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戲劇常常以悲傷開幕
槭木城衛兵營
“喬納斯,趕快起來,怎麼還在睡?還有一刻鐘就要行動了,你不會病了吧?”
“呃……我也不知道,腦袋好沉,好像做了很多十分雜亂的夢,醒了又都想不起來了。”
喬納斯撐着頭坐起身來,看着眼前的隊友把手上最後一塊黑麥麵包塞進嘴裏,然後穿戴好了腕甲和手套。
隊友的名字是萊納特,具體年齡不太清楚,但應當是二十歲出頭的好小夥子。他和喬納斯關係很好,在兵營中也是住着同一個房間。
萊納特在入伍之前是老家鎮子上的鐵匠學徒,老鐵匠常常誇讚他身體素質好學東西也快,以後打出來的器具一定比自己做的好。
“奇怪的夢嗎,會不會是薩謬瑞給了你什麼啟示?”他回過頭來問了喬納斯一句,又轉頭檢查起長劍和匕首的狀態。
喬納斯沒作答,他下了床,拿起桌子上的一杯鹽水漱了漱口,稍稍思考了一會兒,認真地對萊納特說,
“薩謬瑞是掌控靈感、啟示與夢境的聖靈,他如果想在夢裏給我什麼啟示肯定不會讓我在醒來后忘掉的”,喬納斯頓了頓,好像腦袋還是不太舒服地搖了搖頭。
“可能是這段時間實在太累了吧,我總覺得城裏最近一到晚上就有一些影子在我餘光里晃,導致我每次巡邏都要全神貫注,很費神”。
喬納斯說話時,萊納特已經走到了營房門口,出去前催促着喬納斯趕緊收拾好到外面集合。
出聲答應后,喬納斯穿戴好裝備拿起麵包就跑了出去,心裏想着自己的手套還算乾淨,應該不會弄髒麵包。
出了營房的喬納斯看了一圈衛兵營小廣場,這裏已經聚集起了一個大約二十人的隊伍,大家並沒有嚴格地排列整齊,有些人也像自己一樣拿着早餐在快速解決,而大部分人則是在相互交談。
喬納斯邊處理着自己的早餐邊走向萊納特,卻意外被身旁另一個關係不錯的隊友叫住了。
“喬納斯,你最近不是在夜巡班次嗎,這次行動也要一起參加?這可是大早上,而且最早也要傍晚才回得來。”
“其實我前天就調回日巡班次了,雖然昨晚確實睡得很差,但我認為沒什麼問題,畢竟這次行動可是有魔法大師參加的,不來見識一下我肯定會後悔。”
“那就好,我還以為你沒睡覺直接來集合了。”
“哈哈哈,謝謝你這麼關心我,希望大家這次也都能平安回來吧。”
喬納斯向看着他的隊友笑了笑並感謝他的關心,隨後走到萊納特身邊繼續聊了起來。
“你知道這次行動一共有多少人嗎?我看已經集合了二十多人了。”
“那可能馬上就齊了,我聽隊長說應該是三十人加那位魔法大師,正好,隊長他們來了。”
喬納斯順着萊納特的視線看過去,果然看到了自己的隊長以及隔壁一隊的隊長,而走在兩個隊長身邊的,就是他所好奇的魔法大師。
槭木城的衛兵營分為三個大隊,由三個大隊長分別負責,每個大隊又分為四個衛兵隊,而一個衛兵隊則包含有一位隊長以及15名衛兵。不過由於外勤任務有時會出現能導致衛兵身亡的緊急情況,實際人數一直在理論人數上下浮動着。
喬納斯和萊納特所在的第一大隊衛兵二隊與隔壁衛兵一隊是整個衛兵營的精英隊伍,隊伍全員都是精英戰士,兩位隊長更是戰鬥專家。
在有魔法大師參加的情況下還要一口氣出動這兩隊精英衛隊,
足可見上頭對於這次任務的重視。
等到兩位隊長以及那位魔法師站到了隊伍前面時,原本鬆散的三十人隊伍已經不知不覺就列成了5X6的整齊方隊。
一隊隊長拍了拍手作為示意,隨後向著隊伍大聲喊道:“五分鐘后我們出發,出發前我再強調一遍,這批匪徒已經不知道在省道周圍那些廢墟和地下空間裏流竄了多久,這次我們靠着機敏的線人得知他們最近轉移到了那個廢棄礦場,的確是我們佔據了主動優勢……”
他深褐色的眼睛掃視了一遍隊伍,本就稜角分明的標準帝國臉龐愈發嚴肅,聲音又沉了幾分地繼續講到,“我也知道你們都是好戰士,但恰恰因為這些,這次任務結束回來的時候如果少了任何一個人……那回來的每一個人都有責任!”
