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5 鳳國
聽初辰絮絮叨叨,初顏覺得新奇。從不知道,高高在上的冷初辰,講起什麼來,能滔滔不絕。
“我死了,沒人告訴我母妃會不會醒,但肯定會有人害死母妃。我從來都知道,母妃和我的存在,礙了許多人的路,所以母妃才會昏睡不醒,而我卻是因為常年在外,他們無懈可擊,才苟活到現在。”
“你知道嗎,這麼多年,我從未覺得活着會如此有意義,那就是能遇見你。我不知你對我感覺如何,但是我,我不能沒有你。”
“你看,”初辰拉着初顏的手,掀開馬車的帘子往外看去,“天還藍,鳥還鳴,怎麼我們卻要去死?”
窗外,馬車已行至郊野,正是一片好風光。
正如初辰所說,天還藍,鳥還鳴,怎麼,怎麼她卻要去死?
初辰清冽的聲音依舊在繼續,一下下敲在她的心頭。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就當自己是個打不死的小強好了。”
聽多了,看夠了,馬車顛簸,初顏虛弱。
不多時,初顏靠在初辰肩膀上睡著了。
有初辰陪着,她竟覺得安心,比施蒙在的時候還要安心,大概是知道,冷初辰是個堅持不懈的人,不會輕易放棄她,比她自己還要堅持。
初辰止了話,小心將初顏扶穩了,並為她披上一件毛毯,鄭重地將她攬在懷裏。
“初顏,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他說,是承諾。
他們此時去的,是冷國的鄰國,鳳國。
正如冷國的皇帝姓冷而得名,鳳國的皇帝是個女皇帝,姓鳳。
富駝山在鳳國,這名字初辰是在早些年尋木小沐時候聽聞過。因跨了國界,而木小沐不太可能在別國,於是初辰並未多留意。
不過這名字還是被初辰記住了。
因出行匆忙,也沒時間去探查那鳳國遠近,富駝山在鳳國的什麼位置,要什麼條件才能進入之類。
反正是要去,查清了再去,與一邊前往一邊探索,並沒什麼不同。
這期間,能與初顏共度,就是幸福的。
既然要去,白強跟着了,那這些打聽民風民俗的事情,自然是交給白強了。
所以白強趁着不趕路的時候,就四處打聽。
開始離着鳳國遠的地方,自然是打聽不到什麼,隨着越來越接近鳳國,能探聽到的消息就多了起來。
這一日,行至冷國邊界,初辰與初顏在客棧休息。
主要是初辰陪着初顏,怕初顏有個什麼萬一,不肯離開半步。
白強看初辰給初顏擦掉嘴角的粥漬,本着非禮勿視的原則,稍挪開了些目光,並將自己探聽的消息稟報。
那女護衛則站在一旁,目不斜視地注意着初顏的舉動。
“鳳國與我朝也沒什麼不同,語言沒什麼障礙,尤其在邊界處,因為互通商業,就連衣物服飾也沒什麼不同。不過適逢節慶,都要穿自己本朝的服侍。我已經請人訂做了幾套衣衫,不多時就能送到。”
初辰微微垂眸,表示聽到。
“再者,出我朝邊境行至不到半日,即可以到達鳳國的邊境小城,不過若要進入,需要驗血。”
說著,他為難地看了看初顏。
初顏愣了,初辰也是。
“有去過鳳國的商販跟我說,這是因為,鳳國曾湧入一批毒人。”
毒人?初辰神色微凝,初顏也明顯是好奇。
“中了毒的人。進入鳳國后,不知是不是受了什麼指令,會攻擊人。而這些人中毒發作之後,會有各種後遺症,失聰的,失明的,昏睡不醒的……”
聽着這些,初顏的心微微下沉,覺得這毒藥控人心智,有些殘忍了。
“自從五年前出現過這毒人之後,鳳國入境便有了這項規定。但凡我朝過去的人,必要驗血。”
根據檢測那些中了毒的人的血液,發現那毒藥只能夠通過血液檢測出來,外觀上又看不出,所以只能行此辦法。
