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雲陽大獄

公元前238年，秦王政9年。

秦國巴郡，雲陽縣。

“喔喔——”

清晨，當公雞打響了第一聲鳴叫之後，雲陽縣整座縣城以及附近的村郊，所有的公雞都開始打鳴。

打鳴聲此起彼伏。

隨後第一縷陽光落在雲陽縣的縣城圍牆上。

這些圍牆都是用土堆砌起來的，但是城牆體足足有四個彪形大漢疊起來那麼厚。陽光射在土牆上，透過一些牆體的洞，斑駁的日影落入城牆內部。

只有城門處是用磚堆砌起來的，顯得莊重，門監已經到了，列在兩旁看守城門。

“駕——”

“駕——”

“駕——”

一輛馬車穿過低矮的城門，踏着黃土一路狂奔入內，往縣獄奔去。但是這是貴族們的事情，和庶民沒有關係，無人在意。

城中庶民聽聞第一聲雞鳴，紛紛起身出戶。女子將雞鴨趕到門前天地處，隨後點火做飯，男子在一旁劈柴。有些人家家中富裕，除了牛，還能養得起羊群。

不一會兒，一群男孩們紛紛推開竹籬笆門，提着瓦罐趕着羊往山坡上奔走。

他們的頭髮在身後被束起，又或者用方巾包起來，穿着短襟短褲，腿上綁上布條，走起路來很是輕快，爬羊腸小道不在話下。

有差事做的孩子們，在山上一邊放羊，一邊高興的打彈弓，好生快活。

只是有羊可放，有彈弓可以打，這是中等人家孩子的標配。富裕家庭的孩子，這個時候還在睡大覺，大概到了辰時，然後才開始讀書學寫字。

但是這兩類家庭只是少數，還有更多的家庭，家中只有一頭老黃牛，黃牛比家裏孩子的性命都重要，被家裏人供養起來當寶貝。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古時的光陰漫長的簡直可怕。

而七八歲的孩子，正是爹嫌狗不理的年紀。幾顆小腦袋湊在一塊兒，那比寶石還要明亮的大眼睛閃一閃，吃飽了還沒消化的食物立刻在肚子裏化成壞水。

沒有牛羊可以放牧，沒有夫子教讀書寫字，他們只能把時間花在玩樂上。

三個小娃娃身上統一穿着褐色的短褲短襟，頭上頂着柳葉草圈，在鼻樑處貼上大大的雞冠花，臉上抹上花粉，手裏提着武器，跨越重重防線，終於靠近了雲陽縣最氣派的地方——雲陽獄。

門前四個壯漢守着，坐的坐，躺的躺，橫七豎八，不成體統，只要沒大人過來看，他們就可以一直很懶散。

這個羔崽子們的精力無處安放，就把目標對準了咸陽大獄裏的一個人——他是雲陽縣婦孺皆知的笑話，一心想着要做大人物，但是卻在雲陽獄裏打雜。

他們雖然看起來心不在焉的，但是一雙眼睛卻無時不刻的在四周盯着。腰間配着長劍，膽大的男孩子們見到非但不會害怕，反而心生羨慕。能成為獄卒，穿着馬甲，配着劍在門口站着，在小孩們看來是相當酷的事情。

