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機房

雖屬計算機系，但新生們三個多月來，除了上機房練練打字，玩玩遊戲，看看圖片、小說和視頻外，並未深入學習計算機技術。這水平，和其他系的新生的計算機水平也差不多。

而貼着計算機系標籤的學生，往往受到他系電腦盲膜拜的禮遇並受邀去解決各種電腦問題，讓孫一波及系友們感到無比汗顏和壓力山大，就像他們當初設想的，總以為英語系的學生英語水平肯定比自己強，而數學系的學生解決算術題的能力要比自己棒。

為了更好地刷存在感，對得起計算機系這塊招牌，孫一波他們不得不暗下苦功，錘鍊計算機應用方面的各項能力。

計算機系機房裏，和往常一樣，管理員尹輝正在督導九八級兩個計算機班的學生上機實操。

在這一階段，尹老師主要負責訓練計算機新生們的盲打速度和技巧，還教了當下最流行的五筆輸入法。

大金和乾隆躲在機房的角落裏，神秘兮兮的，不知道在搞什麼。

只見大金熟練地把軟盤插入計算機，打開了看圖軟件，一張張性感的RB女星圖片隨即撲面而來。

乾隆坐在旁邊，伸着脖子看熱鬧，猥瑣地咽了下口水，突然喊道：“尹老師來了！”

大金臉色大變，手忙腳亂地關閉看圖軟件，卻不想把更裸露的一張圖片放了出來，嚇出一身冷汗，冥冥中，他覺得尹老師已經站在他身後。

不用多想了，他趕緊按下機箱上的電源鍵，屏幕一片漆黑，終於可以坦然地面對尹老師了。

他大氣不出，戰戰兢兢地往身後瞧去，卻絲毫沒見尹老師的身影，再看看邊上的乾隆，已經笑得眼角都是褶子。

“你這個牲口！這是人乾的事情嗎？”大金罵道，乾隆還是笑個不停。

電腦重啟，大金無所事事地等待，隱隱聞到了什麼味道，他誇張地嗅嗅鼻子，恍然大悟道：“我說老四你為啥跟我一起坐角落，剛才踢完球沒換襪子吧？一股東海鹹魚的味道。”

乾隆聳聳肩，無奈地說：“為了還全班一個清新的環境，只能把自己發配到邊疆去了，多麼偉大的壯舉啊！”

“我可不願和你待在同一戰壕，到時候毒發身亡，真成了烈士了！”說完，大金一溜煙跑了，剩乾隆一人繼續留守在角落裏。

乾隆盡量把腳趾往拖鞋深處鑽，生怕泄露出太多的氣味。

尹老師繼續在機房裏巡走，計算機專業的學生們問着一些不專業的計算機問題。

三零四宿舍的陳小青小心翼翼地問：“老師，為什麼我的屏幕總是漆黑的一片，按了重啟鍵，還是不行？”

尹輝回答：“因為你的顯示器電源沒插好。”

陳小青吐了吐舌頭。

二班一位男生問：“為什麼我的電腦每次啟動都進入不了作業系統？”

尹輝回答：“請你在啟動前把軟盤取出來，要不然，計算機默認你的軟盤為啟動盤了。說到軟盤，我順便帶一句，大家下機後記得把插在電腦里的軟盤帶走。上次誰把軟盤落在機房裏，裏面儘是美女的圖片，要沒人來認領的話，我就拿回去慢慢欣賞了。”

大金急忙翻看軟盤盒，看裏面的軟盤是否少了。

當尹老師被這些低級問題問煩了，通常會說：“你們能不能提些科技含量高點或者高級趣味的問題？”

在那一瞬間，新生們都會四十五度角仰望尹老師，認為他是一個無所不通的電腦王子，

在計算機領域，是個神一般的存在，他專註的樣子，帥氣程度不亞於坐在鋼琴前的理查德克萊德曼。

對這批計算機初學者來說，打字時不需要盯着鍵盤，已經是一件很酷的事情了。尹老師不僅善用五筆法打字如飛，而且能判斷出計算機故障，哪個硬件壞了，如何拆卸，如何裝配，他都能一手落成。

