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一章 一代劍神

第三百七十一章 一代劍神

無生忽然急點劍聖軀體上幾處穴道,然後就靜靜的等待。

等待別人跟他拚命。

劍聖嘴角抽動,神情憤怒而哀怨,那雙手卻是極為穩定的。

兩口劍竟已慢慢下沉,刺進木板,越刺越深,他嘴角哀怨更重,就在他的劍下沉了小半截的時候,無生一把將他提了起來,又換了個地方。

劍聖沒有一絲反應,只是淡淡說出一句話,“你是什麼人?”

無生頓了頓,才說著,“我不是人,你也不是人,我們都不像是人。”

劍聖大笑,笑意里哀怨漸漸變得消退,“你果然有趣的很。”

“有多有趣?”

劍聖咬咬牙,“要有多有趣就有多有趣,我殺的人很多,你是裏面最有趣的。”

“你殺了多少人?”

“我不記得了。”劍聖忽然盯着門板,這扇門本來是開着的,白天的客樓絕不會關門,現在偏偏已關上。

裏面已傳來了少年的哭泣聲,說不出的痛苦、悲傷。

他在裏面彷彿受盡了天底下最慘無人道的折磨,他在折磨下已生出了令人心碎的哀叫聲。

劍聖不再說話,伸出一口劍,咬咬牙,在門板上戳了戳,他只是戳了戳而已,那扇門板神奇般有了變化,那種變化實在令人無法相信。

劍緩緩縮回,又戳在地板上。

門板忽然化作十幾塊落到地上,少年正在裏面哭泣,脖子上架着十幾口劍。

每一口都是快劍,握劍的手都很冷靜而穩定。

十幾個人冷冷瞧着劍聖,冷冷的笑着,其中一人遠遠靠了過來,“你是劍聖?”

劍聖點頭。

這人上上下下瞧了瞧劍聖,又冷冷笑了笑,“你不是劍聖,劍聖絕不是你這樣的。”

劍聖不語,咬牙,一口劍用力戳了戳地板。

結實、堅硬的地方,在劍鋒下竟變得像是豆腐一樣,一戳就出現一個洞。

劍聖就靜靜的凝視着洞。

這人的手忽然握住劍柄,“你最多只算是半個劍聖,昔日的劍聖已不見了。”

劍聖忽然抬頭,盯着這人的軀體,“你說什麼?”

這人冷笑,目光中現出譏諷、輕視之色,“我說你是個殘廢,再也不是什麼劍聖了。”

他說的極為認真而仔細。

劍聖忽然抬起一口劍,直直指着這人的咽喉,“你不想活了?”

這人笑意不變,又接著說,“你絕不會出手的,我相信你。”

劍聖沒有出手,劍緩緩垂下,繼續戳在地板上,“你想怎麼樣?”

這人看了看哭泣中的少年,又眨了眨眼,“劍聖敗,劍神出。”

劍聖笑了笑,笑意里充滿了驚懼、不信、嘲笑,“你們居然想見劍神?”

“是的。”這人想都沒想,直接說了出來,“我們實在太想了。”

劍聖咬牙,眼珠子直勾勾盯着這人的手,“你想找劍神比試劍法?”

這人點點頭。

“你是個瘋子,瘋子應該找劍瘋比試,不該找劍神比試。”

這人搖搖頭,又接著說,“不能找劍瘋比試,找他比試,我就真的變瘋了。”

劍聖也搖搖頭,“這裏只有劍聖,沒有劍神。”

這人點頭,輕撫着刀鋒,“所以需要你說出來,只要你說出來,我一定給你很多好處。”

劍聖冷笑,“什麼好處?”

這人的笑意忽然變得不那麼冰冷,反而變得說不出的敬仰、崇拜,“你可以不用這麼辛苦活着,可以好好享受。”

“我享受什麼?”劍聖凝視着不遠處跪在格子門邊的少婦,凝視着她的臉頰,又凝視着她的脖子。

無論什麼樣的浪人看一眼那雪白的脖子,都可以聯想到婦人別的地方,絕不會令人失望,一定充滿了神秘、光彩,一定能令寂寞、孤獨中的男人得到滿足、快樂。

劍聖的呼吸已急促,“你要勾引我?”

