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東西南北風

第6章 東西南北風

下課鈴聲響起,窗外真的下起了雨,瀝瀝淅淅的,止也止不住。

到了飯點,同學們多數沒帶傘,只能前前後後、三三兩兩地奔向食堂。孫一波也在其中。

阿發撐了把傘,隨着人流涌動,邊跑邊問孫一波:“一波,幹嘛跑這麼快?食堂今天菜少?”

“你沒看見下這麼大雨?”孫一波覺得阿發有時候還真少根筋。

“哦,我還以為發生什麼大事了呢,集體逃難似的。”阿發喘着粗氣說。

“你這個二貨,是真不知道,還是逗我開心,有傘還跑這麼快!”

“前面也是這麼大雨,一樣被淋,還不如慢慢走。”阿發的浪漫主義色彩上來了。

“你是飽漢不知餓漢飢,你慢走,我要去搶菜了!”孫一波不想搭理阿發了,甩開步伐,向食堂方向狂奔而去。

“等等我,你平時不是這麼待我的,你是不是有心事啊?”阿發一邊加緊步伐,一邊嚷道。

阿發說得沒錯,孫一波確實心情鬱悶。

孫一波擺脫了阿發無厘頭式糾纏,一直跑到食堂門口,見打菜窗口前早已排起了長龍。

乾隆不愧為體能王,排在了隊伍的前列。孫一波老遠就聽到他的嗓音:“師傅,打菜的時候,您的貴手千萬別抖,你一抖,菜就只剩半勺了。”

大金已早早地打好飯菜,佔領了電視機前的黃金位置。

乾隆和孫一波打完菜后,陸續坐了過去。大家屁股還沒坐熱,阿發也端着飯缸,屁顛屁顛過來了,嚷嚷道:“這次‘永動機’卡位不錯,大家還能看會電視。”

電視裏正在放九六版《笑傲江湖》。

大金扒了口飯,邊嚼邊看電視,道:“兄弟們,你們看令狐沖是不是跟咱們乾隆有點像?”

那版《笑傲江湖》中的令狐沖是呂頌賢演的,細細一看,乾隆還真跟他有幾分神似。

乾隆嘀咕道:“我還是要比呂頌賢帥一點點嘛,不過令狐沖這個角色我還蠻喜歡的,仗劍天涯,自由自在,還有美女環繞。”

屏幕上畫面切換,出來了岳不群,說了句:“欲練神功,必當揮刀自宮。”

電視機旁一個女生馬上問同伴:“什麼是自宮啊!”問完之後,眼睛還眨巴眨巴的,希望得到一個明確的答案。

這個充滿求知慾的表情包把邊上的女伴羞得不知所措,沒有人願意回答這個問題。

於是這個女生更大聲地質問:“自宮到底是什麼呀?”

乾隆“噗”的一聲把嘴裏的飯吐出來,悉數噴洒在孫一波的飯缸里。

“我靠,純潔的白米飯全被你玷污了!”孫一波懊惱地說。

“對不起哦,我不是故意的!”乾隆朝孫一波擠了個鬼臉,走到那女生邊上,小聲地對她說:“自宮就是讓男人變成女人。懂了嗎?”

女生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轉而臉變得緋紅起來,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乾隆回到座位上,一把抓起孫一波的飯缸,道:“我幫你去換一份飯菜吧!”

孫一波說:“別,還是我自己去吧,順便把缸子洗一下,這個青椒炒肉也忒辣了,換個清淡些的。”

他又排到了長長的隊伍尾巴,恰巧碰到了班長戴鳴。

孫一波看了看戴鳴的飯缸,裏面的飯淺淺的,估摸也就五毛錢的量,不解地問:“大胃班長,今天怎麼吃這麼少啊?”要知道,戴鳴是六零二宿舍最能吃的人,剛入學參加軍訓的時候,

曾經連吃十二個包子(大部分男生能吃四、五個包子)。

“哦,剛吃了一元錢的飯,不夠,再加個五毛。”戴鳴說道,嘴角露出一絲得意的微笑。

“哦,怪不得。”孫一波收回了驚訝的表情,又輕聲加了句:“真心害怕地球會鬧飢荒。”

