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劊子手與劊子手
馬修感受着臉頰右側的火辣疼痛，多年磨礪的肌肉記憶救了他。
他貓腰躲過，只是划傷了皮肉，而那柄匕首此刻已深嵌身後鐵網。
“有趣。”
沉重的腳步從樓內傳出，高大的身形於黑暗中逐漸清晰。
短髮，微禿，一條橫貫鼻樑的刀疤，被血漬浸染的羊皮短袖下是發達隆起的筋肉，一對惡毒的三角眼，嗜血的渴望已難以抑制。
而最引人矚目的，是右臂位置那把誇張的剔骨長刀，不是握持，而是整個右臂都被替換成雪亮亮的刀鋒，鋒刃血跡斑斑，顯然剛經歷過一場歡愉。
「改造人」
這就不得不提及費馬的一段黑歷史，當然，要真較真的話，黑歷史匯總一下，更是能出一本相關研究著作。
費馬議院曾通過一項名為《罪犯懲戒改造的法案》，將各種罪行嚴重的傢伙進行部分有利於勞動的肢體改造，然後送往懲戒工廠服刑。
其承諾懲戒結束後會將肢體歸還，但任誰都知道，那些被拆下的零件早就不知在哪個垃圾桶里腐爛發臭。
在一系列聲勢浩大的反對遊行過後，上城迫於形勢廢除了臭名昭著的法案。
但與之對應的那些人體工程師，藝術家似乎丟掉了飯碗。
不，當然不會，是金子到哪都會發光，下城慷慨地向他們伸出了橄欖枝，他們由此獲得更多的資金支持，實驗樣本，當然最令他們開心的是他們可以隨心所欲地進行創作，不用去在意那些該死的道德協會的抗議。
於是人體改造事業進入了繁榮的盛夏。
而眼前這位血幫老大，人稱“剃刀”魯格的傢伙，便是懲戒工廠的第一批勞工。
那時的技術還不成熟，他的胳膊被粗暴地改造成工業扳手，就在他們準備將他的腿替換成履帶的時候，格魯掙脫束縛，用新生的手臂把它的創造者們砸成一堆難看的肉醬。
後來的事就自然而然，他加入了下城，併入五月麾下，為其在初期開拓地盤立下汗馬功勞。
他的胳膊也被更為優秀的工程師替換成了現在模樣，獲得了“剃刀”的名頭。
……
剃刀右臂低垂，故意與地磚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響。
“身手不錯，我們之前見過面，在小教堂。”
剃刀的語氣充滿戲謔，“我一直認為殺人是我最擅長的工作，但那天和你比起來，我覺得自己像個聖徒，怎麼，你現在也替老東西賣命了？”
“五月托我問候你。”
沒有廢話，馬修抽出鋒刃，那是典型的齊爾斯克式。
刀身彎曲略有弧度，鋒部兩面開刃，銀質刀柄處不見護手的所在。
馬修翻過護欄，越過破碎窗格，穩穩落在剃刀對面。
事已至此，言語變的蒼白。
牆壁上破碎的煤氣燈，燈芯仍舊噼啪作響，管道中蒸汽流動發出飄渺的嘆息。
原本微弱的聲音，在緊張氛圍里被無限放大，二人都在緩步向前。
“碰！”
轉瞬見，兵刃相接，刀鋒碰撞迸射鋥亮的火星，照亮二人面容，一個平靜如水，一個猙獰可怖。
馬修並不與其硬剛，刀鋒一轉，直切剃刀胸膛。
這位五月曾經的劊子手，怎能看不出馬修的意圖，右腿化鞭，狠狠踢向馬修腰際，只要他猶豫後退，攻擊自然化解。
剃刀的判斷並沒有錯，但他選錯了對象，單從馬修的武器他便應該知道，
那是完全放棄防禦只為尋死殺死敵人的兇器！
馬修完全沒有躲避的意思，鋒刃仍以凌厲的氣勢劈來。
“咔吧！”
肋骨斷裂的聲音，馬修如斷了線的風箏重重跌入礦堆，緊接着便被跌落的礦石所掩埋。
但他成功了——剃刀正捂着胸口發出陣陣痛苦的悶哼，深可見骨的裂口從左胸直至腰際，羊皮短袖被滲出的血漿染得一片血紅。
“你…..你果然是個瘋子。”
強烈的痛意讓剃刀汗如雨下，好在他很快便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接着，側身緩緩走向礦堆。
“騰！”
數枚閃着磷光的礦石飛馳而至，剃刀揮臂輕易斬落，但緊接着便看到騰在空中的鬼影。
剃刀右臂一橫，但還是慢了一步，寒光一閃，刀鋒切下了右臂肩胛處本就可憐的血肉。
而發動攻擊的男人卻不做進一步攻擊，而是輕快躍至一旁，那對藍瞳正冷冷注視着他，那是狩獵的神情。
馬修擦去嘴角溢出的鮮血，即使是輕微喘息都讓他胸腔疼的厲害，剛才那一腳，至少讓他斷了2根肋骨。
雙方都清楚，勝者會在下一回合產生。
