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遲到的正義
岳書記離世后，孫一波和岳融一直生活在各自的恍惚中，像存於同一世界的兩條平行線，從此沒有了交集。
孫一波每天都在深深的自責中度過，岳書記走了，敬重的專業導師永遠地走了！
從今以後，他的學業和人生都沒有了方向。
還有，大家一起努力過的事情，研發出來的導彈控制軟件，怎麼就沒有下文了？
這麼多天過去了，居然沒人提起過如此重要的研究成果呢？
難道它隨着岳書記的離去而消逝了？
他回想起出事前一天拷貝來的那張軟盤，裏面就有整個導彈控制軟件的原始碼，整個實驗室里，只有他和岳書記有權限並有能力把整個軟件複製下來。
現在岳書記已經走了，孫一波更無從獲知，岳書記到底有沒有把這個軟件交給國防部門？
可能性只有兩個：交或未交。
如果岳書記已經交了，那麼，該導彈控制軟件終將會成功應用於導彈部隊，孫一波手中的軟盤，只是一張冗餘的廢盤，他要做的，僅是將它徹底銷毀，但絕不能落入不法分子手中。
不法分子一直視此為價值連城的絕密程序，因為從它的原始碼中，可以了解到部隊的導彈部署情況和控制導彈的運行軌跡。
如果岳書記沒有把軟件交給上級組織，那基本可斷定軟件就在李父手裏，由於李父迅速被捕，這個程序沒來得及泄露出去。
而之前岳書記一直堤防李父的不軌企圖，孫一波更是無法判定李父手中軟件的真偽，這樣說來，孫一波手中的軟盤倒可以放心交到國防部門，為導彈部隊所用。
可如何才能找到岳書記一直單線聯繫的上級呢？
這如同抗戰時期，中gong隱蔽戰線的聯絡員很多採用單線聯繫的方式，當上線被捕犧牲或失蹤之後，下線就象斷了線的風箏，再也找不回組織了。
孫一波仔細想了下，撿察院既然知道岳書記在整個事件中的角色，也必定知道岳書記的上線究竟是誰。
他決定，拿着這張軟盤去撿察院，找一下曾來過沙州大學辦案的那位撿察官。
孫一波從書架上的《線性代數》課本中拿出這張軟盤，他相信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書架上誰都可以拿得着的地方，也是別人最不會重點關注的地方。
那天晚上拷貝完軟件后，孫一波便隨身攜帶軟盤和乾隆他們喝酒，等第二天一早，就把軟盤轉移到這個最不起眼的地方。
孫一波拿出軟盤，仔細看了下，完好無損。
他不禁想起了上一次拿着加密過的軟盤去浙大找陳召訓的情形，感覺跟做賊似的。
但這次的軟件是沒有加密過的，如果誰拿走了，就相當於獲得了這個導彈控制程序的一切。
孫一波把軟盤又翻過來，準備放到口袋中，這時，他注意到了一個細節：軟盤的可寫扣是關閉的。
眾所周知，如果要往軟盤裏拷貝文件，可寫扣一定要處於打開狀態，即用手指把軟盤上的鎖扣撥至打開位置。
而孫一波那天拷貝完程序后，按理軟盤的可寫扣是處於打開位置的，孫一波也一直沒有去動這個鎖扣，那麼這個鎖扣現在是怎麼變成關閉位置的呢？
孫一波瞬間判斷有人動過這個軟盤了。
孫一波仔細回想了下那晚發生的事情，除了跟乾隆他們喝完酒，沉睡了一個晚上外，盜取軟盤的人再無機會下手，那麼顯然這個盜賊就來自身邊。
孫一波想到了一個人，但又不敢去肯定。
不管這個人成功複製了該軟盤信息的幾率有多大，危害有多深，謹慎期間，孫一波的首要任務是找到撿察院的那位同志，告訴他這個程序不能再用了。
要找到那位撿察官，必須先去趟沙江pai出所，pai出所陸所的任務單上有撿察院同志的簽名，這樣去撿察院的時候，可以更方便地找到那位同志，說明情況，讓其幫忙聯繫相關單位並請求撤銷該程序的應用。
事不宜遲，孫一波決定第二天一早就去找陸所。
當天晚上，他躺在床上輾轉反覆，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起軟盤的事情。
