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初見
管家推開厚重的房門,這陰暗而空曠的屋子,便有了一絲光亮。
被打暈扔了過來的初顏,因着這一絲光亮而微微張開眼睛。
她半趴在地上,渾身有些冷意。
任是誰,被打暈整整兩日,也沒吃一點東西,會有力氣才怪吧。
她微苦笑,半撐起身子,抬眸。
管家退後,讓出身側的正主,神色恭敬而諂媚:“爺,按您的吩咐,兩日未給吃食。”
初顏見着了那男人,沒了初見時的驚和疑,神色淡漠。
見着她如此,男子如刀刻墨畫的臉上,多了一分暴戾:“你害得她生生餓了一個月,你知道一個月吃不飽是什麼滋味嗎?”
她搖頭,很是誠實。
見她如此誠實,初辰的滿腔怒氣似是無處可泄,一掌揮去,本在他腳邊的女孩,被拍飛到了牆腳。
她發出一聲悶哼,很是痛苦。即使只是撞到牆上又掉落的聲音,也令人很是心驚了。
管家微微瑟縮,心道爺可是從不動手打女人的,今日火氣着實是大了些。即使,那女人不過是個女孩,是個女僕,是個命不值錢的。
可是不對啊,那女僕身份低微,怎的不直接殺死了事?偏爺還要過來親自,出手打一頓?而且,要知道,這女僕還害得木小姐被歹人劫走,受了一個多月的苦!
她死定了,打她只是為了出氣而已。管家想着。
“不是我。”她不知他有不打女人的規矩,只道是他要殺死自己,臨死前折磨一番。
她並不想死,於是解釋道:“那一日,我,是要,救她”
她並無力氣,講話聲音不大,又是斷斷續續。而他篤定了是她,怎會聽得解釋,臉色透出一絲不耐煩,直接打斷了:“你道以為本王有時間與你廢話么,你該慶幸是沐兒不想讓你死。”
這話聽得,管家和初顏皆是一愣。
管家那是想不到木小姐如此仁慈,而初顏,只覺得背脊生寒。
果然,男人冷漠的吩咐下去,教她萬劫不復。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自今日起,你每日沒有飽飯吃。”
他轉身而去,初顏盯着他的背影。
他那一番話,底下人自是好一番琢磨。
木小姐是爺心尖上的人,這一點毋庸置疑,要不然,爺怎麼能踏足敵人的地盤,將木小姐救了出來?
所以,即使爺對那奴僕恨不得千刀萬剮,卻依舊顧着木小姐的意思,不殺死。
可是……木小姐仁慈,爺怎麼會輕易放過她?
而且,木小姐少不得是他們日後的女主子,這女奴殘害過女主子,他們做奴才的,難道坐視不管?
再者,王爺指不定怎麼希望這女的早點兒死了!
但是也別太過了吧,不然這女的真的死了,木小姐知道了與王爺鬧脾氣怎麼辦?
思量再三,底下的人有了新的主意。
見着朝自己走來的那人手中拿着一碗冒着熱氣的湯麵,大概是毒藥吧,初顏想着,認命地閉上了眼睛。
隨着雙眸里的淚一同滑過的,便是初見冷初辰的那一日的記憶。
那一日,他似點燃她心內火花的一束光。
她不會想到今日,這個人會斷她的希望,要她的命。
踏過大江南北,她不僅是個女大夫,更是個十足的吃貨。吃是主要,行醫是其次。
那一日,她踏足睦州,先去打聽了此處可有著名小吃。
那賣摺扇的的小夥子很是熱情,說起吃的來頭頭是道,也是個吃貨無疑了。
“我們這睦州別的不說,光是吃的起碼有百八十種。你就說那小點心吧,“他說著,咽了咽口水,”最最出名的可就是慕仙樓所出的栗子糕!“
說著,小夥子舔了舔嘴唇,一副神往的神情。
“前兩日沐王府為了給木小姐慶生,大擺了流水席。那小吃食均出自慕仙樓!其中那味栗子糕,可好吃死了,這幾日是把我饞壞了。就是,有點兒貴!”