這種盲目的崇拜一直持續了半年光景。

直到大一的第二個學期，同學們才發現尹老師的計算機水平比電腦城裏賣電腦的人高明不了多少，再到後來，同學們依次接觸了P語言、C語言和彙編語言，才恍然大悟出程序才是計算機世界裏最博大精深的東西。

要不然，尹老師不會一直在機房巡走，而應該站在講台上談笑風生，更應該在黑板上書寫詩一般的代碼行。

孫一波的計算機水平明顯比同級學生高出一大截，勤奮是他最好的老師。

他平時從《計算機世界》和《電腦愛好者》兩本“秘笈”中汲取大量養分，如同十幾年後的網絡名人鳳姐離不開《知音》和《故事會》一樣，他早早地開始學習網絡技術和編程技術了。

九八年年底，校園局域網盛行，網絡的巨大魔力初現端倪，精力旺盛的學子們熱衷於玩《泥巴》等局域網遊戲，樂此不疲。

同樣，互聯網技術也正迅猛發展，大批渴求新鮮事物的學生，成為了網蟲，而網絡通道的擁塞成了大問題，那時，大部分的入網，只能依靠電話線撥號上網，可撥號上網的速度奇慢無比，在地址欄輸入一個網址，打個回車鍵，上趟洗手間回來，網頁居然還沒完全顯示出來。

這速度，簡直可以把人憋成內傷。

隨着動畫技術的日益豐滿和硬件技術的蓬勃發展，大學生們又很快摒棄了那些界面枯燥的網絡文字遊戲，轉而追逐起色彩鮮艷、互動性強的戰略類遊戲。

當時有兩個風靡大江南北的網絡遊戲，一個是《紅色警戒》，一個是《星際爭霸》，這兩個遊戲吸引着眾多玩家參與，同樣也吊足了九八級計算機一班學子的胃口。

這批年輕人在練習五筆打字時狀如癱瘓，可一玩起遊戲，便立馬換了個人，如同癲癇發作一樣，鼠標與鍵盤爐火純青般的配合，讓人眼花繚亂。

學校機房裏有局域網，但沒有《紅警》和《星際》這兩款遊戲，學校肯定禁止學生們在上機時間玩遊戲。

那時，校機房的電腦是不配光驅的，如果用軟盤把《紅警》拷貝過來，至少需要三十張軟盤，把整個遊戲拷下來，安裝好，差不多一節課過去了，等下一次上機來玩這個遊戲，早就被機房管理員順手刪去了。

因此，愛玩遊戲的同學也只能玩一些軟盤遊戲了，象《三國志》二代這種策略遊戲已經算很大型的遊戲了。

孫一波也愛玩遊戲，但更願意去探索一些新鮮的東西。

那時候的機房電腦，已經裝上了Win95作業系統，屬於較早的藍天白雲版本，孫一波用鼠標點擊着菜單上的各項功能，看看能不能發現什麼新大陸。

邊上的阿發照樣畫葫蘆，也進入Windows系統，卻發現自己走進了迷宮，如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便問孫一波“網上鄰居”到底是什麼東東。

孫一波知道這位文學青年是個電腦小白，便耐着性子，給阿發演示了下。

孫一波先在阿發的電腦上設置了A盤共享，然後在自己計算機上點擊網上鄰居，找到阿發的計算機后，就可以進行對共享內容進行查看、複製、粘貼等操作了。

“那你能不能把我軟盤裏的東西刪掉？”阿發顯得很吃驚，甚至有些惶恐。

“當然可以，我刪給你看看。”孫一波道。

“不要拉！太恐怖了！”阿發驚呼起來。

“你的軟盤裏都是些什麼東東？那些以日期命名的文本，都是寫給某某人的信吧？”孫一波問。

“嗯，不要看！”阿發趕緊把軟盤彈了出來，道：“原來網絡的功能這麼神秘而又強大，以前覺得它是禁區，今後，或許能成為我停泊心靈的港灣！”