假如他沒有查覺這個軟盤曾被人動過，他就不會知道這個軟盤已經被全盤複製，不法分子已經得到一套一模一樣的導彈程序，等於把整個導彈部隊裝備的各類型導彈的射程、運行軌跡、精度控制等所有數據暴露給了敵方。
孫一波甚至設想，這個盜取程序的人既然動了可寫鎖扣，或許已經篡改了軟盤中的原始碼，或者已經在軟盤中植入了木馬程序，這個帶病的程序如果應用在了導彈系統中，相當於是在高閣中豢養了一批白蟻，讓其慢慢腐蝕基礎，直到閣樓轟然倒塌，遭遇滅頂之災。
孫一波感覺全身都在冒汗，不由自主地朝斜角方向望去，那個床位，正是大金的床位。
隔着蒼茫的夜色，孫一波隱約發現，大金的床位有動靜，他似乎也沒睡着。
自從岳書記出事之後，大金沉寂了不少，又像被什麼心事牽絆，魂都散去了一半。
大金外表樂觀開朗，實則心思很重。
孫一波發現了大金的異樣，他甚至想直接跳下床，質問大金，是否盜取了軟盤並拷貝了其中的內容。
大金這麼做究竟是為了什麼？
孫一波的腦細胞繼續飛速運轉，這裏有太多的謎團需要去解開，關於岳書記的，關於柳老師的，也關於大金的。
也許，隨着岳書記的逝去，很多謎團將永遠無法解開。
問大金這麼簡單粗暴的問題，他會如實回答嗎？
......
不對！
大金明明是個很細膩的人，怎麼會犯了如此低級的錯誤，怎麼會動了可寫扣而不去恢復，換成別的人，尚且不會犯這個容易留下把柄的錯誤，何況是心思縝密的大金？
那麼，如果真的是大金故意動過這個軟盤，他又是在向自己暗示什麼呢？
難道是暗示這個軟盤裏面的內容已經不安全，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讓自己徹底放棄這個耗盡心血的程序，可他為什麼這麼做呢？
孫一波絞盡腦汁，想不出所以然，他又望斜角大金床位方向望去，可這次，他發現大金也正望向自己，孫一波覺得背上有些涼颼颼的。
不能再等待下去了，孫一波跳下床，走到大金的鋪位邊，拍了拍他，就出門上了天台。
大金也下了床，跟了上去。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天台的門，孫一波回過頭，看了眼大金，又環顧四周，見四下無人，便厲聲說道：“有些事情該做個了斷了！”
大金好似早就料到有這麼一刻，並不慌亂，也沒有馬上接話，選擇了沉默。
孫一波見大金沒有反應，又喝聲問道：“你為什麼要提醒我那個軟盤已經被複制了?”
大金的心理素質果然極好，他不緊不慢地反問：“什麼軟盤？”
孫一波有些憤憤然地說：“既然做了，為什麼又不敢承認？我了解你，你是一個有正義底線的人。”
“既然你知道了我的提示，憑你的智商，應該不用我多說了。這個事情就到此為止，不要再追查下去，反正你知道壞人沒有陰謀得逞就行了。”
“壞人的陰謀是沒有得逞，可我如何告慰好人的在天之靈呢？岳書記的不幸罹難，難道真沒觸動到你的道德底線嗎？”
大金還是冷冷地回答道：“他們這輩人的恩恩怨怨，我們又怎麼去分辨呢？難道岳書記就是好人，柳老師就是壞人嗎？我們已經把這個純凈的象牙塔攪得夠混亂的了。”
孫一波不依不撓：“是，在岳書記和柳老師的私人過往舊事中，我們外人確實判斷不了孰是孰非，可在國家利益面前，岳書記做的事是對的，柳老師做的事是錯的。”
大金又陷入了沉默。
孫一波繼續曉之以理：“大金，我一直把你當兄弟，知道你的顧慮，這個事情你既然捲入進去，肯定要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
大金低聲地說：“我知道，既然做錯事，就要遭受報應。我自己無所謂了，最放不下的就是劉薇了。感謝你救過劉薇......我一直無以為報......”
