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轉機
與星漢集團的談判結果成了壓在秦、羅兩家頭頂上的又一大團烏雲。幾家人在得知這樣的結果后都一籌莫展，幾經商量之後決定還是按照之前的安排進行：羅楠跟學校申請了停薪留職，羅小西則調回江城工作，關於治療費，除卻星漢的賠償，羅楠打算把她和秦松這些年的積蓄以及房、車全都變現，羅小西阻止了姐姐要賣房賣車的打算，她把老薛借錢的事情以及打算出售北京房子的想法跟羅楠溝通了下，羅楠聽后淚光閃閃。羅小西安慰姐姐，當年買房她和秦松也幫忙支援了部分首付，現在姐夫出事，這房子要用到刀刃上，再說了，江城的房價和帝都相比有天壤之別。秦、羅兩家父母也把各自的積蓄全部拿了出來以備不時之需。羅楠感恩地接受着家人所有的關心和理解，眼眶紅了一圈又一圈。
羅小西在離開星漢集團后將銀行卡交還了老劉。老劉老淚縱橫，以為秦、羅兩家還是埋怨他，羅小西耐心地解釋羅楠並沒有生他的氣，作為妹妹的自己更沒有理由真的生氣，他們一家感動於老劉的這份心意，在危難面前，一張卡比再多的口頭道歉承載的分量都重。老劉堅持不肯收回銀行卡，羅小西無奈，只得與老劉約定，實在萬不得已的時候再接受老劉的幫助。老劉心裏一遍遍感念這家人的善良，他虔誠祈禱，希望上蒼眷顧、善待這些良善、溫柔的人們。
在秦、羅兩家親戚朋友的輪流看護和照顧下，秦松在周五傍晚時分醒了過來，他整個人都很虛弱，意識也尚未清明，羅楠激動地握着秦松的手，哭了又笑了。
羅小西望着病床前那些紅了眼眶的家人，終於再也忍不住熱淚盈眶。從出事到現在，她儼然已成為家裏的主心骨，她告訴自己越是這種時候越要冷靜、自持，她要在悲傷、難過、不忍、不忿的情緒海洋里保持絕對的清醒和理智去安排、解決所有的事情。但最終還是在姐夫醒來，一家人悲喜交加的氛圍下潸然淚下。
羅小西仔細研讀了周明揚留下的合同，條款很是苛刻，都是為了保護星漢集團的利益，她與羅楠商議要將保護他們全家人身安全的條款寫進去。江易之那邊幫忙聯繫好了北京的醫院，全家人開始着手準備北上的事情。
這天一大早羅小西接到老薛的電話，老薛表示已經聯繫上林啟，大概的情況也都跟林啟交代過了，但是更多的細節林啟表示需要小西自己跟他溝通。羅小西感恩萬分地向老薛道了謝，她拿着老薛給到的聯繫方式一瞬間晃了心神，她心想這就是她最後的機會了嗎。她想起那天歸還銀行卡時，在她的詢問下，老劉告知她江城製藥的廠房和土地在之前都被陳力賣給三楚集團了，在江城地界，三楚一直都把持着房地產的龍頭地位。三楚，星漢，陳力他們之間又有着怎樣的關聯呢？
羅小西深呼一口氣，剛要撥打電話，就見一個陌生號碼撥了進來。
“喂，你好”
“羅小西羅小姐嗎？”
“是我啊，請問您是？”
“好久不見，我是林啟”
“哦，林先生，您好”羅小西開始覺得整顆心臟一通怦怦亂跳。
“是我，羅小姐，你家裏的事情濤哥已經跟我講了，對於你姐夫發生的意外我感到很抱歉”
“林先生，您太客氣了”
“你可能也知道我離開三楚集團有段時間了，所以你拜託的事情我目前沒有辦法幫忙”林啟在電話中輕輕嘆了口氣。
羅小西覺得心裏一陣苦澀，他們一家人只能走這麼遠了嗎？轉念一想，這樣的答覆其實又在意料之中。她正要開口說沒關係，就聽林啟接著說道：“不過，雖然我沒有這個能力幫你，但是有個人可以，他是三楚集團的ceo，也是我表哥，他叫楚暮”
“楚暮”羅小西輕輕念起這個名字
“對的，你的事情我已經跟我表哥說過了，你記下他的聯繫方式，之後有問題都可以找他”
“哦，好的”羅小西抓過紙、筆“您說，我記下他的電話號碼”羅小西激動地說道。
“羅小姐，加油，我相信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林啟在掛斷電話前鄭重地對羅小西說道。
“嗯，加油！！！”羅小西也堅定地對自己說道。
凌晨三點，楚暮被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吵醒，他剛從新加坡飛回北京，好不容易折騰到家剛剛入睡。他賭氣地沒有理會想要等着電話那端自行掛斷，但鈴聲卻執着的一直在響。他翻過身抓起床頭的手機，心情煩躁地接通了電話。
“猜—猜—我是誰？”對方賤兮兮的調笑道。
