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張燕：你咋這麼能裝……

張燕的人，看見幽州軍士，雖然都有點緊張，但一看對方人數和自己差不多，萬一逼急了鬧翻打起來，也未必吃虧，所以都漸漸放下心來。

何況自己一方盡量表現得軟弱退讓一些，他們也未必能識破自己的假商人身份。

於是他們不再看幽州兵，而是自顧自的去大糧站買糧種。

這地方，別說幽州，即使放眼整個河北大地，也算是數着流的貿易基地了。

甚至那些不與袁家為敵，肯老老實實來這做生意的烏桓人、遼西人、遼東人，也都來這地方進行貿易。

漢朝名義上說是重農抑商，實際上一點也不抑商。

商人表面上沒有社會地位，但在三國亂世他們完全可以通過資助英雄起兵的方式獲得他們的保護。

比如大商人蘇雙、張世平，在涿郡（地處幽州西邊）資助劉備起兵，給馬給糧，還給錢。

於是劉備這支軍隊就罩着他們。

而這個大貿易市場，佔地十多畝，更是明裡暗裏的被很多股勢力保護，這裏的治安是出奇的好。

有一次，有一夥小蟊賊搶劫一個糧商，然後被人集體砍了胳膊，連過冬的糧食都搶走了，作為懲戒。

這幫人嚇壞了，想去道歉，糧商走了。

待要去找他背後的勢力去道歉，又不知道找誰。

所以張燕在這交易，是很放心的。

“老闆，我們要買糧種，買五百斤，可以給便宜些嗎？”張燕和這裏好多商家都認識，於是很自來熟的和他們打着招呼。

“嘁，奸商。”羅霄大老遠的就開罵了。

張燕回頭看了看他，只見正是那伙幽州士兵，正朝這邊走來，心道，難道他們也要買糧？

而剛才說話那聲音，分明是個小孩發出的，現在那小孩正在目不轉睛的看着自己。

張燕並不惱火，只是心中暗道，你這小毛孩，從哪冒出來的？俺又沒惹你，待着沒事招惹俺幹啥？

他兒子見有人當眾損自己的父親，不忿道：“你這小屁孩，懂什麼？”

羅霄心道，上鉤了。

就得沒話找話，撩撥你們，再把你們治服。

上兵伐謀，就是要先把你們的不服情緒，給伐掉。

“批發糧食的規矩，是不能講價的，一律一口價，你當是零售啊。”羅霄嘲笑道：“說你是奸商，難道冤枉你了？”

張燕一世豪傑，卻不敢在這個場合生事，上下打量着羅霄，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充溢心頭。

你說這小孩，啥也不懂吧，他言行舉止又是如此的少年老成。

也就是年齡太小，若是長大到十七八歲，就憑這孩子身上這洒脫豪放的氣場，像孫策一樣十七歲當大將統領全軍，他張燕也信！

他這一生閱人無數，就從未見過哪個孩子，能像羅霄一樣眼神精光四射的！

那是一種極度的自信！

能夠掌控全場的自信！

張燕陪個笑臉，說：“小哥，俺是山裡村夫，無甚見識，惹小哥見笑了。”

他之本意，是不想生事。

但他兒子不高興啊。

你算老幾，都不一定有我年齡大，敢當眾嘲笑我爹土？完了我爹還得在你面前忍氣吞聲的？

於是他兒子張方奶聲奶氣的想要扳回一局，他是典型的初生牛犢不怕虎，管你官軍不官軍，他猜測眼前這小孩子很有可能是哪個大官的兒子或是侄子，可他楞啊，在深山中，沖他爹的面子，

誰敢惹他？

在外面，他也把自己當成主子了。

於是他挺直身子，上前一步，對羅霄嚷道：“你懂批發和零售的區別，那又怎樣？看你這窮酸樣，就不像見過世面的！告訴你，俺家的大房子，坐車繞一圈，都得半個時辰！”

張方亂說話，張燕本來有點害怕他惹事，但他狂吹這些，盡顯紈絝子弟風格，說不定也是好事，這樣一來會更讓官兵相信自己是糧商，不像殺人放火的盜匪。

張方心裏這樣想的，他家房子建在山上，繞那麼大的山一周，那可不就得半個時辰？所以從這個角度上講，也不完全算吹牛。

他琢磨着，眼前這嘲笑他爹的小孩子家裏再有錢，他家的房子也不至於大到得坐車繞半個時辰吧？

於是他在心裏偷偷的小得意了一下，以為扳回了一局，讓這小孩丟了點面子。

哪知羅霄若有所思的沉吟了一會，樂呵呵的回應道：

“我家曾經也有過這麼一輛破車。”

