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劍二之爭
姜泉看着姜兆掉落在地的頭顱,雙手止不住地顫抖。並非是因為愧疚,而是因為他知道,從現在開始,他已經沒有退路了。
眼看戊子與齊寧殺向己亥,姜泉沒有絲毫猶豫,七十二堂鬼齊齊上身,一同攻殺己亥。
戰局焦灼時,一個細微的改變就足以扭轉整個戰局。
而姜泉,成為了這個關鍵。
片刻后,戊子提着己亥的頭顱,目光落在丙申和丁酉身上,“丙申,丁酉,你們兩個應該知道組織的規矩。刺殺的計劃已經失敗了,現在停手,罪止你們二人。”
丙申與丁酉對視一眼,沒有理會戊子的話語,依舊是執着地殺向張子默。
可姜兆和己亥已經死亡,他們已是獨木難支,沒過多久,便死在戊子的刀下和北冥墨霜的槍下。
現在,只剩姜陽了。
姜陽怒吼一聲,絕壁上大楓樹的楓葉齊齊落下,破空而來,瞬息千里萬里,帶着姜陽與那五萬大軍衝出。
張子默微微擺手,也不再讓蜀山弟子追逐,不愧是傳承無盡歲月的三苗,底蘊果然雄厚。
緊接着,蜀山眾人的目光便落到了北冥墨霜身上,神色瞬間複雜了起來。動手是不可能再動手了,若是北冥墨霜沒有出現,今日的危局便成死局了。而張子默死後,難保姜陽不會將他們全殲。
北冥墨霜面色平靜,“蜀山的道士們,都給我聽好了。今日我們算是扯平了,如果還想找我報仇的,現在儘管上來,我一個人接着。”
北冥墨霜掃視一周,無人有任何動作。
蜀山眾人眼中雖然還是有敵意,但已經沒了報仇的心思。誠如北冥墨霜所說,的確算是扯平了。
北冥墨直接走到聞人羽面前,摟住了聞人羽,“這是我北冥墨霜看上的男人,都給我照顧好了。他若是出了一點事,我一定踏平你們蜀山,我北冥墨霜說到做到。”
張子默心中忍不住給北冥墨霜豎起了大拇指,這位是真的彪悍。她這麼一出現,不僅幫了他,還替聞人羽解決了大麻煩。這下,應該不會有人對聞人羽放走北冥墨霜有意見了。
當著眾人的面,北冥墨霜緊緊地抱了聞人羽一下,隨後看了張子默一眼,便帶着千名巨人離去。
這一次,無人阻攔。
張子默耳邊響起北冥墨霜的聲音,“好好活着,太玄經我志在必得。”
張子默莞爾一笑,這表姐,還真是有意思。
劫後餘生,備感暢快。只是當張子默目光落到戊子手上的那三張面具后,面色又凝重了起來。
算上己丑那張,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他已經見證了四位六十甲子的死亡。
丙申和丁酉落得個灰飛煙滅的下場,己亥倒是留了個屍首,至於頭顱,戊子在摘下面具的時候就已經收起來了,顯然是怕別人看到己亥的面容。
張子默長嘆一聲,將面具收起,“好生安葬吧,無論如何,他都為我效力這麼久。至於丙申和丁酉,也為他們立個冢。”
戊子驚奇地看了張子默一眼,“你不怪他們?”
張子默搖了搖頭,“各為其主,很正常。任誰在組織里待得好好的,突然多了一個乳臭未乾的人當第一序列,恐怕也會不服氣吧?”
戊子竟也發出了一聲嘆息,“沒有必要,他們加入組織,大多是希望忘記過去的身份。沒有人記住他們,不知道他們的真實身份,就是對他們最好的緬懷。組織出現了問題,我送你回石頭寨,然後要離開一趟。在我回來之前,哪都也不要去。有這麼多人護着你,可保無虞。”
石頭寨內,張子默坐在鼓樓外,聽着丁丑的訴說,微微頷首,“我知道了,你氣息不穩,先去養傷吧。”
張子默轉頭看着姜泉,“很難想像,你會出手救我。”
姜泉臉上掛着貫有的笑容,“我不是救你,而是救自己。”
張子默問道:“如果戰局沒有改變,你恐怕也不會出手助我吧?”