這人眨了眨眼,掌中劍在地板上輕輕敲擊了三下,後面那婦人慢慢將格子門打開。

裏面忽然走出十幾個少女,少女的笑意極為可愛、迷人。

她們的動作也很輕盈而柔美,宛如大地上的春風,撫摸着大地,給大地帶去活力、生機,令大地不再寂寞、孤獨。

她們給男人帶去的也許只有快意、刺激、疲倦,這也是享受。

無生閉上眼,石像般轉過身,深深嘆息。

他好像很不喜歡這些女人,湖衣姬痴痴的笑了笑,“想不到你居然不願看白白凈凈的大姑娘。”

無生不語。

“你難道有男人的缺陷?”

無生不語。

“你實在應該好好看一看的,她們真的好美麗。”她的聲音漸漸變得蕭索而凄涼。

年華老去的女人,欣賞着年輕而可愛的少女,是什麼感受?也許那只是一種打擊。

她深深嘆息,不再言語。

如花般美麗的少女踩着輕盈而歡快的步伐,慢慢的靠近劍聖,卻並未完全靠近。

她們臉上雖然帶着春天般美麗、燦爛的笑容,卻也顯得極為生硬而古怪,沒有一個少女見到劍聖的形象之後,能保持鎮定。

這幾個也不例外。

她們走的步子正是扶桑最具盛名天人舞的步子,現在看來卻變得像是野鬼。

那個人緩緩將劍送入鞘中,臉上現出笑意。

看到別人的弱點,他一向很愉快。

他笑了笑,握劍的手忽然擺出一個優美姿勢,“請慢慢享受。”

劍聖直愣愣瞪着十幾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只是用力戳了戳地板,不遠處十幾個姑娘就變得彷彿要爆炸,忽然轉過身,往屋裏奔去。

這實在太可怕了。

湖衣姬也閉上眼,緊緊握住披風。

他最後看到的是,劍聖瘋子般惡笑着撲了上去。

那位婦人慢慢將格子門拉上,臉上露出了殘忍而惡毒的笑意,裏面傳來一陣陣鬼哭狼嚎,春天般美麗、新鮮的花朵,已到了瘋子的手裏。

這實在是一件不幸的事。

湖衣姬的手忽然握緊,手心已沁出了冷汗。

“這裏並不是個好客樓。”

無生緩緩睜開眼睛,點點頭,“這裏的確不是。”

“這裏是唯一像樣的客樓,外面決沒有第二家。”那個人凝視着屋裏瘋狂的尖叫聲,笑了笑。

湖衣姬轉過身,盯着這個人,“你們是什麼人,為什麼將這家客樓包下?”

這人搖搖頭,才接著說,“你說錯了。”

“你這還不是包下客樓?”

這人笑了笑,“包下客樓,是用錢的,我們並沒有花錢。”

“你把他們殺了?”

“是的。”這人凝視着湖衣姬,“這次你說中了。”

“你為什麼要殺了他們?”湖衣姬臉色變得很難看。

這人又笑了笑,“這條街上大多數是浪人,我們不殺他們,他們遲早也會被別人所殺。”

“這條街為什麼變成這樣?”

“因為這裏距離川中島已不遠,很多人都知道龍虎相鬥,必然需要好手。”

湖衣姬冷冷笑了笑。

她明白了這裏為什麼有這麼多浪人了,浪人需要錢,而武田信玄與上杉謙信需要人。

浪人們只要得到合適的錢,一定會去拚命殺人,殺到天昏地暗也無所謂。

“現在是不是很清楚了?”

“是的。”湖衣姬笑了笑,“那你一定是上杉謙信的家臣。”

“正是。”這人笑了笑,“在下村上義清。”

村上義清說到自己名字的時候,臉頰上現出哀傷、痛苦之色,這也是他的命運,他本是北信濃的一方霸主,現在卻變成是別人的家臣。

這種心酸、痛苦,又有多少人能體會到。

湖衣姬喘息,“你一定知道我是什麼人?”

