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圖窮匕見

第二十八章 圖窮匕見

我們蜷縮在黑暗的甬道盡頭,一動不動至少已經一天一夜了。我不知道時間,我只是從我胃裏食物的消化程度作出這樣的判斷。

三人彼此之間的距離既不能太近,也不敢太遠。

在這一天之中,我們誰也沒有說一句話,誰也移動分毫。死亡的恐懼已經從四面八方將我們籠罩,讓我們無處可逃。

面對死亡的人實在沒什麼好說的。

我們本可以三個人一起衝出去,和三人之力和狠拼個魚死網破,這樣也許還有一絲生還的機會,狠就算再強也很難同時對付三個人,我們若是齊心合力總有機會的。

可惜我們並不齊心,我們甚至不相信彼此,誰都不知道當自己面對狠的時候,對方會不會在背後捅上一刀,誰都不願意成為對方的刀下鬼。

所以直到現在我們依然一動不動的蜷縮着,沒有任何辦法。

隨着時間的流逝,我感覺自己的體力也在流逝,回想起來我最後一次進餐已經是二十多個小時之前的事情了,對於一個殺手來說二十多個小時不吃不喝原本並不算什麼,然而在這段時間之內,我幾度經歷生死,數次遊離於地獄的邊緣,整個人幾乎已經到達了體力與精力的極限。

一個人在極度緊張的時候體力的消耗是平常的數倍,在這短短的一天裏,我的體力消耗簡直是平時的幾倍,就算進行沙海漫步那樣的訓練也沒有這麼疲憊,就好像已經好幾天沒有吃飯了一樣。

和體力一起流逝的,還有我的勇氣。

原本我已經抱定了必死的信念進入這裂谷之中,按理來說一個連死都不怕的人應該無所畏懼才對,可惜我仍然害怕,怕得要命。

我既害怕煙會離開我,也害怕面對狠。

這兩件事似乎已經植入了我的靈魂中,讓我從心底懼怕他們。

這種恐懼甚至超脫了生死!

這兩件事已經發生了,狠就在眼前,煙卻遠在天邊。

我最想見到的人也許永遠也見不到了,而我最不願意見到的人此刻就等着我去見他,或者說他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見我了,我怎麼能不恐懼?

原本我還有和狠一拼生死的勇氣,心想就算不是他的對手也要他付出代價,死也要咬他一口什麼的。

可是現在,我一想到他的目光就害怕,一聽到他的聲音就哆嗦,如今的我又怎麼面對他?

恐懼是殺手最大的敵人,當一個殺手開始恐懼的時候,他就離死不遠了。

這是殺手準則里的話,殺手準則里的每一句都是金科玉律,那原本就是無數先人用鮮血刻下的。

現在我已經犯下了殺手的大忌,這是不是說明我已經離死不遠了?

就在我胡思亂想之際,外面突然傳來了響動,我們三個人馬上就警覺了起來,同時看向了甬道外面。

“看來你們是死都不肯出來了。”狠輕蔑的聲音從外面傳進來。

“……”

“既然如此你們就永遠都不用出來了!”

聽完這句話我完全不知道什麼意思,針的臉色卻突然一變,驚呼“不好!”

一切已經太晚了,只聽轟隆一聲巨響,一股塵土瞬間湧入了甬道內,嗆得我們眼睛都睜不開,紛紛彎下腰去咳嗽不止。

好不容易等到塵埃落定,我搓揉了好一陣雙眼這才勉強能睜開,環顧四周我猛的發現原本就奇黑無比的甬道此時更是如同陷入了墨海一般,叫人什麼也看不到。

我之所以能在夜裏視物,不過是因為我在練習氣功的時候學會了將氣集中到雙眼上,讓視網膜伸縮成一個凹型,讓四周圍非常微弱的光線可以集中在我所看的物體上,藉此來看清黑暗中的視物。

無論是多麼黑暗的地方,哪怕是這深入地下的裂谷也會有些微弱的光從上方折射進來,所以我也能夠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世界裏看到一些東西。

然而此時甬道中卻變成了絕對的黑暗,沒有任何一點點光的折射,正所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我的這雙巧眼再厲害也無法集中完全沒有的光線,因此我也變成了徹頭徹尾的瞎子。

黑暗本就是人類最害怕的東西,更何況是此時此刻,我已經感到自己的心跳不自覺的變快了。

好在這個時候,什麼東西亮了起來。

那是針手中的戰術手電。

她把光線調到最弱,照着甬道的上方,於是這無盡的黑暗中那唯一的光亮瞬間就照亮了整個黑暗的空間,讓我們似乎又看到了光明和希望。

這點希望很快就破滅了。當針手中的手電照向甬道外面時,我就知道我們完了。

“好狠,他真的好狠……”針咬牙切齒的說。

不用她說我也知道了,狠居然將整個甬道炸塌,把這甬道完完全全的堵住了。

此刻我們竟已經被活埋在了這裏!

