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兇手
第四十九章:兇手
五大三粗哼哼哈哈的張大雷,如今痴痴愣愣坐在病床上,楊軍每天清晨都會來到醫院與張大雷說說話,算是一種開導,但是這種開導並沒有起到理想的作用,心灰意冷的張大雷從頭到尾都只說了三個字——“嗯”“啊”“噢”。
張大雷那個酒鬼父親聞訊而來,卻在醫院門口遲遲不敢進門。初見醫生的第一句話不是問自己唯一兒子的病情,而是問他自己兒子住院治病前前後後花了多少錢,當他聽到醫生嘴裏吐出的天文數字之後,他卻連張大雷一面也沒見,匆匆而去。
“報仇”在一開始是那麼強烈的情感,只是現在,隨着亂七八糟的事情發生之後,楊軍整個人也陷入消沉之中。
背後的敵人到底是誰?他不知道。
魯大牛的死在楊軍心裏留下不小的陰影,警方找不到線索,楊軍漫無頭緒,那個一直潛伏在黑暗中的兇手好似熟知楊軍他們的一舉一動,因此才在眼皮底下將人殺死。
這天下午,楊軍帶着二十萬來到魯大牛的家。這是一個楊軍始終不敢踏足的地方,那一雙雙滿是責備的目光好似皮鞭一個抽打在楊軍心頭,他可以喪心病狂撂下錢就走,但是他卻不能沒心沒肝地不受良心的拷問。
“他是因為你而死,你沒能保護好他,你該死!”
楊軍始終自言自語地說自己才是殺人兇手,的確!他曾經就不該對魯大牛那番承諾。即便將兇手抓到,即便將兇手繩之於法,那麼又能挽回什麼呢?誰能幫那兩個還不滿十歲孩子找回父愛呢?誰能夠讓那個瀕臨破產的家庭重新找回往日的幸福呢?
看着楊軍日漸消沉,陳娟卻一直沉默不語。楊軍要酒,陳娟就給,家裏沒有了,便是打的個把小時到超市裏去買。
這日,從魯大牛家裏回來的楊軍,一走進家門,便沉默不語地坐在沙發上。
陳娟坐在一側,不說不語,睫毛長長的眼睛就那麼痴痴地望着楊軍。
目不斜視,聚精會神。
而自魯大牛死後,楊軍就一直思考着一個問題,他到底應不應該離開?
他別過臉,“娟子,我想我應該離開這兒了,到另外一個城市生活,做一個要多平凡有多平凡的普通人。”
陳娟的眼中有那麼一絲突兀閃出,這對於不顯山露水的她來說,還真是不可多見的。
楊軍長呼了一口氣,有那麼一絲自嘲,也有那麼一絲無奈,“我妥協了,本人就是天生的倒霉蛋,誰跟我呆在一起誰倒霉。我害得我身邊的人還不夠么?我沒那個資本再害人了,我必須走。”
楊軍站了起來,目光卻從透過窗戶看着即將落下的日暮,他淺淺一笑道:“我現在終於明白老爸的意思了。”
楊軍轉過身的那一刻,眼中卻透着那麼多不甘心,但也淡淡地消失了。
一直沉默不言的陳娟直到楊軍走入房間之後還是面無表情地坐在沙發上。
但是緊接着,她嘴角卻閃出那麼一抹若有若無的詭異微笑。
這天下午,很少獨自離開家的娟子,換上了一套黑衣皮褲,並且還戴着一頂黑色鴨舌帽,出了家。
一直以來,陳娟都是以那套中世紀特有的黑裙裝扮的女子,一身古井不波的女巫裝扮,渾身上下透着三分詭異七分典雅高貴。但是這個時候,卻她卻是潮流與美艷並顯。這要是被楊軍看到了,准認不出陳娟來。
陳娟悄無聲息地回家之後,楊軍的手機上很快就接到了一條足以讓他死灰復燃的短訊——“我知道兇手是誰!楊軍,你出來!”
短訊是黑老頭髮給楊軍的,楊軍暗暗納悶:這黑老頭也只是自己請來的一個服務員,怎麼知道這麼多內幕,當初不也就是他告訴自己,魯大牛與另一個洗菜的大媽是天仙樓起火的知情人么?
楊軍按照黑老頭短訊上所說的,來到湘江畔。
深夜,風很大。
“你來啦?”黑老頭站在江畔的一階石梯上,背對着氣喘吁吁的楊軍,道。
楊軍急不可耐,方才下車之後,就以箭步加飛毛腿往這沖趕而來。他瞧見了黑老頭的背影,雖然也覺得今日的黑老頭與往日有所不同,站在沉沉的昏暗之中,顯得那麼蕭索。
“喂!兇手是誰?那……那個殺死魯大牛的兇手!”
黑暗中,黑老頭的嘴角噙着一抹冷冷的微笑。
他別過去,兩個眼球就似燈泡一般注視着楊軍,“兇手……嘿嘿,就是我!”
