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
喻寒父母訂好了結婚日子后，就開始忙着裝修房子，訂傢俱，訂窗帘，訂各種需要訂的一切，每天忙得不可開交。小希想下班後過去幫忙，喻媽回拒了，她說孩子們上班都挺累的，下班了就好好休息。我們倆老又沒什麼事，就只能做做這些小事而已。主意還是喻寒和小希訂，比如窗帘要什麼顏色啊？電視買多大的？傢具的款式和顏色等等，跑腿的事都是喻媽和喻爸去做，這樣讓倆人可以安心工作。聽了喻媽的話，小希感動到想哭。這種體貼的話從小到大第一次有人對她說，她心裏暗想着以後一定要孝敬婆婆媽。
相比較喻寒父母的各種精心準備，小希家一切都還是照舊。臨到快出嫁的前幾天，董芳才慢騰騰去超市買了四床夏天的被子，兩套床上用品。這就是給小希的全部嫁妝。
白亦洲回家看了看，覺得差不多了。發現董芳和天一都沒在家，他便走到小希卧室門口，看見小希正在收拾桌上的書籍。便喊了聲：“小希。”
小希看着亦洲應了一聲。
亦洲走到椅子邊坐下，對小希說：“小希，過兩天你就要出嫁了。”
小希害羞地點點頭。
亦洲嘆了嘆氣道：“小希，爸爸知道你想儘快離開這個家。確實，家裏對你不怎麼公平。”
小希聽了這話，眼淚差一點就要流出來了。但是她極力忍住，假裝不在意地抬頭笑了笑。
亦洲看着女兒略微有些發紅的眼眶接著說：“但是，你要體諒爸爸的難處。你知道天一是抱來的孩子，我打他罵他別人會說我的閑話，所以我只能加倍地對他好。”
小希心想那我的后媽對我不好就不怕別人的閑話？
亦洲又嘆了嘆：“其實呢，爸爸還是有點愧疚沒讓你繼續讀書，但這就是你的命，你生在白家，就得承擔這個命。這是沒辦法的事，天一不管他是不是抱來的，他姓白，以後給我和你媽養老送終都得靠他，所以爸爸才會偏心他。希望你能明白爸爸的難處。”
小希聽了心裏越發寒冷，她點點頭，“我知道了。”
亦洲望着這個從來不同自己交心的女兒，再次嘆息一聲：“那你早點休息吧。”說完轉身離開。
結婚前一天，董芳突然想起小希身上沒有任何的首飾，親朋好友來家幫忙，看見小希只有幾床薄被，肯定會說些惡毒的話。不行，我得讓小希把喻家買的首飾先拿過來，讓外人以為是我買來送給小希的。
想到這，她馬上給小希說：“你讓喻寒把給你買的戒指、項鏈、耳環先拿過來。我們這邊要女方戴着出門。他只留下結婚戒指就可以了。”
小希聽了明白是董芳害怕被人背人戳背脊骨，她不想在這節骨眼上出什麼問題，便點頭同意。
董芳還不放心，她叮囑小希：“你明天就去拿過來。不先準備着，萬一喻家不肯怎麼辦？你告訴他們，如果他們不同意，那別怪我那天不放人。”
小希點頭說：“喻寒會同意的。你放心吧。”
對於喻寒的為人，小希還是有把握的。
果然，一給喻寒說了，喻寒說：“你媽好虛榮，不過，就滿足下她的虛榮心吧。這些首飾你只是戴着過門，所有權只要是你的，我沒任何意見。”
小希感激地抱了抱喻寒。在小希心裏，喻寒已經越為越高大。相比於初識時，小希對喻寒的感情在慢慢升溫。雖說還有兩天就正式結婚，但在小希心裏，結婚還只是一種儘快逃離那個家的手段。
結婚當天，喻寒家專門租了頗為時尚的敞蓬跑車做為婚車。按照慣例，在進門前得先遞紅包，讓伴娘們高興了，門才會打開。
但小希結婚除了小敏沒有請任何朋友，伴娘自然就由小敏承擔了。