開始的時候,是諸多不便,考慮到取血是否會對人造成傷害,以及是對人的不尊重等,於是許多商販或是百姓,都不出入境了。
這哪裏成?鳳國的邊境,與冷國自來是頻繁貿易,更有許多日常商品要通過這一處,流入鳳國的國都去。
斷了與冷國的往來,會讓鳳國的貿易水平下降很大一截。
因此,這邊境處為了驗血,加派了許多有資歷的大夫來,再三保證不會傷害人體,且是為了大家的安全考慮。
並且規定驗血一次,有效期一年,不然天天放血,可能把人血抽幹了。
除此之外,還給了冷國往鳳國去行商的商販讓利許多,這才漸漸將這驗血之策實行起來了。
“按照規定,沒有記錄在冊的人,是必須要驗血的。”
初辰與初顏首次去往鳳國,自然沒有記錄在冊,驗血是在所難免。
衣衫送來之前,白強讓他們多加休息,一旦去了鳳國邊境,可能要排隊驗血,會比較消耗體力。
自白強說了驗血這回事,初辰的眉頭就沒鬆開過。
初顏看他,他輕咳一聲,擔憂道:“會不會對你不好?要不然,讓白強去買通一兩個去過鳳國的人,就當你是曾去過好了。”
曾去過的人,驗過血,記錄在冊,就不會再行檢驗了。
看初辰擔心得直皺眉頭,初顏嘆了口氣道:“我們既然連名字都改了,總要與尋常人一樣,方能不引人注目。若是去買通,在冷朝引了人注意,日後若事發,在鳳朝也引人注意,多有不妥。”
他們如今去往鳳國,本就稍作裝扮,易容算不上,但都做平民打扮,看不出身份。
名字也都是取反,念作“陳初”,“顏初”,為防止二人互相叫錯,初辰還每每讓初顏喊他為“阿辰”,而他,則喚初顏為“顏兒”。
初顏自然是不願意的,而且也沒有什麼必要的場合,非得要那麼喊,於是她也就將就着不喊。
倒是冷初辰,一口一個顏兒,喚的歡快。
此時,初顏提及他們改名換姓的事情,是為了別讓初辰再去做別的麻煩事。因為她覺得,光是一個跟自己名字相近的名字,叫起來就很為難了,若是再換了旁人的名字,不說他們更不習慣了,就說那被冒名頂替的人,也不會習慣啊。
萬一他們前腳去了鳳國,而被冒名的人後腳又去鳳國,豈不是惹人起疑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還是顏兒考慮周到。”初辰握着了初顏的手,舒展眉頭。
這會兒,初辰拉初顏的手,喊初顏顏兒,是一點兒都不生澀。
饒是初顏想掙脫,也根本掙脫不得。
那女護衛只在一旁,冷眼看着,卻不分出任何多餘的表情來。
她收到的指令,就是寸步不離,寸目不挪地,盯着初顏。至於旁的,初顏就是洗澡,她也當沒見着——雖然她也要去幫初顏洗澡,但她的關注點不是初顏的身體……
雖然有初顏那麼說了,算作安慰了冷初辰,但真正到了排隊驗血的時候,初辰還是緊張到不行。
他看那管子插入到人體,便害怕,怕初顏會出事。
初顏很瘦弱,他不能讓初顏失血啊。
輪到初顏與初辰,初辰拉着初顏的胳膊,護在身後,對那取血的人道:“我與她血脈相連,多抽我的,她的就不必了。”
說完這話,那取血的年輕大夫抬頭看初辰,愣住了。
大概是覺得這人怎麼連點常識都沒有?每個人的血液,是不可能一模一樣的,哪怕是雙胞胎。
如果中了毒,那就更不是一句“血脈相連”可以代替和敷衍的了。
那大夫覺得初辰沒常識,初顏也覺得,但她知道初辰這是關心則亂。
於是初顏被逗笑了,笑的不多,但好歹是笑了,笑道:“沒有兩個人的血一模一樣的,即便是血脈相連的親人。這點兒血,我無礙。”
“真的可以嗎?”初辰並未對初顏的笑覺得輕鬆,他怕初顏這是,生無可戀,通過被抽血的方式尋死。
他真傻,怎麼忘了考慮這一點?