“能有多貴呢,大擺流水席都能吃到?”初顏不屑一顧。
“哎,慕仙樓出的吃食,本來就一個貴字!且那栗子糕不似尋常吃食,它,可是沐王爺親自代言過的。沐王爺那是誰,他代言的栗子糕,身份自然也是水漲船高。”
聽了半晌,只聽得這小夥子對那栗子糕十分恭維,卻也沒聽出來這栗子糕是個什麼形狀,什麼顏色,什麼味道來。
初顏撇了撇嘴,心道這小子怕不是那什麼沐王爺的腦殘粉吧?
罷了,換個人問問。
想着,初顏要走。
不過這時,初顏肚子叫了。
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還趕上沒了盤纏。她能記得先問問當地名吃,而不是想辦法賺點錢,也算是對得起自己“小吃貨”的名號了。
她苦笑一聲,摸了摸腰間的提包,隨即,唇角揚起一抹燦爛的笑容來。
目光掃過四周,見那寫書信的攤子上,代筆人正要收攤,大概是回去吃飯。
初顏眼疾手快地攔住了他道:“先生,您這攤子借我用一下唄!”
那書生年紀不大,與初顏看來不相上下。只是常年讀書,一眼看去便渾身儒雅氣息。
他掃了初顏一眼,眉頭微皺。他旁邊的那小廝瞪了初顏一眼,似是很不高興。
初顏這才注意到那代筆人身邊跟了個小廝,心道這代寫信的還帶個小跟班,怕是不差錢哦。那等會兒,她要怎麼跟人家談租金?
初顏眉頭輕蹙,反叫那書生舒展了眉頭:“罷了,你且用。”
並不知那先生為何改了主意,初顏也不在乎,點點頭道:“待會兒所賺銀錢,你我五五分,多謝先生慷慨!”
那小廝這會兒終於忍不住不高興了,開口道:“你這小丫頭好生無禮,我家少爺是差錢的人嗎?”
初顏懵了。
她不是很理解,自己這是怎麼得罪了那人?
要說剛才冒昧提要借用他們的攤子,他是有理由生氣。她也做好了一番周旋的準備。
可是這都答應了借給她攤位,自己不過是道個謝,卻還惹得了一陣訓斥?
且理由還是,不差錢。不差錢他來擺什麼攤子?
恕她不懂啊!
初顏這副懵懂的面容,不經意間,便生生攝了那書生的魂,入骨、入心。
沒聽到小廝與初顏又說了些什麼,直到小廝輕喚少爺回家了,那書生猛然回過神來。
“失敬失敬,在下,小生,我……”不該辭窮的書生,頭一次知曉什麼叫做詞不達意。
談好了租用攤子的費用,且是很低的價格,初顏高興還來不及。並急着擺攤賺錢,哪有空理會那人的所謂“不敬”。
初顏便擺擺手道:“先生客氣,請回家用飯吧!”
小廝這會兒也收拾好了要帶走的東西,眸子亮晶晶地盯了那小丫頭一眼,幾乎是半拽着自家少爺離開了。
初顏鋪了紙張,先是寫了一個大字“醫”,並別在了方才書生的招牌上。而後,初顏坐在書案前,鋪開紙張,坐等賓客上門。
行色匆匆的人多半是趕着回家的,但生病事急,一般也就不在乎吃飯早晚了。
且這擺在外面的攤子,按照人們的想法該是比鋪子裏的便宜些。
於是不一會兒,初顏的攤位跟前就來了個婦人。
婦人面相普通,且帶了些蒼白色,一看就是不舒服。估計沒多少力氣走路了,又正好是瞧見這個“醫”字,索性坐了下來。
伸出手來,婦人桌下的手悄悄捂着肚子,有氣無力道:“煩勞大夫幫我看看是怎麼了?”
