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場末日(9)

第4場末日(9)

聽到我們的笑聲,外面就有人急忙推門進來,關切地問我情況怎麼樣。

我沒回答,但我的肚子叫了幾聲,我才發覺自己還是如此飢餓着的。

男人準備了兩碗熱面。

我已久未進食,更不慣用叉子吃面,口中咀嚼時,兩頰咬肌都酸脹僵硬,面流入胃中都像流入另一個洞底般空蕩。

飯飽后,我又聽門外有人喧嚷,用的一口流利的E國語言。

但原諒我太久沒接觸E語,我的聽力和表達都變得十分磕磣。

隱約聽到的是逼近的男聲,富有極具魅力的磁性,帶着些命令的口氣,用的短句,像一邊走一邊向人傳達什麼吩咐。

那個聲音推門進來的瞬間,語氣緩和許多。

“哦天!”他用經典的西A(西洲與A國的合稱)語擦講話,“我的小姐,聽人說您醒了,我特意來看看我們的小英雄。”

我上下打量面前這個西A面孔的男人。

男人長相很俊美,也很友好,30歲左右。

他個頭很高,披着一頭中長的棕黃色鬈髮,連他濃密的眉毛也是棕黃色。

深邃的眼窩裏,一雙犀利的綠色眼睛正直射出利光,向我的眼睛射來,裏面有豐富複雜的情感,都要溢出來了,讓人看着又有點害怕又有點心安。

他擠着標準的微笑,雙掌上下搭着,抬在胸前,身子縮在一件很長的軍大衣里。

但他一直盯着我,使我莫名有種窒息感,於是我對他的印象也不算太好。

“哦,他是我們小鎮的鎮長,我們的起居現在都由他安排,他也是我們‘掃雪工程’的大隊長。”布拿拿向我介紹。

“請叫我,砰稚卡森瑟,小姐。”男人鞠了一躬。

“抱歉,伯……伯斥凱斯塞?”我試着講了一遍他的名字,但這種風格的名字實在又奇怪又拗口。

“是,砰稚卡森瑟。我本叫艾伯特·喬治,但這名字太普通了。我既來了橡皮糖小鎮做鎮長,我就需要一個符合當地特色的名字。橡皮糖人的語言裏,這個詞寓意強壯、富有。與此同時,我還有另一個身份——”

先生得意地挑了挑眉,“一座橡皮糖工廠的廠主。”

布拿拿回了他一個笑容。

我實在不知如何應付他的話,只是干看着他。

他走上來,一邊拍手一邊坐在我身邊,我不由得將身子朝別的方向挪了挪。

他滿臉堆笑地對我說:“我的小英雄,可否告訴我你的名字?你是哪裏人?今年多大了?你是怎麼隻身一人對付了滿城的野獸?哦我真是太想快點了解你啦!”

我將頭髮別過耳後,順便也把臉別了過去,用磕磕絆絆的E語回答:“嗯……那不是什麼要緊事,沒什麼好講。我是希貝·米歇爾,但這不是我真正的名字,今年……十八歲。”

“十八歲?嗯……你真是太單薄了。”

我撒謊了,故意把年齡報高了兩歲。我不願意將真實信息透露出去,但似乎為我帶來了後面更大的麻煩。不過好在當時糊弄過去了。

“唔……先生,因為這兩年來的大學,我沒法繼續我的學業,每日也風餐露宿,並且家人都死了……我真是活在很艱難的時刻。”

“親愛的,那真令人悲傷。不過,米歇爾小姐,你完全符合‘掃雪黨’的要求,加之你英雄的身份,經宣傳后,我們一定能將‘掃雪工程’做到完美。你有加入我們的意向嗎?”

“……是字面上的掃雪嗎?”

“當然不止啦。

”布拿拿特意用我母國語言說,“一方面,我們的工作是清理積雪,接受上面安排的各種任務,另一方面,我們被好聽地稱作是人類的臨時領袖。

“別人介紹是說幾乎所有黨派都暫時放下恩怨,團結到了一起,這才有了我們掃雪志願黨,簡稱VSSP,加入VSSP就能更好實現自己價值,為人們服務。

“要我覺着,只是一場大雪把人類打成了一盤散沙。他們本來也對政黨紛爭厭倦了,乾脆創造一個新政權,美化其名而已。”

見我保持沉默,砰稚卡森瑟先生又說:“橡皮糖小鎮是‘掃雪工程’三大總部之一所在之處,米歇爾小姐,若你加入了我們,你直接可以凌駕百萬掃雪黨員之上,這裏的百姓也會非常開心的,他們都很等不及想見見你。”

他這話說得我不想答應就等於是對人們不聞不問一樣。

“見我?呃,麻煩先生還是不要把我宣傳出去,況且我真的不是什麼英雄,我不過……”

“我的小女孩,你是個英雄,這已是人盡皆知了。你身穿白色長裙,披着一頭烏黑蓬鬆的長發出現在冰天雪地,隻身一人打敗了那隻大白熊,你,是人類的英雄!”

