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場末日(5)

第4場末日(5)

夜裏雪下得更歡了些。

我迎着風雪向上走,幾匹狼注意到了我,一起向我這來看。我並不停下,且非帶着善意,別的狼也慢慢聚過來。

“我再也不會噤聲不語了。”我對狼群,也對自己說,“今天,米雪已經和庫伯一家死在了積雪下。我,希貝,討伐你們這群餓狼。”

餓了要找食物,在如此環境下不冒險尋吃的會餓死。

這群狼本沒有錯,他們可能關注這間房子很久了,一直不敢行動。病毒的感染和飢餓的壓迫,使他們不得不向庫伯家下手。

我明白他們的苦衷,可我不接受他們間接造成庫伯一家的悲劇。又是感染病毒的瘋狂畜生,本該被斬草除根的,恰逢我此時悲痛憤恨,我將他們視作背後的仇敵,他們也只得李代桃僵。

我將聲音又提了提:“憑什麼良善要被人欺!這個世界惡人拿好人的痛苦作樂,又要假惺惺做祈願的聖母!

“有人在偽善,包裝的自己都以為成了真,卻在考驗來臨時潰不成軍。

“你們一次次把我好不容易捕捉到的美好當著我的面摧毀,錯的不是突如其來的災難,是藏在你們身上的魔鬼!”

領頭的狼居高臨下,用那雙發亮的紫色眼睛看着我。正是這雙漂亮的紫色眼睛操縱他們敢冒向人類挑戰的險。

“我再也不做膽小的懦夫,我不要成為你們中的一員,我不要對不正不義無情無理視而不見!

“就算你們把我列於事件之外,在我和世界之間圍了一層屏障,我要打破它,我就要擠進來,哪怕我力量渺小,我也要竭盡所能維護我所愛!”