小敏看到嫁妝就一股子氣。她一聽見新郎在門口敲門，只象徵性收了兩個紅包就把大門打開了。董芳在一旁正準備多敲詐些紅包，看見小敏這麼快開了門，便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小敏裝着沒看見，走到小希身邊開始整理起婚紗來。
婚紗是喻寒買的，小希本來想租，喻寒說人生就這一次，咱們還是買吧，這樣也是我們的紀念品呢。萬一以後兒媳願意穿，那就成傳家寶了。
到了敬茶環節，喻寒和小希跪着端起茶奉給白亦洲和董芳。
董芳接過假意喝了一口放在桌邊，拿出喻寒家買的首飾，一一給小希戴上。旁邊的親朋好友開始竊竊私語：我看到嫁妝還說董芳太摳門，只買這麼點東西，原來人家還買了這麼多的首飾，這些首飾起碼也上萬了吧！看來她這個后媽還是不錯的，想得周到。
董芳聽見抿嘴一笑，對着新人說：“寒寒，以後可一定要對小希好哦，不然，我這個當媽的要找你麻煩哦。”
小希頓了混身上下頓時起了雞皮疙瘩。喻寒聽了笑了笑：“爸、媽，你們就放心好了，我一定會對小希好的。一定讓她的生活從此不一樣。”
其它的一切還算順利，小希也順利地嫁到了喻家。
天一領完半年獎立馬辭職了。但他並沒有像他說的那樣去找工作，而是整天窩在家裏玩遊戲。沒煙錢了找董芳要，和同學出去應酬找董芳要，有董芳這個搖錢樹，天一的生活過得愜意無比。
自從小希結婚以後，家務活沒人做了。董芳只好放棄心愛的麻將，每天準時去買菜、做飯，因為寶貝兒子要吃飯呢。
天一的嘴可叼了，不是嫌這就是嫌那，董芳每天要出門買菜前都會先問：“兒子，今天想吃什麼？”天一：“回鍋肉、北京烤鴨。”
別看只是三個人的飯，這早、中、晚三餐弄下來，還要拖地、掃地、洗衣服，整個人就像散架一樣。才幾天，董芳開始難受起來，她心想：“早知道別同意那個死丫頭結婚，多在家幫襯下，我也不至於這麼累。看來我還是太心善了。”想着自己心善還沒得到小希的回報，心裏一陣窩火。她心想小希就算結婚不也應該給家裏錢嗎？這個死丫頭，沒有我把她養大，估計她早就餓死了。現在天一在家沒工作，她都不來接濟接濟弟弟，心也太黑了。
其實每周六小希倆口子都大包小包地把一家人的菜買好，然後早早回到白家，幫忙打掃衛生，做菜做飯，董芳看到他們一來就成了甩手掌柜，要麼在一旁看電視，要麼出去玩。時不時地讓小希給家裏買下冰箱、電爐等，又或者讓小希給他們一家充下電話費，反正就是彎着法子佔便宜唄。小希基本照做，喻寒看在眼裏，並沒有說什麼。
結婚兩個月，小希懷孕了。喻寒家想着小希身體比較弱，就不再讓她做家務，小希從來是苦出身，對於懷孕並沒有覺得多大回事，還是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可每當一起身，喻寒喻媽都馬上阻止，讓她安心養胎。可每周六回家來就不會有這種待遇了，喻寒在時還好，董芳安排了事情，喻寒就去做，喻寒不在時，小希可就有些吃力了。這周六喻寒因為單位加班，所以小希一個人拎着喻寒給買的鵝回來了，看到董芳正在準備做玉米粑，就是人工用磨子把玉米推成漿然後蒸。小希趕緊幫忙去推磨子，推着推着覺得腰好痛，就停下來歇息下。董芳一看小希的樣子，馬上撇嘴道：人家就算馬上要生了不也還在幹活嗎？你真是金貴。聽了董芳的話，小希只得撐着身體繼續幫推磨子。正在這時，董芬和她老公來了，也就是小希的姨父一看小希大着肚子還在推磨，馬上去接過來道：“看你大着肚子做家務，真是造孽呢。我來我來，你去休息下。”姨父也只是覺得懷孕了該多休息，並沒有想太多。
