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御駕親征
在阿諾出生后的第三天，他終於有了屬於自己的大名——是他爺爺取的。但顯然，上了年紀的人思維大都一致，阿諾爺爺兩天兩夜都沒睡着，最後在第三天的清晨，大筆一揮寫下“周元一”三個大字。彼時醫芷心沒能也不想擠進長輩們圍成的圈子裏，所以只能從狹窄的兩人間的縫隙里觀摩了這個盛會。
“阿諾爺爺取名字也忒懶得下功夫了吧。”雖然阿諾有了大名，兩家的長輩們也大都開始叫他元一，作為小姨的醫芷心卻很難改口，尤其是在和同伴瞎聊時。
電話那邊傳來了蘇沐的聲音，“怎麼就懶得下功夫了，周元一這個名字不是挺好的嘛。”
“不不不，他叫元一，他的弟弟妹妹就可以順着叫元二元三了嘛。到時候取名字都不用過腦子了。”醫芷心展現出她高超的冷場技巧。
蘇沐起了滿身雞皮疙瘩，“醫金徽，你不冷嗎？”
醫洛卿的丈夫沒有姐妹，只有一個弟弟，她便順理成章地留在醫家坐月子——每天都只能面對着一個“經驗十足”的中年婦女，對誰來說都是一種折磨，雖然醫家也有這樣有經驗的人，但至少還有醫芷心這個同齡小姐妹不是，再加上醫家的專業知識，簡直就是兩全其美。
醫芷心從未想到，自己回家不過半個月，就從“特派使者”退化成了“抱娃新手”。每當醫洛卿和阿諾迎着月光睡去，她總是要拖着疲憊的身體躺在自己的院子裏，聽着北風的呼嘯，感受命運帶給她的巨大落差。
說來也巧，阿諾的滿月正趕上臘八節，這是新年的開始，對於醫芷心來說，這更是“新生活”的開始。
“今天晚上辦過家宴，大姐她們就要走了嗎？”趁着醫洛卿與她的母親醫二太太聊天，醫芷心溜進了書房。若說想在熱鬧的醫家老宅里尋個清凈，一定非她四叔的書房莫屬。
醫明非放下手中的筆，指了指幾步外書架邊的凳子，“搬過來吧。”
醫芷心從善如流。
“這麼希望你大姐走啊。幾年不見你都不想她？”
醫芷心皮笑肉不笑，想開口又不知道應該怎麼說。過了幾秒才擺出一副吃了半根苦瓜的樣子道：“我當然想大姐，問題是，我不想見到現在的阿諾嘛。”
醫明非被逗笑了，“那你想見到什麼時候的阿諾？”
“十年……呃不，十二三年之後吧。”
“為什麼？”
醫芷心斬釘截鐵，“可以打着玩了呀！”
十幾年後醫芷心能不能把阿諾打着玩醫明非不知道，但他現在的確想把醫芷心拿來打着玩了，“你最好現在就去找你大姐玩兒，省的我一會兒手癢也想打你玩。”
醫芷心徹底待不下去了，她將凳子擋在胸前，倒着向門外走——醫明非向來說話算話，與其被打出去，不如自己早點躲出去。
能不能把愛哭的嬰兒盼走還是個未知數，但到了下午，醫芷心卻盼來了姑姑醫長風一家四口。
“難得難得，你們一家都多久沒有一起來玩兒了，怎麼突然有空了？”直到蘇沐姐妹到了醫芷心的屋門口，她才知道他們來了的事。
“阿諾出生那天就該來的，但是那時候父親還沒回家，就拖到現在了。”醫洛卿的父親醫道難和蘇沐的母親醫長風是親兄妹，侄女生孩子，不回家送賀禮自然是不應該的。“她們都在看小不點，我們倆就先過來看看你。話說你倒是挺大方的，聽說那鐲子你眼都不眨一下就送出去了。”
醫芷心招呼兩人坐下，順手推出去一盤瓜子，“我明明一直都很大方。剛買的，嘗嘗怎麼樣。”
“原味的？”蘇沐問。
醫芷心點點頭，一臉“這孩子怎麼開始說廢話了”的表情。
姐妹倆不約而同地拒絕了她的好意。
“你不是不吃這玩意兒了嗎？”蘇沐問。
醫芷心從小就喜歡嗑瓜子，且非原味不吃，直到有一次她在醫明非書房看書入了迷，用來當“佐料”的半斤瓜子只剩下一堆皮躺在半張廢報紙上。還沒等她想起來收拾，醫明非突然推門進去，笑了半天之後問了句“你是不是屬老鼠的”。