姜泉毫不掩飾,“不錯,若是沒有魔族的變數,我會遵從父親的命令殺你。可局勢改變,我就不得不為自己考慮了。父親要用軍隊平定苗疆,必定會重用我那二弟,我就跟苗主之位毫無關係。即便他以後殺我,我估計也沒有什麼好日子過。”
張子默嘆道:“就為了這麼一個位置,連親兄弟都可以殺嗎?”
姜泉邪魅一笑,“權勢之誘惑,引多少人前仆後繼。你也不用擺出這副大義凜然的樣子,試想一下,若是你沒有暗影這樣的力量,憑你一個通幽境的修為,別人會多看你一眼嗎?可你站在了這個位置,就連那些天仙在你面前也要恭恭敬敬的。我若是有你這樣的勢力,所圖絕對不止一個苗主。”
張子默點了點頭,“你說的有道理,憑你今日之功,楓樹苗主必定是你的。現在,說說你知道的事。”
姜泉大喜過望,沒有絲毫猶豫,將知道的說了出來。大部分事情,張子默都能猜到。
比如姜陽和暗影那些想要殺自己的人合作,比如蚩瑤也想殺自己。
唯一的意外,可能就是蚩瑤身上有兵主的信物了。這不是普通的信物,三苗源於九黎聯盟。當年蚩尤與軒轅皇帝爭天下時,有八十一個兄弟,個個都是強者。蚩尤兵敗以後,八十一個兄弟也被斬首,但冤魂不散,融入金鐵之中化為八十一兵人。相傳至今,歲月侵蝕,八十一尊兵人只剩十尊,可即便如此,憑藉這十尊兵人,九黎侗就能一直鎮住苗疆。
蚩瑤之所以被那些作亂的人一直追殺,除了聖女的身份外,更多的原因便是因為她手上有引動兵人的信物。
張子默聽完后,微微擺手示意姜泉離開,面色終於不再平靜。
這些事,蚩瑤從沒對他說過。
看來,從一開始就防着他啊。
張子默長嘆一聲,突然又笑出聲來,此時他身邊,也只有聞人羽了。也只有聞人羽,能信得過了。
張子默取出一壇酒,戳了戳旁邊的聞人羽,“人都走了半天了,還想呢?來陪我喝酒,咱們聊聊。我跟你說,這酒可是比我給齊寧的那個還要好,是我在白帝城受封州牧的時候皇帝老兒賜的。”
聞人羽默默喝着酒,又忍不住想起了北冥墨霜,張子默狠狠拐了他幾下這才回神,然後便聽着張子默訴說。
張子默從暗影的來歷說到他在白帝城的經歷,又從老頭子說到了苗疆,最後說到了劍二。
張子默突然起身將酒罈摔碎,“我原來一直找不到心魔,可我現在才發現,從劍二開始,不需要斬,我就是天下人的心魔。這個世界本就充滿荒謬,既如此,有什麼不可以做的事,哪裏來的這許多對錯?”
張子默猛地拔出玄穹,一劍化萬,再化萬萬。再一劍,便破萬萬。張子默要今日之契機,形成劍二。
心魔又如何?掌控人心又如何?只要掌控天下人心,便沒有做不到的事。
自己都快不是人了,又何必把別人當人?
眼看最後一劍即將凝聚,聞人羽拔出止戈挑飛玄穹,直指張子默,“這一劍是錯的,你再繼續下去,我會殺了你。”
張子默臉上滿是笑容,卻又像哭,漸漸癲狂,“我是那麼相信她,為了她我一次次違背自己的原則陪她做傻事。以往的影首都是以道心魔劍控制苗疆,可我從未想過控制她,我只想和她成為好朋友,然後憑此關係讓蜀山與苗疆打好關係,改變原來的單方面控制。我把她當成朋友,可她呢?既然她把我當成那種只會控人心神的魔鬼,那我就做給她看!反正我要的只是控制住苗疆,怎麼做又有什麼關係?”
聞人羽手中止戈再往前遞了一寸,抵住張子默咽喉,“你原來的想法對,現在的想法不對。”
張子默狂笑道:“對與錯又有什麼關係?前人之錯,與我何干?前人做得,我為何做不得?”