“林啟，你有病吧，北京現在幾點鐘，你不會不知道吧”楚暮強壓着慍怒說道。
“哈哈，我這邊現在陽光、海灘、大house，哪兒還能記得什麼北京時間”
“有事嗎？沒事我掛了”楚暮冷冷地說道。
“別且，有事有事，哥，我哪兒能在您日理萬機的日程中沒事給您打騷擾電話呢”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林啟把羅小西一家的事情跟楚暮簡單做了個介紹。“目前星漢集團吃定了他們在江城的勢力，秦家上告無門，只能拿錢了事。”
“這跟我有什麼關係？”楚暮反問道。“阿啟，前些年你負氣出走，把一堆爛攤子留給我。這些年的聯繫更是寥寥無幾，今天卻突然為了一個女人聯繫我，我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你要幫她，就自己回來堂堂正正地幫她，我沒空”
楚暮還清楚得記得那段最艱難的時光，林啟突然人間蒸發，再後來，就聽聞林啟把自己一個人放逐到了大洋彼岸，成了加州海灘上的一個“懶散閑人”，往昔兄弟間立志要推行的變革終成一場笑話。
林啟的心被微微刺痛，當年的種種今日想來都已成往事，他不後悔曾經的選擇，但唯一要說抱歉的，只有楚暮。他舔了舔嘴唇，艱難地開口“哥，我知道這些年你一直有怨氣，可我終究不是你，我沒有那麼堅強、那麼隱忍，但我依然有我的原則和底線，這些年，不聯繫，不代表我忘記了我們曾經的誓言，我一直在想我還能用什麼方式為你做些什麼，而羅小西一家的事情，就是我目前能為你做的。星漢集團這幾年在江城的迅猛崛起，已經將三楚逼的退無可退了，我不相信你不了解目前的情況，陳力作為江城製藥的實際控制人已經出逃，而這個節骨眼星漢集團又橫叉一腳，你不覺得奇怪嗎？你一直希望重振三楚在江城的影響，還有大伯曾經的事業”當“大伯”兩個字脫口而出，林啟有一瞬間愣住了，他隨後說道“我只是覺得羅家的事情是一個很好的契機”
“我已經將你的聯繫方式發給羅小西了，幫還是不幫，你自己回復她吧”語畢，林啟掛斷了電話，只留楚暮一人握着手機沉默了好久好久。
8點時分，楚暮如往常一般準時出現在他東三環的辦公室里。他抱着胳膊靜靜地從落地窗遠眺不遠處還在施工的中國樽陷入了沉思。與林啟今晨的對話在他腦子裏不斷重複，自從林啟負氣而走，他一力扛下了所有的責任，之後楚暮整個人變化極大。世人評價楚暮：穎悟絕倫、少年老成、知世故卻不世故。和同齡人相比，楚暮的身上總保持着一種超脫年齡的沉穩睿智，內斂而低調。但是沒人知道，這樣一個在外人看來穩重大氣的集團領錨者，年少時也曾是一個愛憎分明、自在如風的翩翩少年郎。
當年他和林啟一同留學歸來加入三楚，作為家族企業最為看重的接班人，兩個人意氣風發、大刀闊斧地打算對陳腐、落後、集權的家族企業進行徹底的整改。他們希望引入明晰的公司治理結構，以期將整個集團引向更專業化、流程化的方向。那個時候，他們從美國召回了匡薇和米璐，還有那些華爾街的同僚們。他們一起梳理了三楚的業務板塊，重新打造集團的發展戰略：將虧損業務打包出售，變現盤活集團整體的現金流；併購優質、互補的產業鏈企業為集團注入更新鮮血液；改革現有的績效評估體制、招募更專業、年輕的管理團隊。
那個時候，兩對青年男女，四個志在必得的年輕人，一起通宵達旦、日夜征戰，只為將父輩打下的基業版圖擴大、再擴大。那時年少輕狂，他們體驗着最極致的榮耀，也享受着最甜美的愛情。匡薇在回國后就有了她和楚暮的愛情結晶，而林啟和米璐則是眾人眼中艷羨的一對郎才女貌。
楚暮和林啟這對錶兄弟一起接手了三楚集團的核心業務。華爾街的投行背景讓他們清醒地認識到資本市場的重要性，並敏銳地嗅到了地產行業對中國宏觀經濟的重要性，後來依據兩兄弟的設想，他們成功地將集團業務劃分為金融、地產、鋼鐵以及機械四大板塊，每條業務線都單獨成立相關的業務實體。金融公司作為投融資渠道，一方面為內部各關聯公司進行股權及債務融資，一方面致力於整合剩餘三個實體業務線中的併購重組交易，將有發展潛力的業務模塊通過abs或者ipo推向債市或股市，尋求更高的市場融資與估值；將成熟且平穩的業務板塊做精做細，尋求更持續穩定的業務發展；將經營不善甚至虧損的業務板塊整合后打包出售，及時止損並尋求通過轉讓獲取利潤。近幾年，隨着整個資本市場的活躍，三楚旗下的金融公司還單獨開闢了對外投資部，尋找合適的初創企業進行投資，尋求更高的投資收益。
