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姑娘煩心事

十一 姑娘煩心事

三十一

上課鈴聲響了,周教授走進了教室,他是班主任,教古典文學,博士畢業就留校任教了。已帶過兩屆本科生。

他走上講台,微笑着望着新生,大家好,從今天起,我就是你們的班主任了,我負責教古典文學,希望能和大家共同探討研習中國博大精深的古典文學。那聲音充滿了磁性。飛飛覺得,那聲音穿透她的心,帶來一股清新振奮的春風。

周教授30歲出頭,中等個兒,相貌清秀,風度儒雅,眉宇間充滿陽剛之氣,女生的眼光像一道道閃電射到他的身上,開始上課,周教授那清澈的邏輯,簡潔的表達,時而深刻時而幽默的談吐,深深吸引着新生們。

飛飛刷刷地筆記,有意無意地捕捉着台上那炯炯目光,可是目光稍一對接,她便迅速閃開眼睛,一陣臉紅心跳。

有一次,飛飛交作業,無意中碰到周教授的手,一陣戰慄掠過了她的全身。我這是怎麼了,她羞愧難當。周教授只是溫和地看了她一眼。飛飛,你的成績讓人驕傲!飛飛的臉上飛起一片紅暈,低低說了一聲,謝謝老師,就趕緊轉身回了座位。匆忙中,飛飛的腳下一滑,周教授趕緊伸手扶了她一把。飛飛的胳膊感覺出那雙溫熱的手的力量,趕緊站好,定了定神,才走回自己的座位上去,

飛飛覺得腿格外的沉,心裏又充溢着幸福。她感覺出女生們那不屑的目光,似乎是說,還不是因為你是個瘸子,老師才會注意到你!

我明白這,我的奢望多麼可恥可悲!飛飛想。

三十二

一天課後,飛飛像往常一樣,特意比平時晚些離開教室,這樣她就不用當著眾人,一瘸一拐地走出教學樓了。她整理了一遍課堂筆記,又讀了一會兒書,才站起身。空蕩蕩的教室,讓她有些凄涼,可又內心充實,歸根結底,一切都得靠自己。

飛飛走出教室,正下樓梯,突然聽見前邊的教研室中,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那不是阿蕊嗎,她來做什麼?飛飛想。可是,佟蕊在和誰說話,另一個聲音也是那麼熟悉,兩人正說著話一起向門外走,飛飛猛然停住腳步,快速隱身進了附近一間教室,坐在門邊椅子上。接着,她就聽到那帶着磁性的聲音,那聲音帶了一種特殊的溫柔。阿蕊你放心,你妹妹我總是特別關注的。那就好,那孩子很敏感的。所以我沒告訴她咱們的關係。

飛飛猛然立起身,側身在門邊,向外窺視,只見佟蕊和周老師一起從教研室走出來,他們親密肩並肩穿過走廊,向樓下走去。

飛飛的心掉進了冰洞,好冷,誰讓我總是那麼傻,那麼痴。飛飛抱住了雙肩,慢慢退回了教室,坐在一張課椅上,征征地望着擦得乾乾淨淨的黑板。

許久,她才立起身,

從此,飛飛像個苦行僧那樣,瘋狂地學習,目不旁視。

所有的課外時間,她幾乎都在學校圖書館裏伏案苦讀。一排排高大深邃的書架之中,有幾張長長的書桌。窗外是蒼天苦樹。那小巧的熱水杯放在桌上,還是佟蕊送給她的。

周老師還是一如既往地關照着她,可飛飛再也不會臉紅心跳,每次都是彬彬有禮地說道謝。禮貌之後那種拒人千里的神情,讓周教授有點兒莫名其妙,很快,他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那些小女生的把戲,他也早就熟悉了。他把那些所謂的痴情,叫做戀父情結。對飛飛的變化,他只是一笑了之,沉穩地扮演老師加大哥的角色。