我還躊躇着。

講實話,我並沒有這麼偉大,將時間和精力浪費在一群只會起鬨的傻瓜身上,反而我還可能給他們帶來災難,實在不是不是划算。

或者我只是還沒說服自己,庫伯一家的離開更讓我耿耿於懷,我還沒做好準備。

至少我需要一個理由。

這時,砰稚卡森瑟先生突然抓住我的手徑直往外走,待我誠惶誠恐地掙開,我們已經上街了。

砰稚卡森瑟先生默默退了一步。

我站在路中間,看見人群里許多個頭矮了一大截的,身體有些透光,看着像橡皮糖捏的人也從中穿過。

他們有着很大的剔透的雙眼,沒有頭髮,或者說有鏤刻般的頭髮的紋路,並且,他們有各種膚色,就像電影裏的特效人物一樣。

我想找其中一個問一問,就向路中央又走了一步,頓感周圍人都齊刷刷看向我,然後都擁上來將我圍住,七嘴八舌地討論——

“是她!我們的英雄!”

“天哪,她看着那麼年輕!”

“黑色長發,白色長裙的東洲人,就是她沒錯了!”

我嚇得步步後退,一旁砰稚卡森瑟突然高喊:“歡迎我們的英雄!”

“英雄!——英雄!——英雄!……”人們高呼,一遍遍重複。

接着,砰稚卡森瑟又說:“她將加入我們掃雪志願黨,為我們帶來更多的好運!”

眾人歡呼。

我偏過頭看向那個道貌岸然的男人,或者說用驚奇及憤怒的目光瞪向他。

我為之不可思議,可他只是用那雙靈巧的綠色雙眼,透着友好與恭賀來回應我。

我從來沒這麼討厭過一個人報以的友好微笑。我並沒有拒絕加入他們,所以他們擅自做主幫我同意了,還施加輿論,我沒有一絲退路可言。

我擠過人群,將他拉回屋裏,告訴他,我可以同意加入他們,但我不希望再因打敗了白熊這件事被人議論為英雄,也不希望自己受到特殊的待遇,我只想低調安穩地度過最後一年。

我的確渴望安定,這幾年的紛擾將我折磨得筋疲力盡,我渴望末日早些結束,還自己寧靜的生活。

總之,砰稚卡森瑟答應不會給我的生活帶來太多麻煩。他也的確沒向大眾公開那天出現在大街上的女孩的信息。

橡皮糖鎮是人類千萬座雪鎮內較大的一座。

這裏是橡皮糖人最初的聚居地,因此建築或設施都最先進、最完善。住在這裏,若不是門前厚厚的積雪,熱鬧與繁忙叫人絲毫不記得我們還要應付大雪的末日。

因此,一個在大眾視野里只出現幾分鐘的東洲面孔並不會給他們留下深刻印象。

偶爾人們在我面前提起有關打敗白熊的事,幸在那時他們並不知道我是誰,扎個頭髮,換身衣裳,我就藏在人群中了。

那個穿白裙的長發姑娘是故事中的英雄,而我只是普通人希貝。

倒是布拿拿,我們共同工作,平日抵掌而談,關係越來越好,算成了知己。

她一直是個爽快積極的女孩,走到哪兒都是帶着太陽,時不時和我說,沒想到有工作壓力束縛的自由也不算太糟。

我卻一直扮演着寡言淡漠的小角色,把自己壓縮得儘可能不起眼,對布拿拿的話只是一笑帶過。

我並非社恐,也從不自卑。在第三場末日結束后,我隱藏自己是覺得自己是末日發起者,害死這麼多人,了解末日真相后,我已釋然了。如此,是不想別人因為我的榮譽使我被阿諛。我向來厭惡別人諂媚的笑臉。

在心中,我對布拿拿的話是質疑的。換得末日的代價怎可能只如此呢?尤娜和謝默斯教授的經歷還不足以說明嗎?

布拿拿不是個糟糕的人,不會因自己的身份驕縱,也的確一直盡職盡責幫助別人。不過有的志願黨可不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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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計時:輪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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