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別
下山前日晚上,阿簪按照以往的慣例去和她師父講當日所思所得
這是老規矩了,她自小長在師父身邊,又天生一對兒陰陽眼,看得見萬物生靈,她師父怕她走彎路,因而盯得緊了些
只是今日有所不同,老道長沒有像以往一樣指出她今天哪裏做的不好不足,而是平靜的問了一句,“下山的東西都收拾好了么?”
“收好了.......”,說到這個小丫頭的臉就垮了下來,“師父,真的必須要下山嗎?”
從她的角度看過去,這麼多年過去她師父好像並未變老,似乎歲月不能侵蝕他分毫。還是點一盞燭燈,膝上放了一本竹簡上面刻的是她看不懂的文字,花白的頭髮被一支木贊簡單別住,一身深藍衣袍,一如往日。
她看着眼裏沒由來的泛酸,走過去挨着老人坐下,“師父我不想離開大家,上回大師兄一走可是五年,三師兄也是三年後才回來,我不想離開那麼久”。
老人只是拍了拍她的頭,低沉柔和的嗓音響起,“阿簪,你長大了”。
“日後要做什麼、怎麼做,為師希望你能通過這次歷練好好想想”
“什麼都還沒見就下了決定不會覺得有些遺憾嗎?”
阿簪趴在老人的膝頭,想了想,“是有點哈。”
“我就是有點捨不得大家”,她苦着臉說,“萬一我十年都回不來呢?”
老道長反而笑了,“那不正是說明你不需要回來了,而是找到了自己的去處”。
“師父,我聽明白了,總之我必須得下山”
“.......對,不要說得這麼絕情嘛。”
“哼!”
眼看着小丫頭還彆扭起來了,老道長起身從裏屋裡拿出一個長方形木質的小盒子來,遞到自己小徒弟面前打來,那木盒子裏面放着的赫然是一柄白玉簪。
阿簪看着那柄簪子沒由來的覺得心裏一緊,眼前似乎閃過一些畫面:
空曠的沒有人的大殿,好像垂了層層的紗幔隨着不知何處來的風在飄揚
地上燃燒着的熾烈的金色火焰
蜿蜒了滿地的鮮血如同河流一般趟過
還有一個人影赤着腳踏着血和火走過......
“阿簪”
老道長的聲音讓她回了神,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死死地攥着簪子,指甲都要掐進肉里去。老人瞭然的看着她,似乎並不意外她的反應。
“師父......”,她頭腦有些混亂,“這是?”
老道長拍了拍她的頭,“當年我在道觀門前撿到你的時候在襁褓里發現了這柄簪子,應該是與你的來歷有關。”
說完頓了頓,“你這次下山帶上它一起,也許能找到你的來歷。”
她低頭看了看手裏的白玉簪,心裏存了一個疑問:
那個身影,是誰?
“哦”,阿簪癟了癟嘴,“那,會很兇險嗎?”
老道長摸了摸她的頭,“不會。”
兩年後她在一個小鎮上夜裏沿街狂奔逃命的時候想起這句不會,內心淚流滿面的咆哮,說好的不會呢?師父你騙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但那都是后話了。
第二日清晨,阿簪便按照師傅的囑咐穿了一身粗布麻衣做了男裝打扮,特意描粗了眉,懷裏揣了那柄白玉簪,然後站在道觀門口和清早就等在此處的師兄弟還有師伯們告別。
等個挨個的叮囑完時間都過去了半個時辰,阿簪最後看了眼生長了十五年的古樸莊嚴的道觀:
“那麼諸位師兄弟師伯阿簪在此拜別啦”
說罷,那個小丫頭、那個他們看着一點點長大的小丫頭給他們行了一禮,然後頭也不回的跨上了那條不知通向何處的下山路,漸漸的身影一點點變小,只能看到頭頂上晃蕩的木簪子。
“師妹——!順風啊——!!!”
是三師兄的聲音,嚎得跟哭喪似的
阿簪忍不住笑出來,把剛剛心頭漫上的酸意壓了下去,抬頭揮了揮。
她沒有回頭,是怕大家看到自己眼眶裏的紅,他們會捨不得而她也會。
昨晚他師父和她說,“你知道你為何一直沒有入名冊嗎?”,沒有入名冊、沒有號就算不得真正的道家子弟,她只是拜了師卻不算真正入了道。
“阿簪,為師希望你再想想。”
“他日,若你能尋找到自己的緣由再來考慮自己的去處更為妥當,而下山就是你一次可以思考的機會。”
深吸一口氣看了眼漫漫前途,山高海闊,至少她現在擁有了自由,隨心去走,總會走出一條路來。
師父說了,道,自在人心。
她已經知道自己要去追尋一個答案。
老道長清晨時沒有送她,他只是站立在觀里最高的那處石台遠遠的遙望了一眼往山下走去的背影。昨日,有些話他藏在了心裏沒有說破。
“阿簪,為師希望你是個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