董芬一聽壞了，妹妹肯定要生氣了。果然，董芳一聽這話，馬上大聲道：哎喲，大肚子不做家務？我姐懷你兒子時不也照樣做家務嗎？
董芬和老公的關係極好，董芬大肚子時老公只要在家全部家務都包了，只是老公工作忙，有時董芬也會自己做下家務。沒想到妹妹這樣鑽牛角尖。董芬暗暗給老公一個眼色，老公暗嘆一聲不再說話。
這次董芬來家是來給妹妹說事情的。董芬老公的單位要對外公開招聘，其中有駕駛員的崗位，她聽說天一辭職了，所以特地來問下願不願去報名。
董芳一聽很高興，因為姐夫的單位效益很不錯，而且姐夫還說先幹着駕駛員，等以後有機會再調整到行政崗位，這樣工資待遇都會上升。
董芳趕緊去敲兒子的門，天一還在睡覺，他不耐煩地問：“怎麼了？”董芳說：“姨媽和姨父來了，你趕緊出來下，給你說點事。”天一在房內嗯了一聲。
過了半小時，還不見天一出來，董芳有點尷尬地又去喊了下，又過了半小時，董芬和老公對視了一眼，她們起身告辭走了。
路上董芬老公說：“你看，我都說了，天一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他有他的父母，我們這算什麼?去了半天，他都不會出來和我們打聲招呼，連一點起碼的禮儀都沒有。這樣子去工作？怕是幹不了多久要麼被領導開除，要麼就自己開除自己。”
董芬回應着老公：“是是是，我也是覺得這孩子在家獃著不工作怎麼行？這不是好心辦壞事嗎？你也別生氣了，今天看他那樣，我也徹底死心了，再也不管了。只是我覺得奇怪哦，興仁倆口子都很勤快，怎麼天一就沒有他倆的基因？”
老公笑笑：“這是言傳身教的後果，和基因無關。他們家裏所有的家務都歸小希，你看過天一有去扶一下掃帚嗎？就算天一小時候想勞動下，小芳心疼成啥樣？就像他們家天一有皇位要繼承一樣的金貴。再過段時間，估計董芳也會招架不住天一了。天一身邊的都不是些什麼正經人，很有可能會把他帶偏了。”
董芬聽了着急道：“那我得去給小芳說說，讓她多注意天一。”
老公嘆息道：“說了有用嗎？我又沒有證據，現在只是猜測。你說了估計小芳要恨你了，說你詛咒她寶貝兒子呢。”
董芬想着妹妹的性格，確實不好相與，只好道：“那看機會吧，如果有機會我再提醒她。”
這邊天一終於慢騰騰起來了，他問董芳：“說啥事？”
董芳把姨父單位要招聘的事告訴了他，讓他去報名。
天一一聽，便嚷道：“又是駕駛員？我不去？你說你們煩不煩？每次都是駕駛員。”
董芳有點惱道：“問題是你現在只能做駕駛啊？我讓你去讀書充下電，你不去，其它的崗位人家要要求學歷，你又沒有大學文憑。”
天一怒道：“我是沒有學歷，可這不是你們造成的嗎？非要我去讀什麼封閉學校。這下沒學歷又來怪我？”
董芳：“你畢業以後也可以再去深造的啊。你看小希不就是這樣取得的大學文憑嗎？”
天一更加怒道：“你看小希好，就只管她行了。你別管我。我的事不要你管，學歷學歷，我就不行了？沒有學歷我就找不到工作了？”
董芳忍住怒火道：“你找工作？你說你辭職在家多久了？每天不是玩就是睡，有去找工作嗎？你這樣子我看一輩子也找不到工作的。”
天一哼了一聲：“那你就等着瞧吧。”
小希在旁聽着他們的對話，她也不敢插嘴，呆在一旁揀菜。
