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睡前故事
別人家的孩子的睡前故事會是青蛙王子，小紅帽，灰姑娘，白雪公主嗎？還是豌豆公主，小人魚，拇指姑娘，醜小鴨呢？或者是伊索寓言的生病的獅子，狐狸和葡萄？或者是克雷洛夫寓言的烏鴉和狐狸，狼和小羊？
唐婕家的睡前故事和別人家孩子聽的很不一樣，應該說外婆講的睡前故事很不一般，講的是暗黑風，各種神話交雜着現實和鬼怪，洗腦恐嚇着聽故事的孩子。睡前故事變成了挑戰內心的活動，充滿了刺激，恐慌和害怕。
比如外婆曾給她們講了一個這樣的故事：在外婆小時候的鄰居家的大肥豬變成了只豬精怪，手腳長出來了，但還是頂着個醜醜肥肥的豬腦袋，大招風耳朵，肥胖突出的肚子。不想被人看見光禿禿沒頭髮的頭頂，豬精怪偷了鄰居家的帽子戴着，然後翻牆逃跑了。跑着跑着，豬精怪的肚子餓得咕嚕咕嚕的，這時，豬精怪見到田裏有好多的大西瓜，豬精怪坐在田裏把一大片的西瓜摘來吃，一邊吃還一邊扔，這個不夠大，扔，那個不夠沙不夠甜，扔……唉喲，那麼老大老大的一片地的西瓜呀，都被這隻豬精怪給摘光糟蹋了。
這隻豬精怪將會在接下來的三四天晚上的睡前故事中各種吃各種糟蹋，直到把外婆知道的農產品農作物都糟蹋個遍后，豬精怪忽然被村民們發現了，村民們拿這隻豬精怪沒辦法，最後決定一起宰殺了雞鴨，到村頭土地公那裏，獻上果盤，雞鴨供品，點了兩支特別粗的蠟燭，每人都上前插上香，開始跪下告狀。土地公公一聽，大事不妙，趕緊跑到天上天庭那裏跟玉皇大帝報告，然後玉皇大帝派了三隻眼的二郎神和哮天犬下去抓豬精怪。
故事說到這裏，離結局還遠着呢，神仙和精怪打架，精怪受傷后開始吃人了，專門抓那些不聽話，自己跑出家門玩，玩到吃飯的時間還不肯回來的，挑嘴挑食，不肯吃青菜的，家裏柜子上爬上爬下，各種作的小孩子吃，哎喲，一口一個，一口一個的，這家一個，那家一個的，不聽話的，調皮搗蛋的孩子，都被吃了。精怪好了又打架，打架又受傷，受傷又吃孩子，就這樣，外婆心裏認為的各種不好的各方面不好的，都吃了個遍。
壞孩子都被吃光了，豬精怪正打算吃乖孩子的時候，被乖孩子的外婆發現了，外婆拿起門后的鋤頭，一把打到了撲向乖孩子的豬精怪頭上，帽子被打掉了，腦袋被打腫了，豬精怪捂住醜醜的腦袋跌跌撞撞的想逃跑，這時，外婆高聲呼喊了村裡人，所有村民都拿着鋤頭涌了出來，一人一鋤頭的打下去，豬精怪被打死了，最後被村民們剁開好多塊，有的熬成湯，有的切成塊，有的剁成餅，煮成好多的菜。然後村民們都聚到祠堂，大排筵席，邊吃邊載歌載舞的慶祝消滅了精怪。
不知道別人家的小孩長大后是否還記得小時候聽過的睡前故事，唐婕只知道她無論長多大，活多久，都會對外婆講過的睡前故事印象深刻，刻骨銘心，記憶猶新的。
看着天真無邪的懵懵懂懂的小二一臉渴望的看着外婆，等待着聽故事睡覺，唐婕的心裏百味陳雜，毅然做出了一個決定，她來給小二講睡前故事。外婆對於她的建議是樂見其成的，外婆不用哄小二睡覺，多出時間可以去隔壁和劉奶奶一起聊天，做點串佛珠的零散手工活攢錢。
社會是現實的，為什麼還要給孩子講童話？因為童話是能夠吹燃孩子思想和言語火花的清新微風呀。
童話的誇張和離奇確實很吸引孩子，但是灰姑娘不自立自強，小人魚不自重自愛，白雪公主沒防範意識等，這些都讓唐婕有些接受不了。如果蠢蠢的小二聽認真了，也長成那樣愁人的性子，那可不妙了。
唐婕決定了，睡前故事可以講童話，但是得改版，必須讓小二從小就天天被熏陶，洗腦成為一個自尊自愛自信自立自強的社會主義接班人，創造更美好的明天。
灰姑娘可以開始生活得苦，受災受難的，但要儘快積累本領，然後反擊，可以遇上美好的王子，但得是在灰姑娘通過自己努力蛻變成天鵝后，與王子比肩而立。
小人魚可以愛上恩人，但是得看清現實，就算要跨物種的相愛，也是迷暈恩人，然後去巫婆那裏取一種能讓恩人變成人魚的葯，從此相親相愛。不然就是看清恩人對自己的態度，像楊絳先生說的那般，不去打擾，就是最後愛人的方式。
白雪公主可以單純善良，但不能不知道人間複雜，畢竟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遇上小矮人的時候，要知道陌生人的地方不能睡，遇上巫婆的時候，要知道陌生人的東西不能吃。
