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決戰
余光中,幾具乾癟的屍體堆砌在牆角。他們雙目圓睜,直直地瞪向天空,眼中的情緒在他們死亡的那一刻永遠凝結了。
維爾轉過頭不看他們的臉,好像這樣就能逃避鎮民死亡的事實。
“來了,”低沉的聲音召回了他的注意力,他一群穿着象徵克拉神教的白袍的人出現在視野中,還沒靠近,一道道法術就先打過來。
“防守,”一道透明的屏障撐起,擋住了密集的法術,這時,維爾才注意到普羅神教這邊還有不少牧師級別的人。
雖然普羅神教的陣點被逐個擊破,教徒也死了不少,但因為守在這裏的牧師數量不少,即便阿諾德那邊人數翻了一番,兩邊仍是陷入了苦戰。
漫天法術飛射,滿眼都是術法晃動的光波織成的大網,困在其中的人不僅要防守敵人的攻擊,還要躲開同伴的進攻,飛濺的血色染紅了術法搖曳的光。
維爾被裹挾在戰鬥的洪流中,只能儘力遊離於戰場的邊緣,前邊是把他當作敵人的戰友,後邊是將他當作戰友的敵人,他既要忙着防守,又要假裝攻擊,避免被看出真實身份,好幾次險象環生。
“呼,”維爾躲到牆后,長長地喘了一口氣,他的手腳都在微微發顫,不同於在南邊入口“迎戰”阿諾德的那場戰鬥,這次普羅神教這邊多是牧師而且人太多,他根本找不到偷襲的機會。
好在以馬修為首的幾個牧師實力強勁,總人數也佔優勢,很快將敵人的包圍圈撕裂了一個口子。
馬修一馬當先地衝進鐘塔,阿諾德緊跟在他身後。如果鐘塔就是法陣中心的話,在其中支撐的一定是製造這個魔法陣的人!
“保護多羅茜大人!”一個普羅神教的牧師喊道,追着阿諾德衝上去。
馬修一進入鐘塔,就目標明確地朝頂樓衝去,越往上跑,他就越能感受到那股不詳的氣息,從來到柯西小鎮后,他頭一次動搖起來——敵人真的是他們能對付的嗎?
維爾一看到阿諾德的衣角消失在門口,就開始退出包圍圈,一點一點朝外挪去,等到退出術法交織的大網后就立刻藏到牆角后。到這裏,他的任務已經差不多結束了,現在就看阿諾德的了。
也許是因為維爾站在局外,所以他也是第一個發現不對勁的人。
剛開始是手掌下微微的震顫,一直處在高度緊張狀態下的維爾立刻警覺起來,他摁了摁牆壁,發現不是自己的錯覺。一股渾厚的力量自塔頂席捲而來,一瞬間,他好像年久失修的木橋,輕易就被洪水衝散了。
當塔身的震動變得明顯時,克拉神教和普羅神教的教徒們還在忘我地互相攻擊,直到他們被一聲包裹着神力的大喝喚醒:
“快跑,塔要塌了!”