下午喻寒回家來把鵝清理乾淨，燉好，晚飯時剛上桌，天一一看有鵝頓時站起來，給自己的碗裏盛了一大碗，然後大吃起來，幾口吃完，又盛了一大碗。喻寒看在眼裏，心裏着實有點惱，因為鵝買來肯定是希望小希和父母多吃，可天一根本不管別人，只管自己的做法喻寒實在無法接受。
董芳看着天一那麼愛吃鵝，乾脆把整盤端到兒子的面前，寵愛道：慢慢吃，我們都不吃的，你一個人吃。
喻寒聽了這話，好想站起身來離開，可看着小希哀求的眼神便忍住。
董芳可不管餐桌上的氣壓低，她也開始吃起來。白亦洲看見董芳的做法，他也有些不高興。但是他並不敢說什麼。他心裏懷疑董芳是因為妒忌小希會懷孕而故意為之。想着自己永遠失去的孩子，心裏又一陣疼。
回家路上，看着喻寒有點悶悶不樂，小希問他怎麼了？喻寒道：“你們家真的太奇怪了，你說你起碼是你爸親生的，天一是揀來的，可他們對天一比真正親生的還親生，讓人不明白。而且他們對天一的好感覺是變態的好，一點也不正常，怎麼說呢？就像他們欠了天一很多，必須得不計任何條件的補償一樣。可他們對你，也很不正常，你說你現在懷孕了，就算不喜歡你裝下表面工作也得裝吧？起碼在吃的方面應該先讓你吃好才對啊？可他們倒好，給人的感覺是天一懷孕了，需要多吃，多休息，你呢？就像你們家裏的傭人，不能吃好的，更不能休息。”
小希聽了這話有點感傷，她道：“這麼多年我都這樣過來了，已經習慣了。”
喻寒有點不高興道：“可現在你已經結婚了，他們起碼應該給我們點面子，第一要有起碼的尊重，第二不要再把你當丫頭一樣使喚，第三不能喊你買這買那。第四對你和天一應該一視同仁，不能偏心。我覺得下周回去時我必須給咱爹媽說清楚這幾點，不能讓他們老這樣欺着你。”
小希在心中也覺得老公說得對，但她不想一家人有矛盾，她不想父親難做，甚至於相像着喻寒所說的那種場景，身體有些隱隱發抖。這是長期受到壓迫不敢反抗的必須反應。小希小聲道：“喻寒，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是如果你真的把這些說了，爸爸會很難做的，我不想他們吵架，我就受點氣沒什麼的，我真的已經習慣了。”
喻寒怒道：“那隨你。”
這是他們認識以來第一次有矛盾。
這也不能怪喻寒，結婚時，小希家的陪嫁真的是少得可憐，一般人家陪嫁時都會買八斤以上的被子做嫁妝，多的買八床，少的也有六床，小希的陪嫁四床，每床只有四斤，輕得可憐。雖然喻寒什麼都沒有說，但是在心中多少有點瞧不起小希家的小家子氣。如果小希家條件差，可能別人還是能理解，但是小希自己的工資也不低，父母的單位也還不錯，起碼在面子上應該做得像樣一點才是，但董芳就是那麼做得出來，小希陪嫁的東西其實也都是小希自己的錢買的，還讓外人誤以為小希的首飾是董芳買的。董芳的樣子就像是割了自己身上的肉換來的一般。另外小希結婚以後還負擔著家裏的座機費、電費，喻寒也很不舒服，他想，如果小希的父母也像自己父母一樣什麼都想着小倆口，承擔父母的費用也是應該的，但是小希家是只想搜刮小希的，從來不對小希付出半分，喻寒自然想不通，他覺得他們倆夫妻不能做這樣的傻瓜，白給董芳她們添膘，還得不到一句好話，甚至還拿臉色給自己看。
喻寒忍住了怒氣，他想小希正在懷孕，不宜生氣，便故意轉移話題，說是去吃宵夜，小希高興地答應了，孕婦畢竟餓得快。但是兩人之間的隔閡已經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