一想到活埋,我整個人都發起抖來。

人的死法有無數種,聽說悶死是其中最最痛苦的一種。

人若是在昏迷的狀態下被悶死的,那還好一些,如果那人很不幸是在清醒的狀態下被悶死,那就痛苦了。他首先是吸不進任何一點空氣,感到整個肺里好像有團火在燒,緊接着,這團火會遍及全身,五臟六腑里都是灼熱的痛感,整個人隨時都會爆炸掉。緊接着這種灼熱感會化作一種絕望的情緒遍佈他的全身,同時人的靈魂彷彿被抽空,感覺到痛不欲生。

最後,他會生不如死,只求趕緊超脫。

聽老岩說,有的人在憋死之前,會用頭去撞牆,把整腦袋撞的腦漿四濺,有的人甚至會用手去抓自己的臉,把整張臉抓得血肉模糊。

我實在無法想像這種痛苦的感覺,那簡直不是人類所能承受的痛苦。

此刻這種可能性就實實在在的發生在了我的身上,讓我恐懼不已。

黑暗的甬道此時在幽暗的燈光照射下,又增添了幾分鬼氣,讓這個地方看起來簡直就像個地府,而我們都是困在這裏的孤魂野鬼,只等着黑白無常來把我們的魂收走。

針突然將電筒照向凜,襯着他那張慘白的臉“事情已經到這個地步了,你要是知道密碼就趕快說出來,否則我們非得悶死在這裏不可。”

凜直面眼前蒼白的燈光,一臉的冰冷“我要是知道,早就告訴你了,又何必等到現在。”

“你真的不知道?”

“我雖然不想告訴你,但我更不想死。”

凜說完這句話之後,整個空間內就突然陷入了沉默當中,沒有人再開口,也沒有人再動,每個人都知道不動才能儘可能的保存體力,更知道不動才可以減少氧氣的消耗。

每個人都想活得長一些。

可惜這個空間實在不夠大,這裏的空氣也實在少得可憐,不久之後我就感到了明顯的氣悶,四周的空氣漸漸變得粘稠,似乎混入了厚重的灰塵,讓人吸入肺里之後非常難受。

緊接着吸入鼻孔中的空氣就開始變得悶熱起來,就好像人正對着火爐子的出氣孔呼吸,吸到肺里的空氣火辣辣的灼得氣管生疼。

我的腦海里翁的一陣響,四周圍的東西開始變得模糊,彷彿蒙上了一層薄霧,不僅如此,我感到自己的身下變得輕飄飄的,整個人幾乎都要坐不穩了。

我用力的甩了甩頭,想讓自己清醒過來,這個時候,我突然發現自己正坐在岩壁上,而地面反而到了我的頭頂上,我想回到地面去,卻發現自己被粘在了岩壁上,掉不下來。這是怎麼回事?我什麼時候跑到上面來的?

正當我納悶時,一晃眼看到了一旁的針,她的雙眼已經滿是血紅了,正在直勾勾的看着我。我不確定她是坐在地面上還是貼在天頂上,我只能感覺到她的存在,卻不知道她身處何方。

意識漸漸模糊,呼吸越來越困難,我感到一種說不出的無力,好像身體裏的骨頭都消失了,剩下的只是一副行屍走肉。

好熱,真的好熱,我感到四周圍的氣溫正在迅速升高,好像四周的石壁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火爐,正在烘烤着我,我想要脫掉身上的衣服,甚至把皮都扒下來,也許這樣才能涼快一些。

我沒有這樣做,因為我連抬起手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我知道自己產生了幻覺,我意識到自己馬上就要死了,對此我一點辦法都沒有。

我還沒有死,針卻已經崩潰了,她突然彎下腰,不停地嘔吐起來,似乎四周圍有什麼東西正在用力的擠壓着她的胃部,讓她痛苦不堪。

她吐出的只是苦水。

吐了好一陣,她終於緩緩的癱倒了下去,倒在了地面上,抽搐了幾下,不動了。

她死了……

這個倔強而冰冷的女孩,這個機關算盡的女子,這就是她的結局,無言的結局。

我在發抖,雖然我已經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了,但我知道自己在發抖,無受控制的發抖。

我突然感到無比的恐懼,就好像置身於黑暗的深淵中,一點點的沉淪其中,不可自拔。

恐懼幾乎已經要將我淹沒!

我也要死了,很快很快……

就在這時,我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幕。

我居然看到凜站了起來,緩慢的向這邊走來。

我知道他是走過來的,可他卻好像走在洞頂上,又好像走在岩壁上,總之不是走在地面上。

不管怎樣他最終走了過來,走到了針的身邊。

他彎下腰去,從針的手裏抽走了那張牛皮紙般的地圖,臨走前還不忘在針的身上狠狠的踢了一腳。

隨即凜扶着牆艱難的走向了距離他最近的一道閘門。

很顯然他也已經達到極限了。

然而他還是將手搭在了閘門旁的按鍵上,手指無力卻又堅定的在上面按了下去。

他居然知道密碼!!!

一個人在非常虛弱的時候呼吸會變得很輕,吸入的空氣也會比一般人少很多,正是因此,當健康的我們無法承受這種突然缺氧的情況時,虛弱的凜反而能堅持得更久,他竟然連自己受了重傷這一點都用利用上了!他一直強忍着不告訴針密碼就是要等到我們都沒有力氣了才打開那扇門,他竟想活活悶死我們!

若不是他也已經沒有力氣了了,所不定他還會先殺了我們才去開門。

凜按得很慢,很艱難,嚴重的缺氧一定也讓他意識模糊了,但他最終還是打開了那扇閘門。

霎時間似乎有一股涼風吹了進來,吹在我的身上,我在感到肺部一暢的同時,也感到心底一陣發寒。

因為我看到凜已經回過身來,看向了我。

而他的手上,赫然拿着一柄寒光凜冽的無柄刃。

他臉上的表情,比無柄刃更寒,更冷。

“謝謝你救了我……”凜虛脫的說,他沒有笑,可他的眼中竟然露出愉快的神色“……讓我有機會親手殺了你。”

“我不該救你的……”我虛弱的說,感覺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

“你確實不應該。”凜提着刀走了過來。

“否則你怎麼會死在這裏?”就在這時,整個空間突然再次陷入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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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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