而最為奇怪的是，二人的嘴角都帶着一抹莫名笑意，那是拋除一切立場，單對酣暢淋漓戰鬥的享受。
“有煙嗎？”
剃刀的聲音有些突兀，馬修微微一怔，卻也釋然。
“嗯。”
他點燃兩隻，並將其中一支拋了過去。
“呼。”
昏暗的環境中，兩點火光忽明忽暗。
死斗戛然而止，他們各坐一處，如老友般隨意。
“那老東西只是在利用你，知道嗎。”
剃刀退去皮衣，從褲子上撤下布條，快速包紮傷口，簡易，迅速，即使只用一隻左手。
“五月就是那種人，用舊了，卷刃了，他會立馬丟掉，早在索利斯和那個該死的女人鬼混，我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
“我也在利用他。”
馬修語氣平靜，彷彿這一切都稀鬆平常。
“嘿，對......干我們這一行的，誰不是在利用誰呢，但我就是看不慣他總能給自己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
剃刀狠狠地吐出一口血沫，“他早就想動手了，要不是因為我把他碼頭打理得不錯，誰叫我發現了他不可告人的秘密了呢，媽的，又不是我故意想知道的。”
“嘿....算了。”
剃刀邊笑邊劇烈地咳嗽着，“趕緊結束吧，你也清楚，牧場會來收尾的，他們可不在乎你是誰的人。”
……
天空泛起白意，厚重的雲層漸漸消融。
馬修，剃刀。
五月的劊子手，誰的刀會更勝一籌？
死亡會作出公正的選擇。
“碰！”
“碰！”
“碰！”
兵戈在呻吟。
二人攻擊狠辣致命，全是放棄防禦的殺人技。
空氣中瀰漫的硝石顆粒，被迸發的火星引燃，化作一層濃重的煙霧，光線無法涉足，二人被黑暗所包裹。
憑藉敏銳的聽力，剃刀分辨馬修襲來的方位。
刀鋒來臨，剃刀就地一滾，感受到鋒刃劃過頭頂的餘波，接着右臂向前一遞。
“噗呲。”
沒錯，是刺入血肉的熟悉觸感，但令他狐疑的是，身後竟又有風聲傳來。
可來不及了.....
銳利的鐵鉤穿透腹腔，將他困在原地。
緊接着，馬修破霧而出，鋒刃直刺剃刀心臟。
躲無可躲，避無可避，不再猶豫，瞄準馬修脖子，剃刀猛揮右臂。
以性命為籌碼，速度為賭注，二人皆是賭徒。
“快！”
“快！”
“快！”
剃刀怒吼着，眼看刀刃觸及馬修脖頸細嫩的肌膚，血珠往外涌動。
只差一寸，他便能割斷對方的喉嚨！
“快！”
……
時間變得無比漫長，他的刀依舊停在原地，無論肩膀怎麼發力，仍無法挪動分毫。
痛意讓他眉目低垂，緊接着便釋然了。
馬修的鋒刃已完全沒入他的胸膛。
還是慢了一步……
利刃抽搐，血泉噴涌，剃刀高大的身軀跌落。
馬修看着腳下將亡的男人，藍瞳有些閃爍，這是一個不錯的對手。
“咳…咳咳…”
剃刀雙唇抖動，艱難開口。
“你的…刀….更快…..”
男人露出難看的笑容，“告訴…..那個老東西，他的秘密….我帶走了…”
“轟！”
爆裂的轟鳴打破了這本應平靜的謝幕。
水面上，制式蒸汽船的炮口齊齊對準廠房，足有鉛球大小的炮彈飛速襲來，剎那間廠房的紅磚牆壁炸開猙獰的缺口。
巨大的衝擊波將馬修馬修掀翻在地，剃刀被亂石掩埋，只露出一截血淋淋的臂膀。
“轟！”
“轟！”
“轟！”
第一輪只是預熱，緊接着便是密集彈幕，勢要將此地與其骯髒的交易一起掩埋。
這不在計劃之內，至少五月沒有告訴他。
不過顯然，警察署有着自己的打算。
已無從尋找老夥計，馬修看見剃刀的手正努力指向某個方位。
那是位於分揀台終端的管道，可直抵船塢。
用於加快效率的設施，成了馬修唯一的救命稻草。
“謝了。”
馬修記住了這個和他有着幾分相像的男人。
就在他躍入管道的一瞬，支撐房梁的立柱坍塌，房梁屋宇直衝地面。
“等等…”
馬修扶着管壁快速下墜，卻見出口有人影閃動，定睛細看，一枚枚銀質徽章格外刺眼。
不知何時，船塢已部署了大批守備。
不留活口，包括自己。
身後的碎石瓦礫快速逼近，此刻他已無處可逃，壓抑已久的瘋狂在眼中閃爍。
“拼了！”
……
雖然早已準備多時，突然出現的血人還是嚇壞了在場眾人。
就在絕大多數人還在發愣，血人卻已衝出包圍，直奔水面。
“開槍！”
子彈從鏜口飛出，卻只擊中了一團帶血的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