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晚上好，大人
清晨的柯西鎮在太陽升起前就蘇醒了，收拾、開店、運貨，大人們開始了忙忙碌碌的一天。
等到太陽完全升起的時候，小孩子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玩耍，大孩子們則收拾書包去教堂學校上課。
“早上好，博格先生，”婦人停下手上的活，笑容滿面地招呼着迎面而來的青年。
“早，尼克森夫人，”維爾停下腳步，深吸了一口氣，“一大早就能聞到尼克森麵包店美妙的麵包香味，真是太幸福了，感謝克拉神。”
尼克森夫人用手比劃着一個複雜圖案——那是專用的祈禱式，“讚美克拉神。”
維爾離開后，尼克森夫人同丈夫感慨：“博格先生真是一個不錯的人，可惜他決心將一切都獻給克拉神，我們可憐的小莉亞啊。”
尼克森先生嗤笑一聲：“要是他能結婚，哪裏輪得上莉亞。”
也是……尼克森夫人看着青年遠去的背影。
維爾·博格是柯西鎮新來的老師，任職於鎮上的教會學校，負責教授繪畫。
他繪畫技巧高超，上課幽默風趣，很快就贏得了孩子們的喜愛。
不僅如此，維爾年輕俊美，有種神職人員悲天憫人的氣質，加之他風度翩翩、溫和有禮，在小鎮上頗受歡迎，誰見了都要喊他一聲“博格先生”。
不過，維爾在教堂學校的教員里就不那麼受歡迎了。
“看看這是誰來了？我們偉大的畫家維爾·博格，”一道陰陽怪氣的聲音從維爾肩膀以下傳來，維爾不用回頭看都知道是教授歷史的尼克。
尼克長着一頭飽和度極高的紅色長發，他對此很得意，頭髮養得油光水滑，整齊地束在腦後。維爾有時候惡意地想，尼克說不定就是被這頭紅髮壓得長不高的。
維爾轉過身時已經控制好表情，微微笑着對尼克說：“早上好，尼克，你的頭髮還是那麼漂亮。”
“那是當然，”說到自己的紅髮，尼克驕傲地翹起下巴，即使是這樣，他的下巴也只能夠到維爾的肩膀。
“這讓我想起山姆大叔店裏的皮襖，都是那麼油亮順滑，”維爾說著走遠了。
這邊尼克還在自鳴得意，“噗哧，”周圍傳來憋不住的笑聲，細想后尼克才發覺不對勁，山姆大叔店裏的皮襖都是動物的真皮做的，維爾的意思是……
維爾走出很遠了，才聽到後邊尼克暴跳如雷的謾罵，維爾摸了摸鼻子，自己真的是這樣認為的，甚至覺得尼克的頭髮比山姆大叔店裏的皮毛還要好看。
……
給孩子們上課是一件既輕鬆又享受的事。
看着那一雙雙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你，眼裏滿是對知識的渴求。在你為他們答疑解惑后，又能收穫一片崇拜的眼神。
給孩子們上課久了，維爾時常有種自己非常了不起的錯覺，
“博格老師，”年僅九歲的安娜怯生生地問：“最近雅克不知道怎麼了總是不開心的樣子，瘦了十幾磅，把媽媽擔心壞了，您能去看看嗎？”
額……這，維爾滿頭黑線，不要以為他不知道雅克是安娜家豬的名字。
安娜繼續說道：“教堂學校里只有博格老師您會使用神術，請您救救雅克吧。”
維爾看着安娜懇求的目光，實在說不出拒絕的話來，他嘆了口氣，“好吧，我也好久沒見到雅克了。”
“太好了，”安娜歡呼一聲。
安娜全名安娜·尼克森，是尼克森夫婦最小的女兒。
安娜拉着維爾走到家門口，正巧碰上她的姐姐莉亞出門，莉亞一抬頭，就看見維爾溫和的笑意，登時感覺血液衝上了她的腦袋，臉色變得通紅。
“下午好，尼克森小姐，”維爾禮貌地問好。
“您……您好，博格先生，”莉亞結結巴巴地回應。
安娜上前抓住莉亞的手：“博格老師是來看雅克的，我們一起進去吧。”
“可是……”莉亞才說了兩個字就看見安娜沖她擠了擠眼睛，笑眯眯地說：“待會再出門也是可以的。”
維爾好笑地看着兩人互動，安娜還太小，不明白將一切都獻給克拉神是什麼意思。
走到豬圈，看得出來尼克森一家都非常喜歡雅克，豬圈清理得乾乾淨淨，幾乎聞不到異味。
