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伏擊
夜半時分,祁韓和新崇一起仰面躺在一片長滿了草的斜坡上。
現在這時節,正是帕尼蘭地區最為水草豐美的時候。風一吹過,壓彎了一片片草叢的腰,隱隱約約地露出正躺着閉目養神的二人。等再過一段時間冬季來臨,這些草哪裏還能蓋過躺在地上的人,能不能高過人的腳踝都成問題。
這處斜坡過去就是一小個低洼地形,然後又拔高形成反向的斜坡。
這裏就是新崇選擇的伏擊點,這邊埋伏着祁韓,另外一邊則是正在準備的白樺葉和刺客三兄弟。至於奇艾幾個普通人,在這邊做好準備工作之後,被新崇打發到安全隱蔽的地方躲起來了。
“你說帕尼蘭真的沒有問題嗎?那支軍隊帶隊的也是個傳奇遊俠誒,萬一有什麼後手他們不是麻爪了。”祁韓閉着眼睛,嘴裏卻閑不住地還在碎碎念。
新崇呼出口氣說:“帕尼蘭以兩萬人夜襲一萬五千人,灰迪納也是傳奇遊俠,你替他們擔心個什麼勁?”說到這他頓了一下又說:“要不是因為剛整編了河衛軍導致那六萬人不堪一戰,阿爾他們都不用夜襲,直接一次性圍過來都能贏。現在兩萬人去夜襲一萬五,怎麼說都不可能會輸。”
“他們的人數優勢我當然知道啊,就只是擔心那個傳奇遊俠嘛。”祁韓反駁道:“夜襲成功了還要我們在這埋伏截殺那傢伙,怎麼聽都不像是個簡單貨色。灰迪納怎麼就覺得我們能處理得了那個傳奇遊俠,咱倆也不是傳奇階位的。還有啊還有啊,你那些地方埋的炸藥真的能起到效果?別到時候……”
“你是什麼時候開始這麼不信任我的?就算不信我你也多少得信我這先知的身份吧?怎麼就能一直擔心這擔心那的,好好地躺着不行嗎?”新崇一連串地問句總算是讓祁韓安靜了下來,不再碎碎念。
但是這種靜默沒能持續多久,再次被祁韓打破了。
祁韓不敢提問題,在原地翻來覆去地動彈着。後來躺不住了,乾脆反身趴在地上,觀察着低洼地前面的情況。現在這種時候,他的心是無論如何也靜不下來的。胡思亂想的腦袋裏什麼都有,除了河邊軍營那的形勢如何,還有這個位置究竟能不能成功進行伏擊,當然還有他自己到底能不能正面抗衡那個從未謀面的傳奇遊俠。
總而言之,祁韓現在是緊張焦躁摻雜着大戰前的一絲絲興奮。
沒一會,祁韓又拍了拍新崇的手臂。拍一次新崇皺了皺眉沒講話,祁韓還又拍了幾次。
“你又想說什麼了?”新崇有些氣急地睜眼看向祁韓,後面的話卻全被堵在了嗓子眼裏說不出來。因為他發現祁韓正目光緊緊鎖定坡那邊低洼區的前方,一根手指還豎在嘴前示意新崇收聲,免得驚擾了對方。
“你看到了?”新崇一臉驚訝地也翻身趴在地上,目光穿過草叢的縫隙看向低洼區的前方,潰敗的王國軍此時最可能經過的地方。然而,新崇什麼都沒聽見。黑夜就像一片遮蔽了一切的幕布,導致新崇完全丟失了低洼區朝外幾百米的視野。
“是不是那些潰兵?”祁韓的夜間視力要優於新崇很多,現在他的表現肯定是看到了些什麼才會這幅作態。以新崇對祁韓的信任,他在這種關鍵時刻絕對是很靠譜的,說是看到了那就一定是看到了。
“沒有看到。”然後祁韓趕在新崇動手之前說出了後半截話,“是聽到了。聲音傳來的速度更快,之前你在那個方向埋好的炸藥已經爆炸了。
如果你的佈置沒有意外,再過一會我就能看到那些潰兵了。”
新崇忍了又忍,深呼吸之後點了點頭沒有講話。
不同於祁韓這邊的輕鬆氛圍,正扑打着散落在身上泥土的姆瑞頗林可是一臉的晦氣。
這一夜,他先是經歷了夜襲導致整支部隊完全潰敗;緊接着就是被提前準備了很多的那個小人灰迪納給陰了一把,重傷失去戰鬥力,連聚攏那些殘兵都做不到!然後決定要逃走之後由親兵隊護送着往北逃竄,萬萬沒想到昨天走過的路上現在居然被埋了炸藥!整個逃走的隊伍因此再次減員,現在只剩下十人不到了,重傷一條手臂的他也被灑了一頭一臉的泥土,甚至嘴裏都飛進去些!
現在的姆瑞頗林,真真是怒氣衝天。如果罵人會把人罵死,那麼現在埋下炸藥的祁韓等人已經全部死絕了。
而在被炸了一次之後,姆瑞頗林簡單幹脆地選擇了繞道而行。他自負地認為這些炸藥是今夜早些時候穿插到軍營背後的小隊埋下的,為的就是遲滯他逃跑的速度。因為如果是大股部隊繞到他的後面,很容易就被發現不說,也不可能選擇夜襲這種手段。有那個兵力直接堂堂正正合圍不好嘛?非要帶着炸藥來搞這些?