孫一波頓時明白過來，心中的疑團漸漸解開，按照這個邏輯來，就對了。
他曾在杭州西溪濕地救過劉薇，大金為了報恩，在最後時刻，把“軟盤已被盜取”這個重要信息及時而又隱秘地反饋給了孫一波。
大金出生貧寒，卻不甘心落人後，特別是在心愛的人面前，總想出人頭地，表現自己，但發覺靠老黃牛式的努力，並未獲取等值的回報，這一次，他為了獲得去美國深造的機會，不遺餘力地幫助心懷惡意的柳老師。
隨着事態的惡化，大金的良心遭到內心譴責，道德準繩逐步回歸正軌，在景察和撿察官正義的威嚴前，在岳老師慘遭柳老師落井下石導致死亡后，大金決定不能一錯再錯了，在關鍵時刻為自己救贖，除了感激孫一波對劉薇的救命之恩外，更多的是自我良心發現，發現自己的正義感並未徹底泯滅。
孫一波勸導大金道：“你現在最明智的做法是去自首，不僅可以減輕、甚至豁免你的罪責，更重要的是讓正義得到伸張，不能讓軟件落入不法分子手中，以告慰岳書記的在天之靈了。”
大金點點頭，終於開悟了，孫一波笑着拍了拍大金的肩膀，準備往宿舍方向走去。
大金突然叫住了孫一波，輕聲道：“還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說，但一直找不到機會。”
孫一波頭也沒回，說道：“那件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了，況且乾隆也過得很好，他會原諒你的。”
“那你呢？你會原諒我嗎？”
“說實話，原諒與否，我之前一直在問自己，但沒有答案。關於原諒和不原諒之間的臨界點太模糊了，雖然我知道你一直很努力。但剛才你點頭的瞬間，我已經徹底放下這件事情了。”
大金嘆了口氣，說：“你是怎麼知道......把你遊戲軟件刪除的木馬是我放置的呢？”
孫一波回過頭來，對大金微微一笑，道：“李佳浩曾經正式向我說過這個事情，他說放置木馬這個事不是他乾的，那一次，我選擇相信了他。”
“所以你就開始懷疑到了我，對嗎？”
“嗯，只發生一次是偶然，但發生多了就不一定是偶然因素所致，還記得在武漢參加中南區程序大賽那次，我的表莫名其妙走慢了，而我睡過了頭。那一次，我和你同住一個房間。”
大金羞愧地低下了頭，隨即又抬了起來，他變得激動起來，內心的涌動早已衝破了鎮定的臉龐，臉變得緋紅，聲音顫抖着說：“是......我承認......我一直對你羨慕、嫉妒、恨，可能恨的成分更多一些，為什麼每次幸運之神會降臨你，而我一次又一次陪太子讀書，我不想一直這樣下去。”
孫一波點點頭，道：“所以你選擇走柳老師這條捷徑，但沒想到柳老師的背後隱藏這麼大的陰謀，而你又騎虎難下？”
“是，正因為柳老師和岳書記之間這層特殊關係，所以柳老師可以許諾我，把這個去美國深造的機會留給我，當然，我需要幫他做一些事情。但事情的發展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包括乾隆的離校，包括岳書記的意外。”
孫一波一時語塞，不知道如何接下去。
大金接著說道：“我很後悔做這些事情，對不起乾隆，對不起岳書記，也對不起一波你。我必須得到應有的懲罰，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劉薇了，不知道我和她還有沒有以後......”
孫一波立馬想到了岳融，心頭一酸。
此時此刻，岳融在哪裏，她還好嗎？
大金確實是察言觀色的高手，他揣測出孫一波的心事，安慰道：“孫一波，你別難過了。聽劉薇說，岳融這幾天沒待在宿舍，估計去處理岳書記的身後事了。你和她之間的誤會可能一下子無法消除，只能靠時間去慢慢淡化了，有機會也讓劉薇去勸說下岳融吧。”
孫一波沒有再說話了，情緒低落地往宿舍方向走去，幫岳書記討回公道是他現在唯一要去做的事情，對岳融也好，對自己也好，只有把這件事做成功了，才有可能挽回岳融對自己的感情。
明天，大金會助自己一臂之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