一隊長高昂的聲音落下不一會兒,二隊長較為平和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好了,一隊長他也是為了你們的安全着想,這批匪徒人數有三四十,裏面還有會些戲法的魔法學徒,那個廢棄礦洞也可能已經被佈置好了陷阱,這都是額外的危險因素,所有人加倍小心肯定是必要的。”
說完,二隊長轉頭看向了穿着艾勒斯式長袍的魔法師,向大家介紹到:“這位是薩弗森,主攻變化學派的高級魔法師,是這次艾勒斯省來冠垂城進行魔法交流的隊員之一,應我們的請求來幫我們解決這個大型匪徒團體的問題。”
薩弗森摘下風帽,露出有些尖銳的耳朵和略偏藍灰色的皮膚。
毫無疑問,這是位艾勒斯灰精靈,而他高級魔法師的造詣則說明他並沒有浪費種族天賦。
他對二隊長點了點頭,然後面向隊伍用相當淡然的聲音講到:“希望我個人能對這次行動有所幫助,也希望直到回來都不會有人受傷。”
一隊長又拍了拍手,大聲宣佈,“衛兵一隊、衛兵二隊,出發!”,一行人便朝着城外馬廄出發了。
“我說喬納斯,你有想到過這位魔法師會是從艾勒斯省來的么,我一直以為會是本地的或者帝都那面來的人呢,你看看他那膚色,真是奇怪……好了現在看不到了,他又把那個大帽子戴上了。”
“行了萊納特,不管你怎麼看不慣灰精靈,都沒法改變他們魔法天賦卓群的事實,那可是位變化學派的高級魔法師,說不準一會兒他就救了你的命。”
……
槭木城東北方向的廢棄礦洞深處
“太奇怪了,真的太奇怪了,怎麼會一個人都沒有,這些床毯、桌椅還有沒燒完的燭台,再加上我們拆掉的那些陷阱,那群匪徒絕對就在這個礦洞,但怎麼會……一個人影都沒找到?”一隊長略有不安地表達着自己的疑問,同時也沒放鬆對周圍環境的警惕。
薩弗森揮舞起雙手並默念着什麼,青藍色的魔法光輝以一種特定的、頗具個人特色的方式環繞着他的雙手舞動,隨後光輝擴散,環形的光掃過在場的二十多人後穿透石壁,在肉眼看不到的遠處消散。
“……不行,生命偵測也檢查不出任何痕迹,整個礦洞好像真的只有我們支隊伍。”薩弗森沉重的嘆氣后說明了這次魔法的結果,而這顯然不是大家希望聽到的。
隊伍中的萊納特側過頭,與喬納斯說起了悄悄話。
“你知道為什麼那個魔法師釋放生命偵測有時候一個手有時候兩個手么?”