因此姆瑞頗林篤定,這些炸藥就是為了讓他疑心有人在把他往定好的道路上逼,然後在他疑神疑鬼之下慢慢挪過雷區,以便後方銜尾直追的大部隊能跟上他的速度。
“呵呵呵,這種拙劣的伎倆。”姆瑞頗林冷笑不已,直接繞路。他自信就算遇到那些埋炸藥的小隊也可以直接吃掉,順便還可以報了這一炸之仇。“走,我們繞道凱爾河。沿河北上,返回桑易城!”
一聲令下之後,姆瑞頗林騎着馬奔在最前方,後面跟着他寥寥幾人的親兵,朝西而去。
他們的西邊盡頭就是凱爾河,逆流而上到中游就到了他們出發的地方桑易城。桑易城是凱爾河內河航運的重要節點,也是帕尼蘭北方最近的大城市,再往北的大城市就是西境拉泰北岸的王國首都了。
祁韓靜靜地聆聽着其他可疑聲響,卻只能聽到不遠處凱爾河的流水聲。
“他們要是被炸了不選擇走這邊怎麼辦?”
“所以我在每一條合適的道路上都埋了炸藥,除了這裏。不然你以為我要這麼多炸藥幹什麼?”
“……那如果他選擇用人命扛過去呢?直接廢了你一條路的佈置。”
“那樣的話姆瑞頗林就算僥倖活下來也會完全失去了戰鬥力,之後的戰爭中同樣算是排除了這一個傳奇階位的戰鬥力,達成了阿爾他們一開始的戰術佈置就行。”新崇淡淡地描述着他已經為姆瑞頗林規劃好的後路。
聽着這完備的計劃和算計,祁韓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是好。
“而且,我的啟示里是你和那個看不清臉的傢伙對砍。”新崇不以為意地繼續補充,“就算啟示並不像預言那樣具有不可違背的既定性,但只要做好了完全的準備,那啟示也可以變成預言!”
對於這話,祁韓倒是同意。
因為來到中土之後,很多時候的困境都是依靠着新崇這先知的能力才能屢次化險為夷。而利用啟示提前做好準備來獲取他們需要的利益,也是他們一直以來用的最純熟一個套路,於是他們最終發展成了拜齊斯港里一個不可或缺的組織。
正在祁韓想像着新崇帶來的炸藥能把那個主將炸成個半身不遂的時候,他聽到了和自然聲迥然不同的聲音。而在祁韓抬起手的瞬間,新崇也沒再發出聲響,凝神看向了低洼區的外面。
“他們來了。”祁韓沉聲說了一句,伏低身子到草叢內。
新崇也同樣趴下去,悄然撕碎了懷中的一張方形連結紙。另外一張連結紙在對面坡頂的白樺葉那裏,這是給她送去準備看信號行事的約定暗號。本來祁韓是不同意白樺葉參與這次行動最危險的部分,奈何新崇直言要是你能在純粹的臂力比拼中勝過白樺葉就可以放她走,當然不允許祁韓嗑藥。
“這還有什麼比的必要?”這是當時祁韓擺擺手轉身離開的原話。
這次的行動,是需要白樺葉那一身的詭異巨力的。
漸漸地,即使是新崇的視野里也能看到那幾個騎着馬奔跑的身影了。而且領頭策馬的那個極為醒目,身上的制服都和其他人不一樣。根據新崇拿到的情報,領頭的那人應該就是桑易軍的將軍姆瑞頗林。
“原來你長這樣啊。”新崇在姆瑞頗林進到他可以看清臉的時候,微不可查地低語了一句。
傳奇強者在先知的啟示中一般都是不能看清面龐的,除非是關係很密切的那種。
現在新崇就是在靜靜地等待着,等待着姆瑞頗林帶着他有限的幾個手下進入低洼區最佳的伏擊點。
姆瑞頗林其實在進入這片低洼區之前就考慮過如果有一支百人隊把他堵在這裏,後面還跟着灰迪納的話,他大概就得殞命在這了。不過轉眼間他又嘲笑起了自己的疑心太重了,灰迪納趕不上來,這裏要有百人埋伏的話他一定也能看出來。現在這裏看上去完全沒有任何異常何必擔心呢?
於是他就放心地帶着整支隊伍進入了低洼區。
然而當姆瑞頗林一行走到低洼區中段的時候,他突然注意到視野里有一處詭異光點。光點的位置在他左邊陡坡的頂上,那是一種黑紅相間的詭異光芒。而在外多年的姆瑞頗林當然第一時間認識到,那個很可能真的是在此處伏擊他的人所發出的。
“敵襲!”
驚呼一聲,姆瑞頗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抬手彎弓搭箭,一支灰白色的巨大箭矢就朝着詭異光芒那裏直射而去。
不過也正是在同時,姆瑞頗林的右邊坡頂也出現了一道身影。那身影看上去如此矮小,以至於一度讓姆瑞頗林懷疑那就是一個小孩子而已。然而小孩子可不能看上去輕飄飄地就用雙手抬起身旁的兩塊巨石,分別扔在了低洼區的前後出口處堵住道路。
低洼區並不陡峭,是完全可以徒步爬上來的,雙手都不用伸。但是有些地方的坡度可能對於用雙腿行走的直立生物來說還好,對馬匹這種四足行走的生物就是不折不扣的陡坡了,想衝下來還好,爬上去是完全不用想的。
姆瑞頗林也瞬間想通了這一點,高聲命令親兵們下馬,隨他衝上山坡。
祁韓可能等到這傢伙衝上山坡對他們造成威脅嗎?顯然不可能,要知道現在這是一名傳奇遊俠!於是祁韓直接從坡頂一躍而出,凌空一刀向姆瑞頗林劈去,身邊拖拽着黑紅相間的火焰發出的光芒,就彷彿一顆從天而降的隕石,狠狠地朝着地面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