最後一劍,緩緩凝聚。
聞人羽眼神漸漸凌厲,“你再不停下,我會殺了你。”
“你少管我!”張子默手一招,玄穹飛回,挑開止戈,刺向聞人羽。
天空中,一黑一白兩道身影持劍拼殺,一個修的是至真至純的萬劍決,一個是以人心為劍的道心魔劍。這兩種劍決皆是蜀山劍法的巔峰,剛一碰撞便吸引了所有蜀山弟子的目光,哪怕已經是劍仙的齊寧與付如松,看這二人出手也心生感悟。可他們也只敢看了,這二位打架他們可不敢去勸架。
聞人羽高張子默一個境界,又已經悟出了萬劍決的劍二,張子默自然不是對手。沒過多久,張子默便被打落在地,玄穹插在了遠處的地上。
聞人羽落在張子默身前,“你明知道這一劍是錯的,還要當著我的面凝聚最後一劍。下次想打架可以直說,不用這麼麻煩。”
張子默躺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氣,笑道:“不喊一喊,不跟你打一架,心裏這口氣怎麼出得了?給我打這麼慘,不拉我一把?”
聞人羽俯身拉起張子默,“那些話,等見到她親自對她去說。前人錯了,改過來就是。經受質疑依舊不改本心,方是正道。”
張子默道:“我可沒你這麼多大道理,酒喝夠了,架也打了,睡覺去。”
張子默目光落在聞人羽頭上的鐵簪上,戲謔道:“這簪子不錯,祝你們夢中相會。做夢可以,可別做春夢。”
聞人羽一怔,隨後臉便紅了起來。
張子默眼看聞人羽吃癟,大笑離去。
只是夜深時,沒有人任何人在身旁,張子默不再強顏歡笑,取出小雪的玉佩輕輕摩挲,“小雪,你的玉佩救了哥哥一命。七年了,你在哪裏?”
十日後,凌厲的氣息破空而來,戊子領着二位頭戴銀面具的女子落下。
一位身材火爆,莫說是動若脫兔,就是一呼一吸間,胸前那兩座峰巒也在微微顫抖,惹得不少蜀山弟子悄悄咽口水。憑此身材,就算那銀面下是個醜八怪,也是人間尤物。而且所有人都相信,那面具下必定是一副傾國傾城的容貌,從那雙攝人心魄的眼眸就可以看出。
至於另一位,身材苗條,雖無另一位規模那麼嚇人,但那纖纖細腰卻是不堪一握,哪怕安靜站立,也像是風中細柳蕩漾人心。唯有那一雙眼眸,空洞無神,讓人略微失望。
戊子給張子默遞了個眼神,帶着二人登上鼓樓,靈識覆蓋整個鼓樓,氣息凌厲至極,“靠近者,殺!”
張子默緊隨其後登上鼓樓頂樓,看着兩人身上的銀面,心生疑惑,單論氣息,這兩位也是天仙境修為,怎麼還只是佩戴銀面?
戊子看出了張子默的心思,解釋道:“暗影六十甲子,不代表暗影只有六十位天仙。她們兩個實力早就夠了,只是在等補位的機會。”
戊子指了指那身材苗條的女子,“新任己亥,善遁術,速度比上任己亥還強,以後她便是你的貼身侍衛。至於實力,以後你就知道了。”
隨後戊子便指了指那身材火爆的女子,眼神卻有些躲閃,只是簡單說了一句:“新任己丑。”
新任己丑直勾勾地盯着戊子,那嫵媚的眼神讓戊子越發不自在,問張子默要回另外兩張面具便趕緊離去。
接下來的換面,按規矩戊子是不能看的。
張子默將面具交到二人手中,看着二人摘下面具,也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新任己丑是一個妖艷美婦,身上那成熟的韻味,任誰看了都會心生漣漪。
至於新任己亥,面容比己丑還要動人,只是那一雙空洞的眼神,總是會給人一種生人勿進的感覺。
張子默問道:“己丑,可以補的位置有四個,為什麼選擇了己丑這個位置?”