從此，醫芷心一戰成名，不僅收穫了十遍工工整整的“書房十不準”，還被蘇沐姐妹和小妹雪鴻在飯桌上“膜拜”了一整天。
那天晚上醫芷心便當著另外三個人莊嚴宣誓：以後她再也不會吃一個瓜子了。
聽了這話，醫芷心嗑瓜子的速度肉眼可見地慢了下來，當掌中的最後一顆瓜子被她塞進嘴裏時，她拍了拍手掌，“呃，意外嘛，二嬸送的，不能不收。”
“哦，原來如此。不吃的意思是你買的不吃呀！”蘇末發出銀鈴般清脆的笑聲。
相對於蘇末的將錯就錯，蘇沐一般不怎麼手下留情，“不是吧，應該是只能躲着四舅舅吃，沒錯吧，屬老鼠的？”
“你怎麼傻乎乎的，連姐姐我屬龍都不知道呢？”醫芷心無奈地看着她們倆，蘇家姐妹、她和雪鴻從小就是“鐵四角”，不免有一堆“把柄”握在對方手裏，比起一個月前被指出來的提一年的水，嗑瓜子這樁根本不算什麼大事。
玩笑過後，蘇沐忽然認真地說：“你回來也有一個半個月了吧，見過醫紹安沒有。”
“你說呢，他親姐姐生孩子，他能不來看一眼？大家都看一眼，還能不撞上？”
意思就是：見過是肯定見過了的。至於別的，醫芷心有一個壞習慣，叫做“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自從她十六歲時因為一場嘴官司和二弟醫紹安鬧掰，她就幾乎再也沒和他說過話。
阿諾出生那天他們倆在院子裏倒是撞見了，但醫芷心明顯沒有說話的意思，醫紹安也懶得給自己找不痛快，倆人便一句話沒說。至於後來這一個月，醫芷心從來都只走醫紹安不走的的路，待在醫紹安不待的地方，他們便基本沒見過面了。
“其實吧，你們不就吵了一架而已，算什麼大事啊，冤家宜解不宜結。”
醫芷心看着蘇沐，“你要是能勸的動我，我們倆不是早和好了？等我什麼時候忘完了再說吧。就算沒忘完，到底也是我親堂弟，成不了仇家，放心吧。”
蘇沐知道再勸下去也沒有結果，索性閉口不談。
屋子裏突然安靜下來。
“真不嘗嘗？我覺得挺好吃的。”醫芷心轉開話題。
兩人一起擺手。
“還是不了，你若是下次買了焦糖的，我們一定不客氣。”
醫芷心只得無奈地獨自享用美食。
“四嬸問你們要不要喝粥，都喝什麼粥，讓你們去說一下她好派人去買。”門口站着的是醫芷心最不想看到的人。
“行，馬上就去。”蘇沐應道，“一起？”問的是醫紹安，眼睛卻看向醫芷心。
“還能更幸災樂禍不？”醫芷心壓低聲音，儘力不讓醫紹安聽到。
“一起。你們快點。”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醫芷心發現，她的躲了一個月的禍，終究還是被找上門來了。
“不至於吧。”三人路過門口時，醫紹安問道。他之前是真沒想到醫芷心會如此記仇。
醫芷心笑得燦爛，“當然。我已經好了。”
這話一放開，四人間的氣氛瞬間輕鬆了很多。
“你不是得忘完了才行？什麼時候這麼好說話了。”蘇沐悄悄和醫芷心咬耳朵。
醫芷心的嘴角微微翹起，鄭重地說：“須知，此一時，彼一時。”
她怎麼好意思告訴蘇沐，其實在外面生活時，她偶爾也會想到那個“賤兮兮”的弟弟，冤家宜解不宜結，這話是真的，只是她拉不下臉罷了，如今有了台階，能下自然還是要下的。
四人嘰嘰喳喳地討論着晚上的飯菜和臘八的習俗，不一會兒就到了大廚房。
“終於來了，快看看，還有什麼沒有的食材，我叫人去買。對了金徽，你熬粥的水平不錯，正好今天你姑姑她們都來了，露一手？”
看到幾個小輩風華正茂的樣子，醫家四嬸覺得自己簡直年輕了十幾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