當時這樣的想法一經提出，整個股東會一片嘩然，最初陪伴三楚集團一起成長的老股東或反對，或質疑，他們有些人認為這些舉措過於激進，也有人認為這幾個年輕人資歷尚淺，不足以掌舵這麼大的盤子，但好在在當時公司最大的股東：楚岳西-林啟的母親，楚暮的姑姑，以及楚暮的父親楚岳南和叔叔楚岳北的力挺下，兩個年輕人就這樣大刀闊斧的開始了他們變革之路。
起初的時候，整個集團組織結構大變，人員裁減、調動、安置等等人事糾紛紛至沓來，再加之公司需要跨行業、跨領域的各種併購重組，楚暮那時招募了一批國內外頂尖的法律人才，有他哈佛商學院的研究生同學，也有他清華本科相熟的朋友。當時的三楚法務部以專業嚴謹和果敢幹練著稱，他們的鐵血手腕助力楚暮完成了當時眾人想也不敢想的組織架構調整，整個法務部一時可謂是風光無限。凡是法務推行的，自上而下各部門、各級別全力配合。一個後台部門就這樣跳出層層框架的束縛，跨過前台的市場和銷售一躍成為了公司的喉舌部門，當時的楚暮不覺得有任何不妥，這也為日後他和他的核心團隊被清算、被瓦解埋下了一個隱藏的雷。但也正是他頗具慧眼在當時搭建的這個團隊，後續在他與楚岳北的爭鬥中釜底抽薪、給予對方致命一擊，最終助他逆風翻盤，重回三楚集團ceo的位置。
楚暮一個人凝神地回想起過往與林啟、匡薇的點點滴滴，眼眸不禁黯淡了下去。他搖搖頭，輕輕嘆息一聲，轉身拿起桌上的辦公電話“史非，給我查下江城製藥陳力、星漢韓晉羽還有元科信息公司，他們都跟江城製藥一個叫秦松的員工被害案有關，整理下他們的資料晚些彙報給我”
“好的，老闆”助理史非保持着一貫職業且簡潔的風格回復道。
楚暮拾起桌上的便箋，上面是羅小西的電話號碼，他輕輕用大拇指摩挲着紙張，腦子裏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正在這時手機鈴聲響了起來，他抬眼望去是個陌生號碼，正要滑動去接，就瞄到手裏的便簽，是一樣的號碼。他心下瞭然，很快接通了來電。
“喂，是楚暮，楚先生嗎？”等了一夜的羅小西，整晚轉側難眠，心中不斷想着明天要怎麼開場、怎麼闡述自己的需求才顯得不那麼冒失、不讓人為難。好不容易熬到7點，就再也無法入眠，她只能起身，在心裏一遍遍演練起要跟楚暮進行的電話溝通場景，好不容易等到9點一過，她緊張地撥通了那個她已經划拉了一遍又一遍的電話號碼。
“是的，我是楚暮，你好”楚暮聽到電話那端傳來一個清脆、悅耳但是尾音帶着些許軟糯甜美的聲音。
“楚先生，您好，不好意思，一大早上班時間打擾您了，實在不好意思。我叫羅茜，是林啟林先生介紹我的，可能您已經知道我姐夫秦松的事情了，我今天打電話過來就是想就秦松的事情找您幫忙”羅小西緊張卻又抱歉的介紹着自己。
“你好，羅小姐，你家裏的情況我大體上了解了，只不過關於具體的細節以及我這邊能做些什麼，恕我目前還無法告知，之後有任何消息，我再聯繫你，你看怎麼樣？”楚暮禮貌而沉靜地回復道，不帶任何感情色彩。
“嗯，謝謝您，楚先生，關於您說的具體細節，需要我這邊再跟您詳細溝通一下嗎？”羅小西本來準備了一大段事件的前因後果想在電話里跟對方解釋，但不曾想這麼快就得到一個摸稜兩可的答覆，她有些不甘心，便急切地詢問對方道。
“羅小姐，不用了，具體的細節我這邊會有專人跟進，後續有任何消息，我會派人跟你聯繫，好嗎？”楚暮保持着一貫職業的態度說道。
“嗯，那好吧，謝謝您了，楚先生”羅小西失望地掛斷了電話，她自嘲道：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吧，你已經做了你能做的，既然有了我們自己的解決方案那就按照原來的計劃走吧，別總寄希望於那些看不見也抓不着的東西，加油羅小西，你可以的。這麼想完，她覺得之前的陰霾一掃而光，便不再自怨自艾了。她想想今天的安排：她需要去星漢集團送合同，需要去當地社保局給秦松辦理異地轉移的手續，還需要去給羅楠送飯。她快速的吃完了早餐，就開車出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