“我們先不進了!”初辰說著,緊張不已。
“無事,信我。”初顏收了笑,擰眉道。
“我能信你么?”初辰撇嘴,“你都不會好好照顧自己。”
見初辰有些耍無賴,初顏無語:“你怎麼和個孩子一樣,還要人哄着?人太多了,我們不要耽誤別人。”
說著,初顏微微朝他眨了眨眼睛,算是哄了哄他。
初辰這才點頭,轉而盯着那大夫,叮囑道:“你也見了,她身子瘦弱,你取血要少取一些。”
自然了,對那大夫,初辰的口氣自然與對初顏的不同,近似命令。
那年輕的大夫這時候仔細看了看被初辰護在身後的初顏,點頭道:“我看出來了,自然會多照顧這位姑娘。”
在場有幾位看起來就資歷深厚的大夫,加上這麼多人排隊、以前也有那麼多人取了血無大礙,以及有初顏的擔保,還有大夫說的會照顧初顏……
總之,各種理由都過了一遍,初辰才算放心。
取了血過後,初辰就攙扶着初顏過去休息。若說之前是寸步不離,這會兒簡直就是恨不得將初顏黏在自己身上。
“疼不疼,可有不舒服?”他問着,將初顏往自己身上靠。
大庭廣眾之下,初顏哪能靠着他?可又掙脫不得,只好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隨着初辰一起去休息室里等結果。
人來人往,被檢測血液的行人很快挨個離開,而檢測的不算晚的初顏和初辰卻等了許久。
當初辰的檢測結果出來,之後是侍女的,白強的。
然後初辰不自覺地捏緊了初顏的手:“怎麼了?”他怕是,初顏的血被檢查出來什麼問題。
倒不擔心是那什麼毒,卻可能是初顏的血有別的問題?
初辰問了給結果的人,問不出什麼,就直接帶初顏去問。
彼時,幾位老大夫還在為初顏的血液爭論不休。
“這不是那毒,怎麼就不能放行了?”
“可是這血液與那毒頗有相近之處,若是能留下幫我們研製一下,那……”
“人家只是個過路人,而且那小姑娘看起來很是瘦弱,還是不要了吧。”
“難得見到……”
離得近了,初辰便聽見裏面的人要扣下初顏的意思,一時間火氣很大。
門被推開,不是沒人攔着,而是沒人攔得住發火的初辰。
一時間,這檢測血液的小屋子外,因着初辰和初顏在,圍攏了一群官兵,均對初辰虎視眈眈。
“顏兒的血可有問題?”初辰問道,沒人聽出他口氣里的顫抖,除了離得近的初顏。
要知道,初顏可是幾乎被初辰拽着,貼在他身上的。
問完,初辰覺得自己這麼問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思,怕是讓有心人知道他擔心初顏的血有問題。
於是初辰補了一句:“我們趕着去吃飯,她可不能挨餓。”
這麼一說,讓本來就心善的大夫們說不出扣下初顏的話了——她本就瘦弱,挨餓都不行,遑論是讓人留下被取血?
初顏見幾位大夫面面相覷,心道莫不是自己的血液真的什麼不同之處?會不會是師兄所用的,注射藥液的方法導致的?
倒不是說導致有什麼問題,若是血液有問題,她至少會覺得不舒服啊。
可能,會是那樣的方法,導致幾位資歷深厚卻沒聽聞過那方法的老大夫,覺得血液有何不同吧。
“前輩,實不相瞞,我也是一位大夫。但這驗血的東西我可尋不到,不知幾位大夫可檢查出什麼?”
聽說這小姑娘也是個大夫,幾位大夫這才看向她。
卻說不出什麼來,畢竟方才他們討論着,還沒出結果。
“可有什麼不妥?”初顏問,順道按下初辰的手,防止他一時情急做些什麼。
見初顏誠懇發問,大夫也便不再隱瞞。
一位大夫起身道:“姑娘這血液,無毒。”
另一位大夫起身道:“但是有些成分,與那毒藥頗為相近。”
初顏聽了,頓覺驚訝。
初辰倒是慌張起來:“你說什麼,什麼意思,初顏中毒了?”
初顏再次拉着初辰,開口道:“不知那毒藥,我可有幸見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