧咧伸着它那拴着金鐐銬的小細腿，眼皮半抬不抬地說：“自己拿。”

尼克微躬着腰，小心翼翼地從烏鴉的腿上卸下一張拇指大的捲軸，割破食指，滴了一滴鮮血上去，捲軸見風就長，很快就恢復了正常捲軸的大小。

烏鴉看着尼克拿走東西，拍拍翅膀轉身就飛，扇得尼克滿臉灰塵。

尼克不敢說什麼，低着頭直到確認烏鴉離開后才直起身，惡狠狠地朝地上吐了口口水，“呸，走狗。”

尼克打開捲軸，看着看着神色陡然變得凝重，他睜大眼睛從頭仔仔細細地看過去，每一個字都反覆咀嚼。

過了片刻，尼克掌心裏冒出火焰，捲軸無風自燃，尼克拍拍身上的灰塵，轉身走了。

只見還沒燒乾凈的捲軸上寫着半行字：……不日將前往柯西小鎮。

尼克走後不久，灌木叢里突然傳來“細細簌簌”的動靜，一隻白色的鳥從灌木叢里滾出來，撲騰着翅膀要去踩滅捲軸上的火焰。要是尼克在場，恐怕一眼就能認出就是妄圖在他頭上排泄的那隻！

可惜那不知道是什麼火，怎麼也撲不滅，反而還燒到鳥兒的腳，疼得它在原地跳腳，試圖減輕灼燒感。看着原地只剩灰燼的捲軸，鳥想了想，深吸一口氣，將灰燼盡數含在嘴裏，向柯西鎮裏飛去。

鳥兒一路躲躲藏藏，終於在傍晚到達了一戶人家，它用尖喙敲敲窗戶，半天沒有人回應。

鳥於是站在附近的樹上等着，低下頭想梳理梳理飛亂的頸毛，動作做到一半才想起自己嘴裏還含着東西，只好將頭扭回正位，呆立在樹枝上。

到小鎮亮起燈火時，這家的主人才回來，鳥兒眼睛一亮，剛想用尖喙敲窗戶，窗戶就自己開了，屋裏的維爾笑着說：“進來吧，克萊門特。”

克萊門特撲扇着翅膀飛進房間，維爾將窗戶關上，轉過身問道：“你看見了什麼？”

克萊門特首先張開嘴巴，將灰燼吐出，吐到最後，還“呸呸”幾聲，爪子要伸不伸，好像要把粘在嘴裏的摳出來。

“我看見尼克在小鎮外和一隻戴金鐐銬的烏鴉說話，烏鴉將一張捲軸給他，尼克看過就燒掉了，”克萊門特一板一眼地說。

“他們說了什麼？”

“不知道，沒聽清。”

“那張捲軸上寫了什麼？”維爾耐心地問。

克萊門特用爪子指了指那堆灰燼，“捲軸在那。”

維爾無語了，難不成還指望他把捲軸復原嗎？這種術法他可不會。

“你一個字都沒看到嗎？”維爾不死心地問。

克萊門特歪了歪腦袋，“燒乾凈前我看到上面寫着‘不日將前往柯西小鎮’。”

前往柯西小鎮……

維爾擰眉思考，這是什麼意思？他順了順克萊門特的羽毛，從罐子裏拿出肉乾餵給它。

維爾想了一整晚那句話的意思，特地派烏鴉大老遠地傳信，捲軸上每一個字應該都不是無用的，加上尼克說的來不及……

第二天維爾掛着黑眼圈去學校，自從他當上神職人員后，白天都在教會工作，下午才來教會學校上課。

這半天裏，維爾一直積極和尼克接觸，他好歹也是普羅教徒，尼克收到信息或是指令也應該和自己說一聲吧

這一下午，尼克沒有半點知會他的意思，只要一和維爾說話就是一通冷嘲熱諷，最後，連維爾也不耐煩了。

尼克：“連完成交代的任務都拖拖拉拉的，我真的很懷疑你的信仰。”

維爾忍不住刺他一句：“我想不通一個缺席四次禮拜、對克拉神毫無敬畏的信徒有什麼資格懷疑他人的忠誠？”

兩人雞同鴨講，說的都不是一個教派，尼克卻順暢地接上了維爾的話，他輕蔑地說：

“我從不在意那些傢伙的想法，他們愚昧無知，只能成為我們大業的肥料。”

尼克走後，維爾還站在原地，此時教員室空無一人。

來不及……不日將前往柯西鎮……肥料……

維爾的腦中浮現一個想法，他一刻不停地往家趕，頭腦亂鬨哄的，還在努力理清思路。

當現有的線索串聯起來，維爾拼湊出一個故事：普羅神教里有人正準備前往柯西鎮，他們有一件事必須在維爾加入克拉神教后才能完成。從前尼克有所忌憚，現在毫不顧忌克拉神教徒的責罰，還說他們是肥料，也就是說——

——普羅教徒即將來到柯西鎮，完成一件大事，而這件事將會影響到克拉神教，甚至導致信徒死亡。

維爾回到家，將門窗都上上鎖。

克萊門特奇怪地看着他：“你怎麼了？”

維爾沒空理它，抽出一張藏在椅子夾縫中的羊皮卷，沾了沾墨水，在上面寫道：

普羅邪教有新的安排，有極大可能會影響小鎮教會的存續，請馳援柯西小鎮，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