班長沒聽到,管自己走開了。

孫一波打好飯菜,回到座位上,發覺對面多了三個人:潘笑佳、何白冰和陸蔓,而自己的座位剛好對準了陸蔓。

孫一波看了眼乾隆,發現這廝完全沒了剛給女生上課時飛揚跋扈的表情,像換了個人,把擱在鄰座凳子上的腿收了回來,坐得畢恭畢敬,紳士般地細嚼慢咽,盡量不發出聲響。

孫一波吃了口剛打的花菜,感覺比之前的清淡了許多,神清氣爽地一抬頭,發覺陸蔓正看着自己,他察覺到陸蔓望來的眼神有些異樣,溫柔又依戀,想起之前在機房裏看到飽含愛慕之情的文字,心裏掠過一絲慌張。

陸蔓似乎捕捉到孫一波慌亂的眼神,但不知道眼神慌亂的原因。毫無邊際的揣測,讓氣氛變得更尷尬。

阿發已然望見陸蔓和孫一波對視時的尷尬情景,就嚷道:“原來你們女生都不吃飯的呀,陸蔓和何白冰最多吃兩毛錢飯,潘笑佳你好像不吃飯的哦,就吃涼拌西紅柿和黃瓜,你想做潘仙姑呀!”

“我們吃的不少呀,我和陸蔓每人吃了三毛錢的飯呢。”何白冰認真地說。

“哈哈,我終於發現了,原來女生的身材和飯量是成反比的。”阿發樂道。

“阿發,你是不是找打啊?”潘笑佳反應過來了,她不但是本班女生中嗓音分貝最高的,同時也是豐滿程度最高的。

“你看,我們兩個坐在一起,打一中國城市名。”阿發繼續樂道。

“合肥!”孫一波為了躲避陸蔓依戀的目光,說出了這個大家都知道的謎底。

潘笑佳掄起拳頭,砸在阿發的胳膊上,道:“你以為我不敢打你啊?你別太過分了!”

阿發假裝做出很痛苦的表情,又誇張地把整個身子壓在大金身上。大金“嗷”地一聲慘叫,終於表示了他的存在。

平時很愛講話的大金,這頓飯吃得異常平靜,全程默默地注視着何白冰。這個細節也有兩個人觀察到了,一個是孫一波,另一個就是被盯得不好意思的何白冰。

何白冰是本班文藝委員兼系文藝部副部長,有着精緻的五官和幹練的短髮,她不僅人長得漂亮,歌喉更像百靈鳥一樣婉轉動聽。

她看了眼大金,鄭重其事地宣佈:“十二月份是系裏的文藝月,接下去有聖誕節和元旦兩個節日,系文藝部打算在十二月二十七日搞一個“系十佳歌手”卡拉OK比賽,我們班呢,也打算在本年最後一天搞一個迎新晚會,希望各位同學幫助宣傳並積极參加活動!”

“嗯,何部長的工作一定要支持,大金你一定要參加哦!”孫一波轉過頭對大金說。

“可是我的普通話不太好,唱粵語歌可以嗎?”大金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當然可以,只要是歌曲,什麼語言都可以。”何白冰道。

“我們寢室的人拼蠻力還可以,搞文藝呢,略微牽強了些,呵呵。”乾隆也加入到討論中來。

“重在參與嘛,誰說一定要拿名次,大學裏展現自我更重要。”潘笑佳認真地說,又瞅瞅邊上的陸蔓和何白冰:“兩位美女也一定要報名參加哦!”

何白冰和陸蔓相視一笑,這個就不用你潘笑佳多說了吧。

阿發興奮道:“何部長先幫我報個名吧,我要代表九八級計算機一班第一個報名參加!”