初顏也未見着婦人捂肚子的動作,所謂非禮勿視。即使行醫,講究望聞問切,也管不着別人的小動作。但若是病情與腹部有關,自當另說。
初顏變了方才略散漫的神情,伸出手來幫婦人診脈。
不遠處,見着方才向自己打聽吃食的那丫頭,轉眼間就坐在了封家公子幫人寫信的攤位上,賣摺扇的小夥子略感驚訝。
而見着那攤子上迎風飄揚的“醫”字,小夥子心裏咯噔一下,急忙收拾攤子,打算跑路了。
不為別的,就因為睦州之內,行醫的只能有一家。若是來了旁人,大多是要被地頭蛇迫害至走的。而那地頭蛇的勢力十分龐大,惹不得。
初顏初來乍到,不知曉也應當。而封公子將位置讓給那小丫頭擺攤行醫,此中深意……
封布言確實多次因着行醫之事與“地頭蛇”打過交道,他的主張自然是與“地頭蛇”不同。奈何地頭蛇哪裏會被他左右?
二人互相說服不了對方,而地頭蛇勢力畢竟更大一些,於是幾乎每次封布言的抗爭都是失敗。外來的醫者,多半被那地頭蛇收拾了。
封布言既然是反對地頭蛇對醫者的鎮壓策略,那麼今時今日又為何將攤位讓給了初顏去行醫?
咳,主要是因為封布言為初顏的美色所俘,壓根沒聽見初顏說的話。而封布言身邊的小廝擅作主張,卻是有恃無恐的樣子。
隨着診脈,以及問詢婦人的癥狀,初顏的神色越發嚴肅起來。
按照經驗來看,婦人這是有了身孕,卻受意外,小產在即。必須要立刻將她安置休息,並服藥啊。
初顏起身,要去攙扶婦人。
就在此時,冷初辰從不遠處走來,身邊跟着個貌美如花的女子。
冷初辰對旁邊女子道:“慕仙樓的心狀栗子糕,甜中帶微苦味道,今日出了兩份。”
他說著,似是有些討要獎勵的意思,目光閃亮地盯着身側女子。
心狀栗子糕,甜中微帶苦味的!初顏眸光微亮。
找到了,找到了!初顏只覺得踏破鐵血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她覺得知道這種形狀,這種味道的栗子糕的人,就是她的救星啊!她這麼多年來遊山玩水,哦不,是跋山涉水,就是為的找這種點心啊。
初顏起身,下意識那麼一掃,頓時被冷初辰的容貌驚艷了。
丰神俊逸,如仙如祗。
似曾相識?
初顏的心,驀然一跳。
她手中的夫人撐不住疼痛,額頭開始冒汗了。
初顏回神,將夫人攙了起來。
此時,冷初辰與身側女子行至了初顏的攤位前。
看着那個“醫”字,冷初辰的眸光倏然變冷。初顏側對着,只覺得身體如墜冰窟。
“你不知此處不可行醫么?”冷漠的聲音響起,在初顏身側,差點沒嚇得初顏一個激靈蹦起來。總算念着手中扶着人,定了定神,轉身直視說話的人。
“這位公子,我跟前這位夫人病得十分嚴重。俗話說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你可有地方能安置她嗎,她需要立即服藥休息!”
說罷,初顏便挪開了盯着初辰的目光。畢竟她也不算是個輕佻的姑娘,不習慣與陌生男子對視啊。
從來,還沒人敢對冷初辰這麼不見外的講過話。冷初辰愣住了。
這麼個愣神的空隙,他身側那漂亮的女子忽然捂着嘴尖叫一聲,並指着婦人的身下的血跡,不可置信道:“她,這位大夫殺人了!”
蒙圈中,初顏被官兵包圍了。
她解釋,也顧不得婦人的名聲了,道出她是小產,十分危險。
不管用。眾人漸漸指責她醫術不精,謀財害命。
她反抗,她灑出隨身佩戴的毒粉。
不管用。被冷初辰不知怎麼出手便化解了。
沒人看到,她灑出毒粉那時候,冷初辰身邊那女子,眼中閃過一絲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