阿發點了自己電腦的網上鄰居圖標，開始琢磨起來。

孫一波發現桌面上有個繪圖軟件很有意思，便信手塗鴉起來。

阿發又把腦袋湊過來，神秘地說：“一波，我發現了一個驚天秘密！”

“啥玩意，神秘兮兮的？”孫一波問。

“我發覺我們班有人喜歡你，以我詩人的嗅覺來判斷！”阿發壞笑着說。

“什麼亂七八糟的，請說人話。”孫一波疑惑道。

“你過來看下，你剛教我的絕招，我用上了。嘿嘿。”阿發顯得很有成就感。

孫一波把凳子挪了過去，見阿發正打開了一個“網上鄰居”里某台計算機的A盤文檔，文檔寫着：我想念你，想念你如沐春風般的跑動，有你的後防線是那麼的堅不可摧，就如同你的氣質，給人一種踏實、穩重的感覺。如果有一天……

這段文字雖沒有明確指出這個心儀對象是誰，孫一波還是隱約感到自己成了別人的暗戀對象，頓時覺得臉有些發燙，不好意思再看下去。

阿發樂了，道：“一波，繼續看呀，肉麻的在後邊呢，要不我念給你聽？”

“我靠你個阿發！我們班踢後衛的人這麼多，你能保證這人是我，再說了，這人又或許不是我們班的。”孫一波辯解道。

“你就偷着樂吧，咱班後衛里屬你最踏實、穩重，而且你是我們班足球隊隊長。那麼問題來了，究竟是哪個女生的電腦呢？”阿發說完，看了眼網上鄰居界面，確定了那台藏有信件的電腦編號是個人電腦PC029。

阿發見尹老師晃悠過來了，趕緊問道：“尹老師，問你個事，PC029是哪台計算機？”

尹老師想了下，就指指右前方，“第三排倒數第二台就是，你問這個幹什麼？”

“沒……沒什麼，正學習呢，拷點東西，呵呵。”阿發說。

等尹輝背轉身去，阿發急忙站了起來，朝那個位置看了下，倒吸一口冷氣，又急忙坐了下來。

“什麼情況？”孫一波問。

“寫情書給你那個是男的！”阿發詭異地笑道。

“放屁！”孫一波也站起來朝那個位置看了下，倒吸一口冷得不能再冷的氣，差點一屁股坐在凳子外邊，自言自語道：“怎麼是她？”

“我覺得我們班只有她配得上你！”阿發鄭重其事地宣佈。

沒錯，第三排倒數第二個位置赫然坐着九八級計算機一班的女神——陸蔓。

孫一波感到事情變得很複雜，或者將要變得很複雜。

他嚴肅地對阿發說：“這事在沒搞清楚前，別亂說。”

他想了下，又補充道：“在搞清楚了以後，也別亂說。”

阿發點點頭。

孫一波又看看待在角落裏的乾隆，乾隆正沒心沒肺地打“超級瑪麗”遊戲，時而振臂歡呼，時而捶胸頓足。

這個突發事件把孫一波整得措手不及。

孫一波思前想後，腦子裏還是一團亂麻，一個個碩大的問號懸在了頭頂上。如果這封信不是陸蔓寫的，那又會是誰呢？陸蔓如果真的喜歡自己，怎麼平時一點也感覺不到？乾隆那麼喜歡陸蔓，如果他知道陸蔓喜歡的是自己，那又該如何面對他呢？

就像乾隆默默喜歡着陸蔓，孫一波在自己心動女生面前，又是何等的卑微呢，連遠遠地看她一眼都成了奢望。她好像飄在九天之上的一朵白雲，虛虛實實，飄忽不定，剛認得她的模樣，她轉而變了形狀，隨風躲到了其他雲朵的後面，等你靠近她，卻什麼也找不見了。

此時的她又身在何處呢？我寧願遭受狂風閃電的折磨，能讓這朵雲化作雨水傾瀉而下，降落凡間，我會用我的雙臂接住她，呵護她，陪伴她。

老天啊，請你幫幫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