“應該是對於他來說,基礎效果的生命偵測完全可以單手釋放,但是通過雙手施法並消耗更多的法力池,可以把偵測範圍大大強化,你仔細注意的話會發現,他每次雙手釋放出的生命偵測,那個擴散出去的光環要比單手釋放的寬不少,應該能擴散到更遠的範圍。”
“哇,我懂了,可以啊喬納斯,不愧是我們衛兵隊的‘魔法天才’。”
“別開玩笑了萊納特,現在的情況不容樂觀,你安靜點別影響其他人思考。”
二隊長有些急躁地踱了幾步,眉頭深深地皺起數道溝壑,擔憂地說,“礦洞入口外警戒的那九名衛兵也一直沒來人傳消息,如果是真的一直沒出現任何狀況就好,萬一是……”
一隊長打斷了他的話,用重新堅定起來的聲音向隊伍下令,“不管什麼原因,既然確實找不到人,那我們這次行動只能算作失敗了。大家保持隊形,首尾互換,我們先回礦洞外與警戒小隊匯合,然後將所有人注意到的奇怪之處整理一下就回城吧。”
下完命令,兩位隊長和魔法師薩弗森走向新的隊首位置,準備帶隊退出礦洞。
“啊……不要急着走哦,你們看,你們的隊友這不是就來找你們了么”,一陣乾癟焦躁好像枯骨摩擦粗石般的聲音在四面八方響起,令在場所有人一陣惡寒。
“全面警戒!準備戰鬥!弓手搭箭!”一隊長立刻怒喊着下令,同時拔出長劍環顧四周試圖找出聲音的來源。
二隊長、喬納斯以及其他裝備有弓箭的衛兵保持着搭箭的狀態緩緩散開,並緊緊地盯着通向這個深處的通道出口。
魔法師薩弗森瞳孔中灰藍色的光芒一閃而過,表情略有些猙獰地揮動着雙手並念出咒語,竭盡全力地為所有人加持了一層強效木甲術。
一口氣給這麼多人施加護盾即使對高級魔法師來說也相當勉強,以至於他不得不扶膝喘了幾口氣休息下,才能再次雙手施法釋放出強化的光亮術,讓這個深處洞穴的整體環境都明亮了起來。
在眾人相繼進入警戒狀態后,通道中傳來了持續而混亂的摩擦聲,當聲音接近到一定程度時,通道出口處出現了一些身影。
然而這些身影並不是什麼有着堅硬外殼的怪物,而是本該在礦洞外警戒的九名衛兵……
這些衛兵的身體上隨處可見大大小小或深或淺的傷口,大部分還在不斷流出血液,而其中有些傷口明顯是致命傷。他們的臉上像雕刻般固定着憤怒和暴躁的神情,甚至受傷帶來的痛楚都沒能緩解那股莫名的狂躁。
這九名衛兵以僵硬醜陋的步伐移動着扭曲的身體,極為不協調的四肢好像並不屬於一個身體,他們的每隻手上都拿着武器,隨着與洞穴深處那二十多人隊伍的距離不斷縮短,武器的揮舞幅度也越來越大。
毫無疑問,這九名衛兵早已喪命,現在更是有其他人在操縱着這九具屍體。
換句話說,附近有一位死靈法師,而他的態度明顯不夠友好。
“大家聽好!他們已經死了,已經不是你們往日的隊友了,現在的他們只是被邪惡的死靈法師操控的屍體而已”,一隊長邊大喊邊抽出大腿上的鋼製飛斧,快速擲向那個走得最快的屍體,飛斧準確地切開屍體的頭骨,鑲嵌在那蹣跚身影的額頭上,但前進的步伐卻仍未停止。
一隊長繼續喊到,“所以,所有人給我全力攻擊!先讓這些屍體失去行動能力,我們才能逼背後的死靈法師現身。”
所有衛兵開始響應一隊長的命令,都握緊了手中的武器,準備與昔日的隊友近距離接觸,而目標則是切斷對方的肌肉、砍斷對方的骨頭。
魔法師薩弗森從側包中取出一卷微微散發金色光芒的捲軸,將其展開後手上魔法光輝短暫閃爍,打開了捲軸的“魔法保險”並進行了激發。
隨後捲軸崩散成一團金黃色的魔法光輝,光輝擴散至覆蓋整個隊伍的大小,然後凝聚為了一個有着明顯邊界的結界。
這是恢復學派的高級魔法——驅散不死生物結界,可以極大程度地壓制結界內不死生物的行動能力並逐漸驅散附着在屍體上的靈魂亂流,加快不死生物沉寂為普通屍體的速度。
薩弗森是主學變化學派的高級魔法師,並不能靠自己的能力施展此魔法,幸運的是,他身上帶着這樣一張魔法捲軸,可以直接釋放基礎效果的對應魔法。
九具揮舞着武器的屍體先後進入結界的範圍內后,本就僵硬的軀體似乎又鏽蝕了幾分,不光行走的速度大大降低,連武器的揮舞都變得像是搞笑的舞台劇一般緩慢誇張。