己丑似乎是想起什麼美妙的事,笑得花枝亂顫,胸前峰巒抖個不停,嬌滴滴道:“回大人,因為己丑和戊子是搭檔,我加入組織時戊子大人訓練我們,從那個時候我就喜歡上他了,我的目標就是拿下戊子大人。”
張子默終於明白戊子先前為何會有那種反應,想起戊子那個淡漠的性格,不禁莞爾,“需要我幫忙儘管說,我也希望你能拿下她。”
張子默目光移到新任己亥身上,“那你呢,為什麼選擇了這個面具?”
己亥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這是影首的選擇,我聽影首的。影首讓我聽你的命令,以後你說什麼,我做什麼。”
張子默對上己亥那眼神,心中越發疑惑。眼前的己亥,冰冷的不像一個人類,從那雙空洞的眼神中看不出任何獨立的思想,彷彿只會聽命行事。
更像是,一個傀儡。
不過這些事並不是他現在該考慮的,老頭子親自安排的人,肯定是值得信任的。按己亥的思路,除非老頭子下命令要他死,否則己亥是無論如何不可能對他出手的。當然,這是不可能的。
鼓樓外,張子默看着己丑在戊子身邊媚眼不斷,又是一陣忍俊不禁。攤上這麼個搭檔,戊子以後的日子恐怕不會這麼瀟洒了。
戊子目不斜視,對己丑那些誘惑的話語也權當沒聽見,不過左手卻是緊緊握住了刀柄。可惜不是什麼事什麼人,都可以動刀來解決的,更何況這還是同僚。
至於己亥,從戴上面具的那一刻開始,便默默跟在張子默身後,已經做好了隨時出手的準備。
張子默輕咳一聲,算是聽戊子解圍,“這次的事,老頭子怎麼說?”
戊子道:“在查,會給你一個交代。十天的時間,暗影進行了一次清洗,查出了三個人,已經處死,他們沒有供出更多的人。先前死亡的丙申和丁酉是佈置在楓樹苗的暗子,沒想到他們居然反水和姜陽合作。拿下姜陽,或許可以得到更多的名字。”
張子默沉默許久,“那蚩瑤的事,老頭子事先知道嗎?”
戊子微微頷首,“影首就知道你會問這個問題,自然是知道的,苗疆的任何事都逃不過影首的眼睛。”
張子默長嘆一聲,還是修行不夠啊。他之所以會被騙,是因為他見過蚩瑤為了救那個寨子的人寧願放棄最佳的選擇,他便認為她是善良的。
可世上哪裏有絕對善良的人?
為了苗疆的利益,蚩瑤如此選擇倒也正常。而往更深處想,老頭子給他看那副捲軸,再讓他遇見蚩瑤,又給他樹立了一個家破人亡可憐無助的少女形象,讓他對蚩瑤沒有懷疑。
老頭子這是給他上課啊。
老頭子在提醒張子默,無論對誰都要保持警惕,哪怕是師父有可能騙他。
張子默突然大笑起來,“老頭子,你總是這樣,什麼都不告訴我,連教我一些道理都要用這樣隱晦的方式。如此慘重的代價換來的教訓,自然比耳提面命更好。可是老頭子,你教的道理我不認同。若是對任何人都要防備,在這個世上連一個信任的人都沒有,豈不是太可憐了一點?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老頭子,雖然你總是坑我,但我知道你不會害我。我就是信你,永遠都信!”
張子默拔出玄穹,劍氣越來越多,可沒過多久便自行消散。這是真正的劍二,他正在摸索,可還是契機不夠,總是差了一點。
受劍氣牽引,聞人羽飛身而至,拔出止戈,一劍化萬萬,然後瞬間歸一,將萬劍決完整的劍二為張子默演示了一遍,“我悟此劍時,劍道先成,方有此劍。只有明白為何修劍,出劍才有意義。萬劍決與道心魔劍殊途同歸,此劍或許對你有幫助。”
張子默靈光一閃,心中終於抓到了一些東西,“快快快,再來一遍。”
聞人羽正要再次施展劍二,一個尖銳的女子聲音從寨外傳來,將張子默從那悟道的奇妙景象中直接震了出來,“暗影丙子,求見第一序列。”
“我……”
張子默又氣又無奈,只差一點啊!
這位來的也太不是時候了。
戊子與丁丑瞬間出現,己丑眼神也凝重起來,如臨大敵。就連眼神空洞的己亥,在聽到這個名字后,也下意識地運轉起了靈炁。
第四序列,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