話音未落,一陣地動山搖,下方戰鬥的人們才反應過來,鐘塔就像掉渣的餅乾塔,頃刻間傾軋下來,但不同於餅乾的酥脆,落石尖利的裂口能瞬間將人的腦袋戳穿。
最早逃開的維爾躲過兩塊掉落的大石頭,拂開頭上的碎石末。因為鐘塔幾乎是在震動的同時傾塌的,即使維爾及時提醒,仍舊有一半的人被壓在塔下。
廢墟中央,一個小小的身影掀開石板爬起,灰白的石灰粉末在黑色的袍子上十分顯眼,多羅茜拂去身上的灰塵,面無表情地站在原地,也不去救腳下被壓倒的普羅神教的教徒。
在她之後,有兩塊石板飛起,兩道人影先後離開廢墟,馬修、阿諾德與多羅茜保持了一段距離,
渾身肌肉緊繃,警惕地看着她。
這還是維爾第一次見到阿諾德灰頭土臉的樣子,但這一點都不可笑,阿諾德若是失敗了,下一個就輪到他們了。
毫無徵兆的,多羅茜展開了攻擊,轉瞬之間,一道法術打在馬修身上,白光一閃,馬修就飛了出去,重重地掉落在地上,還沒反應過來就先吐了口血。
下一秒,多羅茜的手卡上阿諾德的脖頸,瞬間將他抵在牆壁上,她的手指慢慢收緊,欣賞着阿諾德扭曲的五官、痛苦的表情。
突然間,阿諾德和多羅茜的中間爆出一道亮光,這團光彷彿有實體,靠着物理力量將兩人硬生生地分開。
多羅茜被打得後退幾步,臉上頭一次露出驚疑不定的表情,“高階魔法?”
阿諾德頂着脖頸上青紫的掐痕,迅速退至戰場外,臉上全是后怕,要不是有父親封在他身體裏的魔法,他就要被當場掐死了。
多羅茜低着頭,無端讓人覺得陰鬱,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她掠至阿諾德身前,阿諾德呆愣了一秒,驚懼隨即爬上了他的面孔,他嚇得失聲脫口而出:“馬修……”
此時的馬修還趴在地上,掙扎着要爬起來,痛苦和絕望從他眼中溢出。他的家族背靠阿諾德的父親發展,他從小就被教導即使捨棄性命也要保護阿諾德,阿諾德如果在這裏死了,他整個家族都要遭殃。
這次多羅茜沒有選擇慢慢折磨阿諾德,而是準備乾脆利落地施放法術。身為主教,有些簡單的法術多羅茜不必念出口,意念一動法術就自己釋放出來了。在她意動的前一刻,那是比想法閃過腦海還要短的一霎那,她耳邊響起一道利喝:
“皮克主教!”
多羅茜的注意力被打斷,就在她遲疑的一瞬間,阿諾德捏碎了一直掛在胸前、宛如裝飾品的紅寶石,刺眼的光圈瞬間迸發,圍繞着阿諾德形成一個厚厚的屏障,像昆蟲化蝶前生成的繭牢牢將他包裹。
多羅茜被打得後退幾步,她伸出手臂,白嫩的皮膚被光圈灼傷,起了水泡,她默念咒語,水泡很快乾癟,肌膚逐漸變得細膩,光滑如初。
多羅茜回頭看向聲音來源,就看到維爾臉上慌亂的表情,他結結巴巴地說:“我……我看到遠處有亮光,以為敵人來了……我想提醒您。”
多羅茜沒有和他計較,或者也沒時間和他算賬,她眯起眼,眼神流露出的陰狠讓直面她的阿諾德身體發顫。
阿諾德自出生以來就沒有遭遇過生命危險,此刻他無比後悔為什麼自己不向皮克主教求助。還不等阿諾德好好後悔,一道道絢麗的魔法光波就接連擊打在他身周的防護罩上,而且都挑着一處攻擊,每道法術的落點都精準地集中在一個指節之內。
眼看着防護罩即將破裂,阿諾德慌了神,他也開始釋放神術,可他引以為傲的神術打在多羅茜身上都像是毛毛雨,連讓打擾她的資格都沒有。
這時,一個熟悉的、驚慌失措的聲音響起:“皮克主教來了!”