接敵的衛兵們驚喜地回頭看了一眼面色嚴肅的灰精靈魔法師,然後強忍住心中的胡思亂想,快速打斷這些屍體的四肢甚至脊椎,確認失去威脅能力後任由它們在地上扭曲晃動。
視線範圍內似乎沒有了威脅,但在場的每一個人都不敢放鬆警惕。
洞穴中的空氣停滯了數個呼吸后,那陣乾癟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呵呵呵……一位灰精靈高級魔法師,多麼讓人驚喜啊,多來幾個的話可能我都不用再大老遠跑到艾勒斯省去了。”
空氣再次沉寂下來,薩弗森又從包里掏出一瓶藍色的藥劑一飲而盡,稍作調整後為自身施加了強效的鐵甲術,但他心裏仍然沒有感覺到一絲一毫的安全。
微弱的響動從通道出口處傳來,熟悉魔法的人聽得出來,那是魔法準備完成即將釋放的聲音。
“防禦姿態!”二隊長大喊一聲,隨後跑到薩弗森身前收起弓箭雙手持劍準備應對可能到來的攻擊。
“嗖!”一根看不太清楚的紫色長矛如雷擊般從通道出口激射而出,而方向正是直指薩弗森,當然,還有調整了劍的角度想要偏折長矛的二隊長。
然而,長矛在短於一次眨眼的時間內,穿過劍條,穿過二隊長的胸口,穿過薩弗森身周的鐵甲術,再穿過薩弗森的胸口,隨後仍射出了一段距離后,消散為點點紫色光芒逐漸融入空氣。
緊隨其後的是身體摔倒的聲音,二隊長與薩弗森直愣愣地撲倒在地上,身上沒有任何傷口,但是卻瞳孔放大,失去了呼吸。
衛兵們被如此突然的變化震驚到暫時失了聲,隨後,雖然有人意識到薩弗森死亡可能會引起艾勒斯省與冠峰省的政治糾紛,但即使如此也沒人在意了,因為他們想到了一種可能,在場所有人都會死在這……
萊納特突然單膝跪下,單手祈禱到:“聖靈在上,我即將為對抗邪惡而獻出生命,請繼續庇佑我的家人,遠離危險與邪惡。”隨後站起身來,握緊長劍,還不忘轉頭跟喬納斯開最後一個玩笑,“看來我們是要死在一起了啊喬納斯”。
喬納斯擠出一個不算太難看的微笑,回到:“如果有得選,我想換一個更漂亮的地方”。然後向四周看了看,大家似乎也在做類似的事情,畢竟死亡在即,最後的話總是會比預計的多。
細微到幾乎不可察的腳步聲在通道出口處響起,一個罩着黑色長袍的枯瘦身影走出了通道。
瞬時間,所有手上正搭着弓箭的衛兵都朝着那道身影射出了一箭,但不出意料,所有箭矢飛到身影前方時都像是撞到了一面透明的牆壁一樣無力地落到了地上。
而手持長劍的衛兵們,在一隊長一聲怒吼的帶領下紛紛沖向那道身影,只見那黑色長袍下伸出一雙蒼白枯瘦的手,略微晃動一下后,-帶着紫色的點點光輝向前推去,一陣強大的斥力直接將所有跑來的衛兵推飛倒地。
距離稍遠的持弓衛兵則趁機又向那道身影射出了第二輪箭矢。
衛兵們掙扎着站起身,一隊長也迅速抽出飛斧用力擲向那枯瘦人物的腦袋位置。
一如上次,所有箭矢連帶那柄飛斧,都無力地落到了地上,唯一不同的是,那身影前方透明的魔法護盾泛出了一絲極其細微的漣漪,彷彿在從容地肯定着衛兵們的堅持以及一隊長擲出飛斧的力度,但也僅此而已了,他們連讓護盾晃動都做不到。
護盾之後,那枯瘦的雙手開始更大幅度地舞動起來,看不見面容的黑色兜帽下面也傳來一陣乾澀刺耳的低吟之聲。枯瘦身影前隨之出現了一個拳頭大小的紫色光球開始緩緩變大,變大到了腦袋大小后又開始慢慢變小。
一隊長看了一圈在場所有神情各異的小夥子們,深吸一口氣,向通道口的身影喊道:“狗娘養的死靈法師,我詛咒你!聖靈也會詛咒你!你死後的靈魂會在混沌魔域裏最恐怖最折磨的那些神國里無限流連,你會被最邪惡的混沌魔神們當作玩物永無自由!”
那紫色光球已經縮到了指甲大小,顏色則變成了近似黑色的深紫色,兜帽下的低吟聲停了下來,發出了一陣焦躁的嬉笑聲,“呵呵……不錯的遺言”。
黑色長袍中伸出來的手停下了揮舞,轉而伸到兜帽里似乎捂起了自己的耳朵,與此同時,伴隨着一陣類似女性尖叫的刺耳嘯聲,紫色光點爆炸開來。
所有衛兵應聲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