雖然都願孩子一生溫暖純良，不舍愛與自由，都希望孩子被世界溫柔以待。但是生活在這物慾橫流的社會中，可以有善良但不能軟弱，可以低調但要有能力。童話可以騙你，你不能騙自己活在童話里。
因此，唐小二童年的每晚故事從此改變了，沒有了封建迷信，沒有了神仙鬼怪，也沒有了驚悚恐嚇，變得神奇有趣，誇張詭異，伴隨着唐小二健康快樂的成長……
***
唐婕漸漸習慣了沒有手機沒有電腦沒有網絡，天剛亮就起床，天黑不久就入睡的孩子生活，也很努力的每天做些或有意義或不算虛度的事情，學畫畫，做手工，晚上講故事，每兩天跑一趟精品店。生活平淡也充實，雖累了些，但每天都神采飛揚。
然而，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如果說跟着葉子婷在幼兒園學畫畫的這幾天，唐婕像只勤快又開心的小蜜蜂，像只自由飄蕩海上的離岸小船，那麼聽到葉子婷要離開幼兒園的消息的唐婕，就像小蜜蜂遇上了一片永不開花的深林，小船遇上了一次百年不遇的海嘯。簡直就是晴天霹靂，天崩地裂級別。
“老師，你真的要離開嗎？”
“小婕，老師下星期開始就不來了，雖然老師不在幼兒園裏，小婕還是要天天快樂，做手工，畫畫的呀。老師的家離就在這附近的羊山路那，歡迎小婕隨時來老師家裏玩呀。”
“老師，你為什麼要離開呀？這裏不好嗎？”星星幼兒園雖然又小又破的，但是園長和老師們都是很慈祥很溫柔的性子，不會對葉老師不好的。幼兒園老師工資是不高，但看葉老師平日的穿着打扮，家境應該不錯，像葉老師這樣的人想必不是因為工資待遇問題，要是這樣，絕不可能選擇幼兒園的工作，而且還做了這麼久的。
唐婕能感受到葉子婷對幼兒園老師這職業的喜愛，葉子婷是由衷的喜歡孩子，天天對着一群邋遢又瘋鬧的孩子總是臉帶笑容，溫柔如水，耐性十足的在一旁陪着保護着，不是熱愛這份工作，做不到這般的。
“這裏很好呀，有胖胖的愛笑的園長，有美麗溫柔的馮老師和陳老師，還有你們這群活潑又可愛的孩子，沒有能比這裏更好的地方了呀。只是老師還有重要事情要去做，捨不得這裏，但也只能離開這裏了。你還小，可能不懂，大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要挑起的責任，就像小婕天天都要背上書包來園裏上學一樣，老師也要去自己該去的地方，做該做的事情。”葉子婷臉上掛着恬靜的微笑，眼神堅定的看着唐婕說道。
可是，這麼熱愛這份工作的葉子婷，為什麼忽然要離開呢？唐婕緊盯着葉子婷，試圖從葉子婷的表情上分析出一些可能，或者捕捉些葉子婷的情緒從而得到些答案，但都徒勞無功。
要不是葉子婷掩飾得太好了，要不就是葉子婷堅定要離開，去做或去追求另一些更好更有意義的。葉子婷的臉上找不到一絲的不悅或沮喪，只有一貫的溫柔和平靜，一往無前的堅定。
“老師，你不是答應了我，要教我畫畫嗎？我還沒學會畫畫，還不能畫得像老師畫的那樣好看呢。”儘管知道事情不可改變，唐婕還是想從心一次，幼稚一回，試圖挽留，眼神流露着不舍的眼巴巴看着葉子婷。
也不知道是年紀尚小，眼眶神經很隨心的紅潤了起來，唐婕可憐得像只被人捨棄的小奶貓。
葉子婷看得心都軟了，一把摟住，聲音再溫柔軟綿了好些，哄道：“老師答應小婕的，一定會守諾的，小婕周末來老師家學畫畫好不好？”
唐婕低下了頭，沉默半響，才小聲的答道：“好。”
葉子婷摸了摸唐婕的腦袋：“小婕乖，老師和小婕周末可以一起玩好久好久的。老師平日有空，也會來找小婕陪小婕玩的，好不好？”
“嗯，好的，說好了。”唐婕知道不該再太多消沉，那樣會給葉子婷增加負擔的。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葉子婷很幼稚的拉過唐婕的小手蓋章。
唐婕釋然的笑了，眼睛像月牙兒般，嘴巴翹起，露出小虎牙。
確實，就如葉老師所說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走運的是正合心意，不走運的就是無可奈何，如同蒲公英，風來時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