雅克正哼哼唧唧地癱在稻草上，眼睛半閉半睜。維爾上前去翻動它，雅克也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半刻鐘過後，維爾直起身子：“這個我治不了。”
“什麼？雅克它病的很重嗎？”安娜瞬間緊張起來，她雖然想給姐姐製造機會，但也是真心擔心雅克的病情。”
維爾滿臉凝重，安娜的眼淚都快出來了，他才慢悠悠地說：“別擔心，雖然我治不了，但有人治得了。”
嗯？安娜得淚水停在眼眶裏。
維爾：“雅克染上蟲子了，撒點驅蟲葯就好了。”
安娜破涕為笑，“真的嗎？謝謝您，博格老師。”
尼克森夫婦恰好在這個時候回來，治好了雅克后，他們堅持將維爾留下來吃晚飯。
“您做的土豆燉牛肉真是美味，我想念這個味道很久了，”維爾咽下嘴裏的食物讚美道。
“是嗎，”尼克森夫人笑得開懷：“好吃就經常來，我們永遠可以為你留一個位置。”
維爾巧妙地避開了這個話題，開始談起教會學校的逸聞，餐桌末尾，莉亞的眼神黯淡下來，緊緊地握住自己的叉子。
晚餐后，維爾即將告別時，安娜扯住他的袖子，抬起小臉道：“博格老師，我從來沒見過神術，您能不能讓我看看啊。”
維爾收起笑容，頭一次用這麼嚴肅的態度說：“神術是神明意志的體現，不是拿來玩耍炫耀的。”
安娜被嚇到了，連忙道歉：“對不起博格老師，是我不對，但安娜絕對沒有冒犯克拉神的意思。”
“我知道，”維爾緩和了表情，看着安娜沮喪的表情，維爾摸了摸她的頭：“下不為例。”
維爾在心中默念咒語，掌心向上，手中迸發出一團小小的光暈。
安娜瞪大眼睛看着這一幕，眼睛都捨不得眨一下，她連忙低下頭，畫出標準的祈禱式：“讚美克拉神。”
光團照亮了維爾的臉，“感謝克拉神。”
……
維爾住在柯西鎮最東邊一座簡陋的石頭房裏，一回到屋子裏，他就點亮了燈。
微弱的燈光照亮了家裏的擺設，只有一張桌子，一把椅子，一張木床而已。
維爾從角落翻出一個布袋，坐在桌前，掏出裏面的銅幣數了數。
銅幣是希蘭大陸單位最小的錢幣，一百個銅幣等同於一個銀幣，一百個銀幣等同於一個金幣。維爾只在每月一次的捐贈會上見過金幣。
留下勉強夠下個月生活所需的銅幣，維爾將剩下的銅幣裝進一個潔白嶄新的小袋子中，作為下一次捐贈會的捐贈物，接着輕聲禱告，願克拉神寬恕他的貧窮。
做完這件事後，維爾從床板的夾層中拿出一本厚厚的書，白色封皮，上面描繪着金色的圖案，頗有一種高貴、聖潔地的感覺。
維爾翻開書細細地研讀起來，撇去那些冗長的歷史與讚美之詞，他直接翻到神術部分。
維爾默念書上的咒語，體內的神力聚集，他的面前浮起一團微弱的光圈，接着念其他咒語的時候，再也沒有出現類似的光團，這讓他感到遺憾的同時卻也在意料之中。
普通信眾總以為，越是信奉克拉神的人越能掌握神術。其實不然，施展神術看的是天賦，有天賦的人即使沒那麼虔誠也不影響他或她在神術方面的造詣。
反而是將一切都奉獻給克拉神的人，很多還在神術的門口苦苦掙扎。
維爾算是介於兩者之間，他生來就有神術天賦，可惜的是，這種天賦就像清晨的霧氣，風一吹就若隱若現，讓安娜驚嘆的神術其實是最基礎的初級治療術，也是維爾唯二會的神術之一。
維爾自認為足夠虔誠，但又着實比不上那些將身心都獻給克拉神的人，所以他對於自己的神術天賦也不會感到不平衡。
維爾合上書本，他嘆了口氣，果然，神術這種東西光靠努力是沒用的。
維爾將書本塞回床板下，重新從桌板的夾層里拿出一本又厚又重的書，封皮是黑色的底色鑲嵌着金色花紋，與剛才那本書有異曲同工之妙。
維爾拿出空白的筆記，仔細記錄下書本里的重要內容。如果這時候你能看到維爾的筆記，你就會發現這傢伙根本是將書里的內容隨意抄寫，間或寫幾個白痴問題。
維爾算着時間，將書本和筆記都攤開放好，靜靜等待着。
“咚咚咚，”敲門聲如約而至，即使特地放輕了力道，在靜謐的黑夜裏仍是非常刺耳。
維爾掛起笑容，小心翼翼地、盡量不發出聲音地打開門，對門口身穿黑色斗篷，頭戴黑色兜帽的人微微欠身：
“晚上好，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