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與翠琪說流年
夜深了,沈曼一個人靠在窗前的老榆木茶桌上,緩緩打開一盒2020年的古樹春茶。
這是去年大哥專門寄過來的,大哥說這款茶逢難得一遇的流年,氣味口感跟此前每個年份的都不盡相同,值得好好細品好好收存。
來京城一晃兩年,茫然而匆忙,沒有時間停下來細細品一壺好茶,儘管每天的每天都在不停地喝茶。
喝茶真的是那麼簡單嗎?不同的茶,與不同的人對飲,談些不着邊際的話題,常常是與茶無關的,沾染着俗世的況味,喝着喝着就讓人乏困了,乏到頻繁換茶,頻繁換水……
大哥捎來的這款茶就一直靜靜站在茶櫃的最上層的一角,默默地注目着茶店裏的人來人往。
是的,這是屬於沈曼的空間,在京城,她奢侈地擁有着這偏僻的一小間茶店,店名“不塵”。
“不塵”,聽起來不像賣茶的,很多人走進來與她搭訕。她不語,淺淺一笑,說話的人就禁不住坐下來討一杯茶喝了。她心裏知道,他們分明是想探究這名字背後的故事。
就如同今天下午,慢悠悠踱進來一個中年人,戴着金邊眼鏡,斯文三分精幹六分,另一分有點神秘莫測。他的眼睛捋着茶柜上的茶品移動着,突地就停駐在大哥捎來的那盒茶上面了。
他指着那盒茶開門見山:那個“雲嶺翠琪”是江一木製的茶吧?
咦?京城居然有人知道大哥的茶品名號,難道這人就是大哥曾經提起過的程有才?!
沈曼依稀記得大哥說過,在京城,在圈內,程有才是個比較有名的懂茶人,經營着偌大的茶樓,喜歡四下里逛逛,有鬥茶的閑好。
大哥制茶多為即興,常常依了節氣節令,沒有過多量產,在京城除了沈曼的茶店裏有,其他店鋪並無銷售。
但是,大哥的茶在香港澳門深圳廣州等地圈內名氣極佳,每季上市必遭瘋搶。
其實沈曼對大哥知曉得也並不是很多,有時她也會忍不住猜度,自己何能何德,大哥肯投進來這麼多茶品讓自己在京城打理,自己對茶那點認知真是淺薄到了極點。
大哥說:認真喝茶,茶可清心。大哥說:不要試圖去推銷茶,茶挑人。大哥說:當你愛上茶,茶才會愛上你。大哥說:先有茶,才有故事。大哥說:沒有故事的茶,寡淡。但是不要編造故事……
過去的日子裏大哥說過的那些話像鈍音的風鈴被大腦串起來,沒有脆生生的響亮,有的就是鎚子落在木頭上的回聲。
沈曼知道,大哥是個有故事的人,濃得泡不開。只是她想,自己的那些故事是一杯雲嶺翠琪能泡開得嗎?
她應諾着問話的中年男人,腦海里嫁接了千百個話題,出語驚人:你是茶界怪才程老邪吧?!
知我者惟江一木也!你是他什麼人?!中年男人沒有迴避,咄咄逼向沈曼,目光中帶着一絲狡黠與曖昧。
我,我,我。沈曼被自己的無腦發問震呆了,一個勁地想着怎樣把話局扳回到正常軌道上。
夜更深了,慢慢舒展開來的雲嶺翠琪發散着幽幽的沁香,似蘭韻又不是那麼清雅,似梅香又不存一絲高冷。
沈曼小口小口地啜着,腦海里回蕩着中年男人的笑侃:江一木不至於京城藏嬌吧?哈哈!……
沒有的,不是的。入口的茶氣停留在咽喉處打了個轉兒,一股百花彙集的芬芳襲來,沈曼一下子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