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清晨六點半的鬧鈴響起來最為要命。

煩人。

許佟心艱難的從被子裏伸出一隻手,在床頭柜上胡亂摸了一通,然後鬧鐘以拋物線擲出,“哐當”是連續的兩聲,許是磕在了某個地方又跌到了地上。

算是把她給“哐當”清醒了些。

她抬手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半睜開。

室內暗暗的,除了沒拉緊的窗帘縫透出來一縷光,再勻不出多餘的亮色。

她眼神有些空,腦子也有些懵。

她把這歸結為沒睡醒。

沒睡醒的許佟心為了讓自己清醒些,果斷一咕嚕坐起來下床起身將窗帘一拉,天光立時如潮水般涌了進來,她抬手擋了擋光,眼睛適應了一會兒,才怔怔地看向窗外。

她住得地方雖是獨棟,卻鄰街,好在這邊街道兒冷清,人算不得多,平日裏也不至於太過喧嘩。

方過授衣月,又遇始裘天,雖有紅日高掛,到底比不過寒風凍人,早晨尤甚。

她倚着窗,看着零零散散的街邊路人裹着各色羽絨棉服行色匆匆。她身上還穿着睡衣,儘管空調開的很足,還是不由冷得打了個哆嗦。

她吸了吸鼻子,悶悶地想,她死得那天比這時候還冷呢。

老人們常說,人在彌留之際會將那些生命中難以忘懷的事情像電影般在腦海里放映一遍。

而她在恍惚之中,在冰冷刺骨的海水裏,被身上吸飽了水的海綿一點一點往下拖時,她腦海中浮現的,只有一張臉。

一張熟悉的面無表情的臉。

衛殊。

她張了張嘴,喊不出聲。

再醒過來時,她已經躺在了十年前的卧室里,睜開眼便是一面白色的天花板。

四周很靜,冒着沉沉的死氣和蠢蠢欲動的生機。

一如她枯寂已久的心。

或許是命運憐她一世悲苦,又感念她捨己救人,便大發善心為她贖了一個新生。

她對着窗戶哈了口氣,透明的玻璃上很快便起了一層水霧,她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在上面寫下兩個字,落指后,輕輕笑了。

有的人在心裏痴纏了半生,還以為死了便會得到解脫,醒過來時,才發現內心充斥着更深的惦念。

她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再慢慢呼出。壓下那顆因為瘋狂想要見他而躁動不安的心。

今天周一,需要上課,可以見到他。

這是重新活過來以後最值得期待的一件事。

她窸窸窣窣地忙活一陣將自己收拾好,利索地套上一件白色的針織毛衣,剛走到玄關處,想了想,又回到卧室從衣櫃裏拿出一件杏色的呢子大衣,這才換上鞋子出門。

如果說能見到他是今天的第一件好事。

那麼今天的第二件好事呢,大概就是買到了第二條街頭那家張記早餐店的生煎,她接過裝好的早飯和豆漿,甜甜地給店老闆道了聲謝。

抬手一看時間,七點。

早自習是七點半,還有半個小時。

她站在班門口,高二二班,仰頭怔怔地看了會班牌,只這臨門一腳,卻生出了些近鄉情怯。

“傻站在這兒幹嘛呢?”背後來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聲音陌生而熟悉。

她下意識地轉頭,很久沒有聯繫的人突然又出現在面前,一時竟不知道做什麼反應和表情,便顯得有些呆。

馮施“嘖”了一聲,上前一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怎麼過個周末還把人給過傻了?腦子丟家裏了?”

熟悉的調侃聲再次響起,一把將她的魂兒給勾了回來,思緒回籠,她熟練的拍開擱在她肩上的爪子,扯了個笑:“誒,是啊,幸好跟你說話用不上腦子這玩意兒。”

許佟心抬腳進了教室,教室里已經零零散散來了十幾個人,她幾乎不用回憶就在後排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馮施將書包往桌上一甩,然後氣鼓鼓的走到她座位前:“許佟心!!”

這麼多年沒見,馮施還是當年那個一點就燃的炸藥桶。

許佟心坐在位置上紋風不動,眼皮一掀:“叫你爸爸有何貴幹?”

“我還叫你媽呢,你剛剛是不是罵我沒腦子?”

許佟心抬頭,慢悠悠打量了她一眼,唇角彎了彎:“閨女,你今兒特別有腦子,還知道我罵你呢。”

馮施一拍桌子,大吼:“許佟心!!”

這回兒許佟心乾脆眼皮也懶得掀了,將語文課本從書包里抽出來,神色不動:“爸爸在呢。”

馮施vs許佟心,再一次完敗而歸。

馮施跟她初中就一個學校,那時候也就互相知道個名字,勉強當得泛泛之交。

高中正巧都來了一中,高一下學期分文理,兩個人都是選理,湊巧分到了一個班。

在這種女生資源匱乏的理科班,一個班能有一個模樣齊整的女同學就要放鞭炮慶祝了。

二班還一個茅坑佔了倆,如果一中論長相來排名的話,這兩位也絕對是站在金字塔頂的那種。

從某些理論上來說,女生在外貌這方面的不可侵犯性與動物的領地意識十分相近。

因此,本該是一山不容二虎的戲碼,可馮施這人,偏偏啥也不缺,就缺心眼兒,上課第一天,就嘰嘰喳喳圍着許佟心一個人說話。

原因自然是“咱倆之前一個初中的,你記得我吧,你可真漂亮,我初中就認識你了,你可能沒聽過我,我們可真是有緣分……”

許佟心悠悠地想,上輩子她跟馮施關係就很不錯,只是後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高三上學期開學沒幾天,班上突然來了幾個陌生的男人,幫她把東西都收拾走了,之後聽老師們說她轉學了,總之兩個人再也沒有見過。

許佟心去找過她,只是她家那時候已經人去樓空,電話聯繫不上,問鄰居也只說搬走了。

就好像一夜之間,人間蒸發。

許佟心後來仔細想想,覺得她家一定是出了什麼變故。

可惜她到死都沒有再見過她,自然也無從知曉。

七點半,早自習鈴聲響起。

嘩嘩地讀書聲似一瓢水兜頭潑下,再一次回到這個教室,她還是感覺有些不真實。

坐的滿滿的教室滿滿的讀書聲,沒有一個人遲到,權因這個班級是理科重點班,大家都卯足了勁兒想升到尖子生一班,沒人願意做個吊車尾,連吊車尾都膽戰心驚地怕掉到普通班。

因為這是件很丟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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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途佟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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