心無旁騖之後,飛飛成了年級的學霸。別的女生都有了男友,成雙成對出沒在校園內外,只有飛飛像一隻孤雁,形單影隻。

不知不覺,兩年過去了。飛飛的身材變得高挑,纖細的腰挺了起來,皮膚不再蒼白得透明,而是白若凝脂,她面沉似水,眼波盈盈,一頭長長的黑髮隨意地飄在身後,夏天永遠一襲簡單的白裙,冬天是一件長到足跟的黑色羽絨服。她依然從不照鏡子,從不關心自己的容貌。

三十三

1979年7月底一個炎熱的下午,飛飛放暑假剛到家,父母還在午睡。她收拾了小屋,正靠在床前想策劃一下暑假的計劃,聽到輕輕的敲門聲,開門一看,小玉出現在她面前。

飛飛驚喜,小玉,你怎麼來了

各人都忙,竟好長時間都沒顧上聯繫。飛飛把小玉讓進卧室。

飛,我考上中醫大學了!小玉說

太好啦!飛飛興奮地要跳起來,真是苦盡甜來啦,快說說你兩年都做了什麼,伯母又怎麼樣了?

飛飛打量着小玉,見那弱不禁風的小丫頭,變成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雖然穿着樸素,卻散發著青春的光彩。

小玉正要說什麼,於嬸一步邁進來,小玉呀,你讓伯母好好瞧瞧,這麼多年,伯母也沒幫着你什麼。

伯母,您瞧我不是很好嗎?

好,多漂亮的一個姑娘!

於嬸倒來了酸梅湯,又切了幾塊西瓜,說,兩丫頭你們說說話吧,我去買點兒菜,晚上小玉就在家吃飯。

兩個姑娘喝了酸梅湯,吃了西瓜。收拾利落,倆人拉着手坐在小床上,小玉才款款說,我父親的問題,年初已經結了案,所謂的罪名,全是無中生有。我爸正式平反后,還補發了幾萬塊錢的工資。

今年大學招生我只報考一個志願,就是中醫藥大學,我媽說我太冒險,結果我贏了!

我早知道你一定不會認輸。飛飛說,

我們的戶口都轉了回來,單位給我們分了一套兩居室的小房子,我也算是有家了。

兩人聊了一會兒,天色漸暗,於嬸推開房門說,吃飯啦閨女們!正說著,盈盈和佟蕊回來了。

我聽說飛飛回家了,也就趕回來,在門口碰上了大姐,盈盈興奮地說。

於嬸端了糊塌子餅和小米粥上桌,說,今兒個早上聽見喜鵲叫,原來是幾個丫頭兒今天都來露面兒啦!

老佟聞訊也從卧室走出來,一邊幫老伴兒擺筷子邊欣喜地說,家裏好長時間沒這麼熱鬧啦!

幾個姑娘趕緊叫爹叫媽。飛飛見母親的臉上皺紋又多了,父親的頭髮也變得花白,不由心裏發酸。

飛飛見盈盈有肚子鼓了起來,便說,二姐,你怎麼發福啦

媽媽要當姥姥啦!佟蕊興奮地說

於嬸說,哪天,你們都給我送個小傢伙來,我就安了心啦,

這事兒,您可千萬別惦記我,佟蕊說。

二姐,大剛怎麼樣啦?飛飛問盈盈。

別提他,一說他我就一肚子的氣。盈盈說。他不好好上班,辭職和幾個哥們自己開廠干去了,說是掙那死工資,餓不死也吃不飽。我說他,快當爹的人,把鐵飯碗砸了,萬一下海賺不着錢,我們娘們怎麼辦?

佟蕊說,年經不折騰,老人准後悔。你別攔他,你吃不上飯,有我們幾個呢!

大剛有一手好技術,沒準還真能成。老佟說。你們幾個折騰去,有什麼難,有咱當老家的給頂着。

今天,咱們倒該為玉丫頭慶祝!於嬸說著,特地把幾大片醬牛肉夾在小玉盤子裏。

小玉趕緊謝了。

於嬸說,哪天小玉把你媽也請來我這兒吃一餃子,咱們老鄰居也舊。

小玉忙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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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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