孤注一擲吧。

也許是狼,也許是那個“幕後主謀”,總之聽了我的話,領頭的狼釋放似的向我撲來,隨後的狼也接二連三一起衝下坡奔向我。

“即使這個世界糟糕透頂,我要保護它;我們怎能不善良,把這個世界交給惡人呢!”我燃燒力氣嘶喊出最後一句話。

與此同時,那些不堪回首的記憶,趙阿娘、尤娜的笑、爺爺的死、爸爸的話、行乞的男人、劉叔叔、像黑心保安的老頭,以及與庫伯一家的點滴相處,灌進我的腦海。

隨之,幾十條藤蔓從我身上長出,強有力地裹住先衝上來的幾頭狼,越勒越緊,“啵”的一聲,他們就化成一股紫煙散盡了。

其餘的狼見狀紛紛後退。

緊接着,有幾頭又繞到我右手邊撲來,我朝他們沾滿唾液的牙嘴方向把手有力一揮,霎時從手掌心處蔓延上來的,我的五根手指間長出五條藤蔓,各裹住一匹狼。

隨着嗚嗚聲,我將五指收緊一扯,那包着掙扎餓狼的草團就變得松垮,從藤隙間散出幾縷紫煙。

隨即,五根藤蔓也收了回來。

在我背後,那隻最壯的狼欲趁我不備進行偷襲。

我及時回頭,一對滿然仇恨與不屈信念的怒目就直面上一雙猙獰滴流的紫瞳,瞬間從地里長出幾米高的藤牆,織成網狀,在它還騰在空中時便立即收緊將它兜住。

“嗚呼”的哀聲里,它在網兜中翻了個身,肚皮朝上,兩條前爪從縫隙中伸出,還死命撲騰一陣,也化成紫煙而逝。

剩下幾匹單薄瘦狼紛紛後退,轉身就跑。

我直立着,任激烈的情緒在體內作祟,氣焰都向頭頂涌去,於是所有狼匹一頭不剩,全被地里長出的藤蔓纏住,在痛苦中煙消雲散了。

夜裏依然平靜,白雪舞着華爾茲在天地間悄然打璇。

我並非是遇上惡人了,我只是在賭氣,和自己過意不去。我始終明白,真正害死這些人的也許該是我。

現在我氣撒完了,也累了。

我撿起掉在地上的挎包。撣撣上面落的雪,取出那條有些皺了的白裙,抖了開,盯着看了好一會兒。

然後我將身上的毛皮大衣和夾襖統統丟下,只穿上這條白裙。

裙子有點大,但總的還算合身。

當初的媽媽穿上這條裙子,她完美的身材和柔順的長發配得這條裙子在她身上這樣潔白無瑕。

一年半過去,我也留到了這般長發,卻蓬亂不堪,身上骨瘦如柴,撐不起媽媽的美。

我又轉到馬廄,看到倒在地上只剩些半具殘骸的黑馬和被栓在角落瑟瑟發抖的白馬。

我將白馬牽出,在廢墟中收集了些糧草紮好馱在馬背,簡單理了點行李,再自己跨上馬。

雪暫歇,一輪半日矜持地拎在東邊山頂,亮整了半邊天。

我朝着背對太陽的方向,將馬鞭朝馬屁股甩去,白馬便馱着我急奔,將靜謐還給了這片白雪埋着的墓地。

人類百無聊賴,活着總是很寂寞的。

帶着一份信念,寂寞地活着也不會迷失方向。

我所經之處,什麼都沒有。天地間一片白,白色的小小的馬,馬上白裙子的小小的人,身後留下長長一串腳印,后又被雪覆蓋。

連綿起伏的雪丘下,也許曾埋着人聲鼎沸的豪奢大城,也許是一座巨大的森林。

什麼都可以被埋在腳下,死去的城市,死去的人,死去的國家,死去的科技,一切封藏在冰川間的末日裏。他們全被我踩在腳下了,等待蘇醒重啟。

我離太陽又近了一點,太陽也是小小的。但太陽總還是在的,雲很厚時也會送出太陽的光來。

……

寒風凜冽,飛雪肆虐。

我在白色的天地間踽踽獨行,與孤獨擁抱,與彷徨結伴。

行進的這一年裏,白馬早已死在途中,我漸有長大,白裙帶子不會再從肩上滑下了。我拄着根木杖,艱難地在白雪皚皚的大地上跋涉,身上跌得傷痕纍纍。

我穿過針葉樹林,翻越一座又一座雪山或雪丘,在遼闊的雪原逶迤。

“我是一個在黑暗中大雪紛飛的人啊。”想到木心爺爺這句話,我又嘲笑自己。

腳下的雪漸變得鬆軟,這導致我踏着一塊凹凸不平之地時腳下突然踩空,周圍一圈的雪也與我猛然下陷,我是及時用藤蔓將自己懸在了半空才沒使自己埋到雪下。

竟是兩棟被雪埋的大樓間的深溝。

距這場雪災結束還有一年多,厚厚的白雪已逐漸融了。

當我費盡心力爬上來時,身上已濕透,雖然感受不到寒冷,但瑟瑟的風刮過,像刀子一樣在我手臂上留了條血口,尖銳的痛感使我也彷彿感到了冷意。

我爬上最後一座雪山的山頂,在這座山背後是一幅相當壯觀的畫,我隱約看見,當初繁華的城市,在雪被下經三年沉睡后重新在融雪中出現。

我撥開頭髮,更向前靠了幾步。

一座座聳立在雪地上的樓房,外層都裹着薄薄一層霜紗,未融的雪堆在樓頂。

白色的迷霧在水泥森林裏迂迴繚繞,城裏沒有燈光,沒有車輛人群,從這裏看,城市是這樣小,灰撲撲的,是一座永生的城市,和冰雕一樣的精緻,像剛從冰櫃取出的人類文明遺迹的樣品。

目光跳過城市,在南邊方向的一座小丘后,隱約有一縷煙,裊裊上升,極細極薄,沒有長久未見人類痕迹,是難敏感察覺到的。

我將向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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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計時:輪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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