“好!”何白冰爽快地答應。

阿發亢奮的狀態一直持續着,在回寢室的路上,他哼起了黃安的《東西南北風》:“讓我愛上你,其實沒什麼道理,明明知道不可以,讓我痛苦為了你,讓我快樂為了你,沒有你還有什麼意義。”

這歌詞,恰巧唱出了同行的孫一波、乾隆和大金的共同心聲。

愉悅的校園活動總是能得到同學們的積極響應,除了計算機系,別的系也相繼開展了卡拉OK比賽。

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校園歌聲隨處飄,宿室的洗衣槽旁,食堂打飯的隊列間,校園的林蔭道上,甚至浴室的蓮蓬頭下,一下子多了很多辨識度很高的歌聲。

有些歌聲中氣十足,卻沒有聲音的美妙波形,應該是大金和乾隆的歌聲;有的歌聲哀怨凄婉,歌詞總是痛啊傷啊,似訴無盡的痛苦,那是阿發的聲音;有些聲音中規中矩,略帶磁性,但節奏感不強,那是戴鳴和孫一波的傑作;還有個聲音老是作怪,嗲嗲地模仿范曉萱的《洗澡歌》,那是小胖張欣在搗蛋。

偌大的沙州城,彼時並沒有帶包廂的量販式,只有遍地開花的卡拉OK廳。如同美髮店門口一定有個旋轉燈,這些卡拉OK廳門口必配一個霓虹燈箱,到了晚上,一整條街霓虹燈璀璨,蔚為華麗。

大家如果想唱歌,不得不面對大廳里的眾多的陌生聽眾。

大廳里分佈着幾張桌子,每張桌子上都備有歌單、便箋和筆,如果想唱什麼歌,就得提前把歌曲編號寫在便箋上,交給服務員。

就這樣一桌桌輪流唱下去,頗有唱功PK的味道。

卡拉OK廳里的消費倒還好,屬於大眾消費,人均十元至十五元,差不多一杯茶的費用,晚場稍微貴些。這個消費水平對於沙州大學的學生來說,差不多是一天的伙食費,但有時候,精神食糧可比物質食糧重要多了,特別對於這些精力旺盛,愛出風頭的年輕人來說。

阿發偷偷地把本來就不高的伙食標準降低,每餐由原來的一葷一素改為一素,而對外宣稱是減肥,實則把錢省下來去歌廳練歌,頻率為每兩三天去一次。

孫一波看到阿發躊躇滿志的樣子,實在不忍心打擊他,眾所周知,歌星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練成,而是取決於先天條件、良師培養、公司包裝等各方面的因素。

阿發的樂觀來自於他的簡單,或許他只是想在系裏的舞台上展示一下自己,付出認真的態度,換得滿意的結果。

又或許阿發只是單純地練好歌曲,有朝一日能唱給自己心愛的女孩聽。

六零二寢室的男生們都有自知之明,承認在文藝上的先天不足。一開始,他們怯於去校外的卡拉OK廳,以避免面對陌生觀眾一片噓聲時的尷尬。後來,在阿發的帶動下,六零二的男生們鼓足勇氣去了卡拉OK廳,與其到比賽時面對台下黑壓壓的一片觀眾,不如在黑漆漆的歌廳裏面對寥寥幾個陌生人。

男生們從拘謹到適應,再到越玩越嗨。

正是那段時間,乾隆瘋狂地迷戀上了舞王傑克遜,買了他的VCD,在宿舍電腦上放來看,興緻來了,便起身模仿傑克遜的舞蹈動作,邊唱邊跳,有時候乾脆脫掉上衣,嘴裏怪叫兩聲,跑到鏡子前做提臀的動作,張慶元連呼受不了。

大金絕對屬於悶騷型,白天不唱,一到寢室熄燈,就開始反覆吟唱陳百強的《念親恩》,純粵語版的。大家雖聽不懂歌詞意思,但絕對忍受不了寂靜的寢室里傳來殺豬般的嚎叫聲。這個傢伙唱歌時的爆發力絲毫不輸於足球場上的拼搶,不唱三遍是不肯睡覺的。

孫一波在音樂方面的表現還是一如既往的內斂。他清晰記得第一次唱卡拉OK是在高三的畢業晚會上,和同學們喝了點酒後,鼓起勇氣上台唱了首黃安的《新鴛鴦蝴蝶夢》,吐字清晰,音線柔和,反響還不錯。

可孫一波唱歌有個特點,跟着屏幕的字幕唱還行,但如果聽着伴奏唱,就會逐漸和旋律脫節,不是唱快,就是唱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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