大門是不好進的，而圍牆，更不好進。

雲陽大獄的圍牆，修的比城牆還要高，三個七尺大漢疊羅漢才能勉強夠到圍牆頂部。而大獄內部，還養有黑毛大狼狗。

這是夏季，中午時天氣極熱，狼狗都把自己窩在狗洞裏，但是遠遠一看，那黑漆漆的狗洞裏，兩隻眼睛在發著金黃色的光圈。

看似困難重重，但是在這些孩子們看來，都不算什麼大事。

因為，狼狗也是狗，是狗就愛刨洞。

沒等外人入侵，

狼狗就自己在牆根下刨了一個大洞。三人已經偵察了許久，

三人一人一根雞骨頭，就把這隻狼狗收買了，光明正大的爬到了狗洞裏之後。

三人就開始尋找他們此行的目標——東方奚。

午時，太陽最毒的時候，一個少年挑着兩桶水，他是從大堂所在的院子走出來的，腰間還配着牢房的鑰匙。

一大串鑰匙，走起路來嘩嘩作響。

男子頭髮被束起，臉色很白凈，身高足足七尺。眼中帶着些陰鬱，因為臉皮過於白凈，乍一看還以為是死人。

而秦國的七尺鐵漢們，個個都是皮膚黃亮。而東方奚就因為這個，在孩子們的眼中顯得格外特殊。還有就是，他身上有股子特殊的氣質，所有人第一眼看上去，他東方奚都像是個讀書人。

夏天到了，日子越來越長，黑夜越來越短暫，中午又悶又熱，這個點，大家都在睡覺，東方奚卻顯得活力四射。在日頭最毒辣的時候，東方奚從大堂前院裏出來，挑着水桶走了過來。

“你看，我就說他是個怪人。”

“小聲點。”

東方奚遙遙就聽到了竊竊私語聲，他往前一看，狼狗爬出洞外，拖着長長的鐵鏈對着東方奚吐舌頭。

東方奚走了過去，給狼狗舀了三大勺清水。

“呼哧呼哧——”

狼狗見到東方奚過來，跳的老高，隨後乖乖蹲在東方奚腳邊喝水。

東方奚摸了摸狼狗的頭，“這天氣太熱了，等我放假回來我多挑些水過來給你洗個澡。”

大狼狗似乎聽懂了，兩腳前抻直，不住地刨爪子，不停地吐大舌頭。

這個時候，狗洞旁邊一棵李樹上，忽的掉下來一隻鞋子。

東方奚用眼睛的餘光看到這隻鞋子，嘴角無奈一笑，但是卻並去樹下探個究竟。

李樹長得實在是太茂密了，樹冠又十幾張矮腳案那麼大。

東方奚很清楚，這幫小鬼肯定是拿了彈弓跑來的，如果自己靠近，肯定會被他們用彈弓打。

小孩子們不懂是非善惡，做事不計較後果，下手不知道輕重。

而秦國的小孩子們，不知道是否因為隨了他們的父親，下手極重！

城中經常有人說起，誰家的小孩子用彈弓打死了雞，還有兔子，更嚴重的，還有誤傷人的行徑。

這個黃金般的童年歲月，是他們這一生唯一快樂的時光，沒有憂慮。但是這不意味着，身在童年歲月，就可以不必顧忌法律。

秦國人遵紀守法的良好傳統，都是從童年時期開始打基礎的。這三個膽大包天的小狼崽子，也不例外。

東方奚為了不打草驚蛇，把左手邊的水桶挪了挪位置，從水桶的倒影上，東方奚看到了三隻腳丫子，還有一隻是光着腳的。

隨後東方奚站起來，又低頭看向右手邊的水桶，這次他看到了樹榦上還藏着另外一個小孩。

東方奚裝作渾然不知，挑起水桶就往前走。

雲陽獄，分為前中后三個部分。

大獄最前面，那是前堂，是處理刑獄事件的官吏們處理公務的地方。獄吏三人，一正二副，還有三個小吏。長吏都是有人坐的，但是小吏卻空着一個位置，那是東方奚給自己定下的目標。

中間大院是雜役們做事的地方。裏面佈局很大，負責前堂和后獄前後兩者的雜物，內有雜役十人。

祝老大管理他們，被稱之為院主。

而東方奚平時只負責砍竹，削竹板，編排竹簡交給獄吏們用。

其他雜役，負責做飯、養馬、倒糞、打掃監房衛生。

這個院子是養馬的地方，今日祝老大出去放馬去了。其他人各忙各的，所以院子裏顯得有些空曠。大院分兩半，一半是給馬的，一半是給他們做雜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