楊軍先是定了下,將黑老頭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撲哧”楊軍笑出聲來,“黑老頭,不要說,你這樣還真有那麼幾分像殺手。”
雖然黑老頭靠算命騙人為生,但還不至於殺人放火,喪盡天良。楊軍怎會相信黑老頭是兇手呢!
黑老頭眼中透出一抹古怪的光,不是憤怒,但比憤怒還要掙扎,他從懷裏慢慢摸出幾塊白森森的皮,然後一張一張往自己臉上抹去。
“殺人的是我,放火是我,這一切都是我乾的。”
他的聲音變得異常低沉,與黑老頭那沙啞蒼老的聲音相差甚遠。
他的臉在那幾張略顯蒼白的皮堆砌下,已經完完全全變了一個樣。
那是一張罪惡的臉,他淹沒了善良慈祥,剩下的只有殘忍。
而這種變化,早已讓楊軍目瞪口呆。
“嘿嘿!”黑老頭殘忍地一笑,“想不到吧!我是表演天才!”他的手往懷裏一抹,一把在黑暗中閃着銀光的水果刀就露了出來。
他一步一步朝楊軍靠近,臉上是獰笑,無止的獰笑。
楊軍看着他,起先還有一點黑老頭的影子,但是隨着死不瞑目地魯大牛影子在腦海里飄過,隨着魯大牛的兩個孩子稚嫩而殘忍的目光在腦海里閃過。楊軍眼中此刻只有憤怒。他重重地吼了一聲:“為什麼?”
黑老頭獰笑了聲:“嘿嘿,真是好笑!為什麼?當然是為了填飽肚子。你是拳王的孩子,你當然沒有體會過餓肚子的感覺,道義算什麼?恩情算什麼?我只知道絕對不能讓自己的孩子跟自己一起挨餓受凍。為了做到這一切,我黑老頭可以踐踏任何法律道德。”
他的刀子慢慢揚起,站在楊軍面前,“呲”刀子在空中亮了一下,好似一隻野獸猛地咆哮了一聲。
然後,他慢慢倒下,倒在身後的江水裏,眼裏多出了一份欣慰,江水若有若無的潮汐打在他的臉上,將那幾塊偽裝的臉皮打濕,然後漂浮在水面上。
直到這個時候,楊軍才從愕然惶恐之中緩過神來。
他向前走了幾步,伸出手去,握着一雙潮濕的手掌。
“為什麼?”楊軍不解地問。
黑老頭露出原本真切慈祥的臉龐,嘴角觸動了下,道:“為什麼?這個問題我也一直問我自己,直到現在我還沒弄明白,我為什麼要這麼做。”
黑老頭咳嗽了幾聲,血液從嘴裏噴出,然後就似櫻花瓣落在渾濁的江面上。
“我帶你去醫院!”楊軍道。
黑老頭微笑着擺了擺頭,道:“我收了他們五十萬,我已經把孩子和老婆都送到一個很遙遠的地方。我可以安心地走了。我這條賤命在臨死之前還可以賺到那麼多錢,也算值了。”
水浪翻了過來,打在楊軍的手背上,楊軍默不作聲,但眼裏的憤怒已經消失不見。
“他們沒打算要我殺你,這一點可能是我自作主張吧,我死之前能夠讓你知道一些事情,咳咳……”
水浪嘩啦一聲打了過來,嗆在黑老頭的嘴裏,隨着血液一起被他咽了下去。
“那個……慕容炎在對付你,可……我就是受他的指使,他要你永遠翻不過身來,毀了你的前程,然後在告你謀殺,你還記得劉三刀的事情么?慕容炎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他要讓你蹲大牢。”
黑老頭說完,潮濕的臉上竟然有一抹釋然,他望着江面淺淺一笑,道:“這水很臟,很適合我……很適合我,楊軍……答應我,如果女兒問你我到哪裏去了,告訴他,我還活着……並且很正直地活着。”
“咳咳……我……知道,你會這麼說的!”
黑老頭那雙原本已經乾枯的手掌,忽然一用力,從楊軍的手中掙脫開,縱身一躍,被江水淹沒。
楊軍望着那江水很久很久,一向正直善良的黑老頭一瞬之間變成殺人不眨眼的兇手,而且又在一瞬之間在自己面前死去。
過程只是簡簡單單的十幾分鐘。
接受它?讓自己相信人是善變的動物,內心裏隱藏着罪惡而且複雜的秘密。楊軍流着眼淚擺了擺頭,喃喃道:“不!有些人是一定要為這件事情付出代價的,罪惡的始作俑者絕對不能逍遙法外,慕容炎……我發誓,一定要為死去的人討回個公道。”
夜已經到了凌晨一二點,風又冷又大的湘江畔原本就行人稀少,那些玩曖昧的情人即便是窩在彼此的懷抱里,唇對唇臉對臉還顯得熱度不夠,這凌晨一二點,壓根就不應該有人在。
只是,在黑暗中一雙眼睛正直直地望着楊軍,她不是別人,正是陳娟。
陳娟看到這一切之後,嘴角噙着一抹微笑,發自內心,溫柔似水。
“少爺,有些人命里註定不是平凡人,他們永遠無法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