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歸家
醒來之後,安好並不相信自己來到了民國。自從她蘇醒的事情傳出后,每日前來探望她的人絡繹不絕,甚至,訪客里還有記者鬼鬼祟祟地混進來。她怔怔地望着對着她拍照的記者,只聽見他們問道:“你怎麼會被綁架?你是如何逃脫的?知道綁匪是誰嗎?是不是受了刺激導致失憶了?”之類的問題。
記者們視她為稀罕物,即使被保鏢打了好幾次,下一次還是會出現,而且每一次拍到的照片,都會刊登在第二天的報紙上。
而這一次,有個記者問,你有沒有被侮辱。
整個大街上都沉寂了。
安好是趁着辦理出院的時候,借口上廁所,偷偷跑了出去。直到現在,她都覺得這就是個整蠱節目,隨機抽取素人對穿越民國的反應,這些記者、護士、保鏢都是臨時演員。因此,對於那些尖酸刻薄的話,她並沒有放在心上。可當她走在街上,發現依舊是那個年代的景象時候,無助、崩潰、不可置信,所有的情緒湧上心頭,讓她整個人都像是被烈日灼燒了一般。
她在大街上到處尋找鏡頭,尋找導演,抓着路人問做群演一天工資是多少。周圍的人都不敢靠近,只能在一旁竊竊私語,人群里更是傳來蘇家小姐是被歹徒欺辱,受不了刺激瘋了的話。
等安好回過神來,記者已經出現在面前,問她:你有沒有被侮辱。
侮辱?
安好聽到這個荒唐的問題,愣住了。猶如驚雷驟起,心跳聲的鼓動在耳邊轟鳴,腦海中只有那句你有沒有被侮辱的迴音。
安好的腦子已經亂得像是一團漿糊,她攥緊了拳頭,指甲掐入了掌心裏,她看着這些提問的記者,強忍着內心的憤怒,努力平靜着自己的情緒,用盡量平靜的語氣,一字一頓道:“我沒有被侮辱。”
“真的嗎?”提問的人反而繼續追問着,“那您被綁走的這幾日發生了什麼事情呢?您是怎麼逃跑的呢?”
突然,圍觀的人群被人分開,那人高喊道:“讓讓,快讓開,蘇家來人了!”
人群散開,一台黑色的轎車停靠在那裏,從車上下來一個青年,赫然就是蘇家的二少爺蘇錦亭。
蘇錦亭看到妹妹孤零零地站在那裏,身上穿着一件薄薄的病人服,頭髮蓬亂,臉色泛白,一時之間心疼極了。他急忙走到她身旁,脫下大衣罩在小妹身上,又握緊她那雙涼颼颼的手,搓了搓,試圖把她的手焐熱起來。
記者們見到蘇家二少出現,連忙按下拍照鍵,咔嚓咔嚓,不絕於耳。
跟在蘇錦亭身邊的人怒吼道:“誰敢再拍,當心砸了你的機子!”
那些記者嚇了一跳,連忙收回相機,低頭支支吾吾。蘇家的人一擁而上,逼着記者們交出膠捲
,並且讓他們離開。
圍觀的人漸漸散去,但卻止不住他們的議論聲,他們都在談論剛才那場戲劇性的鬧劇。
托記者的福,這幾日的報紙頭版,都是有關蘇錦歆的內容。就算蘇家搞定了其中一家,也會有另外一家報紙報道出來,尤其是兩篇《論女性,該不該扔下女誡走出家門》《蘇錦歆,一個被驕縱的孩子》文,都成了大家討論的話題。
蘇錦歆,徹底出名了。
“小妹,回家吧。”
蘇錦亭將小妹扶入車中,然後吩咐司機開車離開。
安好坐在這裏,回頭看了一眼車后的那些人,看着那些人伸手指指點點的樣子,輕聲說道。“之前的我是不是很討人厭?”
她並沒有感到生氣,只是平靜地問他。
蘇錦亭聽見安好的話,抬起手在她頭上揉了揉。“不,歆歆是個乖巧懂事的孩子,怎麼會討人厭呢?”
“那麼他們為什麼會指指點點的?”
“因為他們閑着無聊。”蘇錦亭理所應當地說著。
安好看着車窗外閃過的街景,認真地看着這些從未看到過的民國的景象。在她的記憶中,這個時代弱小、貧窮、腐朽,混亂,充滿着不公平,但是在這個時代,卻又誕生了許許多多美好的人,這些人就像是一團燃燒的火焰,誕生了新的文化、新的思想……在這個時候,安好忽然意識到,自己能見證歷史、能感觸歷史。
車子駛入一條筆直的道路,車速逐漸加快,安好收回飄遠的心思,開始認真的欣賞起這座城市的風采,看着看着在街道上嬉戲的孩童,看着那些穿梭的商販們忙碌......聽着周圍的喧囂聲……然後看見了街邊估價待售的婦孺。
“停車。”安好看着頭上插了草簽子的婦孺們望向車裏的麻木眼神,忽然喊道。
蘇錦亭順着她的目光自然看到了這一幕,他吩咐司機繼續往前開,同時問道:“怎麼了?想買什麼?告訴哥哥,哥哥明日買給你。“
”你看到了,對吧。“安好低下頭,看着突然握緊她手的那隻手,輕輕抽回,然後看向蘇錦亭。
蘇錦亭卻不以為意的點了點頭。“家裏養不起閑人。”
“今天是哪年哪月哪日?”安好轉而又問。
聽到安好這麼問,蘇錦亭一愣,然後笑了起來。“四年二月十三,下個月就是你的生辰,家裏已經準備好了。”
“是嗎……”安好低下頭,記下了這個日子。
民國四年二月十三日,安好接受了自己成為蘇錦歆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