多羅茜毫不受影響,一點也不含糊地往阿諾德身上招呼。光屏碎裂的一刻,看着阿諾德絕望的表情,多羅茜感覺渾身的毛孔都舒展了,果然,她還是愛這種感覺,這種因為無能為力而絕望的表情真是太對她的胃口了。
就在這時,一道強橫的硬生神術硬生生插入多羅茜和阿諾德的中間,打斷了密集的術法,在阿諾德眼裏,皮克主教彷彿天神降臨,攔在他和敵人中間,連燒焦的袍角都洋溢着聖光。
“退後,”皮克主教沉聲道,凝重地看着眼前精緻得彷彿瓷娃娃的女人。剛才那個困住他的女牧師臨死前的話語還在他耳邊迴響:
“你逃不掉的,”朵莉絲猙獰地笑着,露出被鮮血染紅的牙齒,看起來可笑又可悲,“多羅茜大人會為我報仇,普羅神教永存!”
說實在的,要不是那個金色短髮的牧師及時趕到,擾亂了那個邪/教徒的注意力,他可能真會被那個高階法器困住。
對於皮克主教突然的出現,多羅茜將自己的急躁掩飾得很好,她很快調整好節奏,開始了新一輪的進攻。
主教間的戰鬥就不是他們這些人能夠摻和的了,維爾遊走在戰場邊緣,逐漸向中心靠近。皮克主教一出現,就像是被打散的主心骨重新凝聚起來,無端讓人有了底氣。他讓克萊門特帶着尤菲米亞去找皮克主教的決定是正確的。
維爾背上處在戰場中心、來不及逃離就被遠遠震飛的阿諾德悄悄離開,可惜這一切都被時刻關注周圍的多羅茜看在眼裏。
難怪那麼多陣點被攻破,難怪異教徒能準確找到她的位置,難怪敵方的主教趕來的那麼及時,原來究其原因,都是因為有一隻老鼠藏在她的隊伍里,上躥下跳地搗亂。
多羅茜頭一次產生憤怒的情緒,竟是因為這個從來不在她眼裏的低階教徒。
維爾前方,尤菲米亞從暗處出現,接過被震昏的阿諾德,兩人默契地一起退到戰場邊緣。
這邊,多羅茜很快顯出頹勢,在維持陣法上,她耗費了太多力量,以至於本來稍強於皮克主教的她在戰鬥中處於下風,多羅茜隱晦地瞟了一眼身後,隨即咬緊牙關,抬手抵擋皮克的攻擊。
與此同時,一個不起眼的黑色光團從多羅茜身後、鐘塔廢墟中央升起,漸漸長大,等到皮克主教注意到時,它已經漲大到無法忽視了。
多羅茜眼底閃過驚喜,硬挨了幾下皮克的攻擊,退至光團身旁,她雪白的臉蛋上浮起紅暈,配上微微翹起的嘴角,美麗卻病態。
一層魔法陣瞬間彈出,眨眼的功夫就覆蓋了柯西小鎮;緊接着,又一層法陣彈開,罩住了周邊的街道;最後一層法陣出現,包住了在場的所有人。
多羅茜眼中閃爍着狂熱,她大喊道:“偉大的普羅神,請賜予您忠誠的信徒力量,用這些異教徒的血肉,為您鋪就一場盛宴!”
一股強大的力量震蕩開,從頭頂貫穿了在場每個人的身體,一些低階教徒甚至被這股力量震暈過去。
“撤退,”皮克主教不知在什麼時候來到維爾身邊,拎起阿諾德,“這不是我們能對付的了。”
那鎮民們怎麼辦?維爾不受控制地看向牆角的屍體,他們都難以逃脫,毫無神力的鎮民怎麼辦?”
“嘭,”“怎麼回事?”所有人退到法陣的邊緣才驚覺自己根本出不去——他們被法陣困住了,背抵着法陣屏障,驚懼地看着幾近瘋狂的多羅茜和她身後黑色的召喚物,那一刻,所有人的呼吸都凝固了,他們甚至開始羨慕起暈過去的人,因為他們可以毫無痛苦地死去。
黑色的光團倏地掉進法陣中心,從那裏重新升起,龐大的黑影籠罩着所有人的身影,狂暴的力量滌盪着每個人的靈魂。
當多羅茜身後的“神明”現身的一剎那,所有人的表情同時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