說話時，臉上沒有半分浮誇的神色，就是很認真的在思考問題一樣。

這句話，加上這幅神情，把麹義等人逗的捧腹大笑。

官兵們縱聲狂笑，把張燕等人給宭的臉都紅了。

張方被噎的呆立原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張燕到底是見過大世面的人，心裏暗自腹誹，好你個小屁孩，一個髒字不帶，把我父子罵的是狗血噴頭啊。

自己百般想躲，但是人家卻要追上來找自己麻煩！

既然躲不了，那還不如坦誠點，直接把話說透！

張燕大首領不動聲色，朝着羅霄一作揖，然後裝出和顏悅色的樣子，問道：“公子機智過人，小人佩服之至！不敢請教公子高姓大名？”

羅霄亦恭敬回禮：“本官，幽州刺史大人麾下主簿，姓羅名霄，字公盟。”

張方嚇的連連後退三步。

“你你你……爹爹爹，他是當官的？他年紀這麼小？竟然……”

張方語無倫次，徹底懵了。

張燕想起自己奮鬥多年，還沒脫離亂賊的身份，只能東躲西藏的活着，暗無天日的活着！

而這小孩，才這麼小，都當官了！

還傍上了幽州刺史這棵大樹！

這官雖然不大，但關鍵是，幽州刺史和幽州刺史不一樣！

這位子上坐過很多無能的廢物。

而現在這位，那可是超級牛人啊！

把數萬烏桓兵干挺了，在這幽州地界，老百姓把他袁熙當祖宗供着！

這樣一個猛人，能讓他羅霄當主簿！

這麼年輕的孩子！

這都不用腦袋想，用屁股也能想出來啊，將來袁熙必定會把這羅霄培養成一方大員！

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聽說那幽州刺史袁熙，也是個少年。

他心裏不停的糾結着，猶豫着，還是問出了這個不太禮貌的問題：“公子一定是袁熙……啊不，我是說，刺史大人……公子一定是刺史大人的親戚對吧？要不就是你姐姐嫁給他了，對吧？”

他實在不敢相信，羅霄這個小孩居然能在這麼重要的位子當官，官位不大，但接觸的全是實權派人物，府中過往機密也必然全經由他手才面呈主公！

如果不是親戚……沒道理啊。

憑啥你羅霄比我混的好這麼多！

“不是。學生家境貧寒，衣食無着，是主公憐愛學生，看學生有點才學，這才大力提拔的。學生實與主公非親非故，然而現在，學生像尊敬君父一樣尊敬他！”

張燕大受感動，這句話竟然脫口而出：“廢話，如果袁熙能對我這麼好，我也視他如君父……”

說到這自覺失語，但他剛才真的是有點太激動，想我張燕也是有本事的人，誰願意當一輩子人人唾罵的黃巾賊？

若能當官，誰不願意清清白白的活着？

總不能讓兒子也當一輩子賊吧！

張燕怕別人多想，趕緊把話題岔走，他笑道：“袁刺史，真當世英雄也。”

麹義等人連聲附和：“你這人有點眼力。”

張燕心頭亂撞，這時張方說了一句話：

“汝主袁刺史既然這麼好，是只肯為你一人好，還是他治下的百姓，他全都一視同仁，愛民如子？”

羅霄笑道：“當然是一視如仁啊！”

張方不服，智力比不過羅霄（能比過羅霄的人，當世也沒幾個），剛才又被人家的詞鋒損的一文不值，便問道：“我家現在有這一百多名僕役，沒飯吃，袁刺史會管我們嗎？”

張燕本想再次阻攔他這個不管場合，總是亂講話的兒子，但又一想，這個問題他也想問。

羅霄回答的相當痛快，指着張燕對糧商說：“當然會管！來人，把五百斤糧種全部送給這位爺，多少錢，本官替他出了！”

張遼一句廢話不說，當場拿錢，替張燕他們，向糧商買糧！

張燕生怕自己帶的錢不夠買糧種，聽到羅霄這樣說話，心裏真是高興壞了！

連帶着對袁熙的好感也連漲十個檔次！

他手下主簿尚且如此愛民，那他本人得好到什麼地步啊。

張方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怯生生又問一句：“羅大人！”

心裏再不服，嘴上已經本能的稱人家為大人了。

剛才在心裏還暗罵人家是氣人的狗崽子呢。

“公子請講。”羅霄這回換了個人一樣，一旦達到引張氏父子上鉤的目的，說話格外有禮，不再刻意打壓了。

這聲公子，叫的張方心裏很是開心，於是他道：“羅大人，一百人你們袁刺史肯養，那一千百姓……”

“來人，他們的糧食，給十倍，錢由袁刺史出！”羅霄都不等他把話說完！

張方心裏又是感激，又是起了小孩子的倔強好勝心：“那一萬百姓呢，袁刺史……”

“來人，給他們準備一百倍糧食，錢由袁刺史出！”

高順和手下準備“押簽”！

張燕知道，大宗交易，錢糧不當場結清，於是就用蓋了印章的押印簽來草訂契約，到時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自己這伙是什麼人，人家連問都不問！

本來張家公子後面那些越來越沒譜的話，真把張燕和他的手下嚇壞了。

但這位小爺心直口快慣了，縱是阻止也來不及。

現在正是叛逆的年齡，如果張燕當眾罵他，讓他閉嘴，沒準他還會更加喋喋不休的說個不停。

他們生怕他惹事。

而更讓他們震驚的是羅霄的態度！

他都聰明到這個地步了！

張方吹自己家房子大，諷刺羅霄家房子肯定沒他家大。

結果羅霄說張方家裏的馬車破。

不動聲色把張公子損的屁都不是。

腦袋轉這麼快，這智商簡直都高到變態的地步了！

張燕等人心道，俺就不信以你的智商，猜不出一萬急需糧食的饑民，在幽州會是誰的勢力？

可是他即使猜出了，卻不說破，還當場讓手下給押簽。

手下還真給！

張燕激動的簡直想給羅霄跪下了！

“羅大人，可否借一步說話？”張燕用顫抖的手，發出了誠意的邀請。

“好的，張先生。”羅霄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張燕魂都要嚇沒了！

平日裏威風八面的大英雄，縱橫半生的大豪傑，今天在羅霄面前，低眉順眼的說話，半點都不敢拿首領的架子！

張燕手下的人，聽到那句“張先生”，竟然嚇得直拍胸口！

羅霄友善的伸出手，又友善的握住，小聲道：“干戈玉帛，盡在一念之間，本官希望張先生能邁出這一步！”

撲通。

張燕再也忍不住，結結實實的就給羅霄跪下，磕了三個頭。

羅霄拉着張燕，讓三位大將作陪，請張家父子飲宴。

席間，羅霄像教父一樣安撫着張燕，讓他率眾投奔袁刺史，勿要再生反心。並告誡他，洗清黃巾賊的身份，像其它大將一樣為主公效力，主公必有厚賞。將來封妻蔭子，青史留名！

張燕唯唯諾諾，連敬眾人。

羅霄也喝得小臉通紅。

刺史府。

張燕當著袁熙手下文武百官的面，正式遞上降書，表明投誠的決心！

袁熙任命他為振武校尉，統兵9000人。

他兒子也給了一份俸祿，月俸10兩。全因結好張燕之意。

錢不多，但是文不成，武不就，年紀這麼小，還有啥可挑的？

慢慢熬資歷唄。

以後張燕若立功封爵，張方還有機會襲爵。

羅霄三言兩語招降大盜張燕手下軍民共計三萬餘人，坐火箭一樣連升五級，提升為綏民校尉！

另外，三倍加俸！

現在月俸是270兩！

這晚回家，張方問羅霄：“羅大人，俺真想問問你們這種財大氣粗的人，月俸提升到50兩，會是什麼樣的感覺？”

羅霄今天高興，也沒少喝，大概半罈子吧，聽了張方的話，悵然道：“那種窮日子，已經是好幾個月前的事了。”

張燕心道：“你他娘的真能裝逼。”

但嘴上偏又不敢說出來，只好陪笑道：“羅大人智計過人，豈是凡夫俗子能比的？你以後跟着羅大人多學點，將來羅大人也好能提拔你。”

張方連連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