“當然知道,而且知道的很。”村上義清大笑,笑意尖削、刻薄而冷酷,“諏訪賴重的女兒,仇人武田信玄的女人,武田勝賴的母親,一代無恥女人而已。”

這句話彷彿是一把刀,成功的刺進湖衣姬胸膛。

湖衣姬沒有說話,他彷彿也無法說話,更無力反駁。

村上義清冷冷的笑着,“好一個不知廉恥的女人,居然跟仇敵生出的情感。”

湖衣姬忽然軟軟倒下,倒在無生懷裏。

無生嘆息,空空洞洞的眸子盯着、戳着村上義清,彷彿要將這人活活戳死在大地上。

“你準備的好像很不錯。”

村上義清點頭承認,“已經送走了十幾批人,每一批都是精挑細選的。”

“但遠遠不足,是不是?”

村上義清冷笑,“你說的沒錯,我們是很不足。”

“所以你到處收買高手,連劍聖也不放過?”

“劍聖敗,劍神出。”村上義清看了一眼格子門,又接著說,“只要找到劍聖,劍神遲早會出現。”

無生不語。

村上義清眨了眨眼,看了看似已崩潰的少年,又笑了笑,“這種人可以放了,我們並不需要這樣的人。”

少年脖子上十幾口劍忽然消失不見,他臉上的驚懼之色沒有一絲褪去。

他看了看四周,最後忽然躲在無生後面。

“只要槍神無生說一句,這裏的一切都是你的,包括我的命。”村上義清笑了笑,“只要槍神無生能出手,我可以捨棄所有的人。”

“我有這麼值錢?”

“本來是不值錢的,現在就變得很值錢了。”

“為什麼?”

“你不來這裏,是不值錢的,現在來了,就很值錢了。”

無生不語。

村上義清盯着湖衣姬,目光中已現出了怨恨之色,“你準備去妻女山?”

無生點頭。

“你過去只是單單將湖衣姬交給武田信玄?”

無生不語。

“據說你喜歡替別人達成願望?難不成你替湖衣姬完全願望?”

“是的。”

村上義清目光閃動,“什麼願望?是屠殺上杉謙信大軍?”

“不是,她的願望是見到武田信玄,她三年沒見武田信玄了。”

“你不參與戰勢?”村上義清變得緊張起來。

他很明白一點,無生若是到對方陣營里,那實在是個不大不小的災難。

“我會參與戰勢。”

村上義清額角根根青筋跳動,“你說過一句話,不知你有沒有忘記。”

“什麼話?”

“在毘沙門天神廟裏,你曾說過,不投靠武田信玄。”

“是的,我是說過。”

村上義清不語。

“我過去找他,參與戰勢,並不是投靠武田信玄。”

村上義清不同,額角已沁出冷汗,“那你為什麼參與?”

“足利義輝有個願望,阻止他們惡鬥。”

村上義清吐出口氣,“我相信你。”

他看了一眼湖衣姬,神情又變得凝重起來,“你過去也許會改變了。”

無生看了看湖衣姬,忽然說著,“為什麼?”

“湖衣姬也許就是一個圈套,槍神何必去上這個當?”村上義清冷冷盯着湖衣姬的軀體,目光中充滿了憂慮,“你過去,也許還有別的圈套,令你去殺人。”

“也許是的。”

“所以你還是不要去的好。”

“我會去的。”

無生忽然轉過身,石像般走了出去。

村上義清並沒有阻止,凝視着無生離去,緩緩伸出手,卻發現雙手已被冷汗濕透。

街道上安安靜靜的,柔風掠過,塵土飄飄。

一個女人正跪在倒塌的屋宇前大聲痛哭,那裏面也許有她的丈夫,有他的孩子,一輩子辛苦所收穫的成果,現在已化作空無。

這種打擊也許很少有人能面對,更很少有人能承受。

無生走了過去,石像般挺立着。

女人看了一眼無生,眸子裏變得說不出的痛恨、悲怨。

“是你摧毀了這裏?”

無生點頭。

“你的心好狠毒,好狠毒。”女人忽然從懷裏摸出個小刀,惡狠狠刺向無生的胸膛。

刺得又快又狠又猛。

無生沒有避讓,他忽然伸出手,刀鋒驟然到了他手裏。

“我要殺了你,我要替我的家人報仇。”女人的聲音變得沙啞而低沉。

湖衣姬忽然拉住女人另一隻手,“你弄錯了,你家不是他摧毀的。”

女人玩命尖叫着,“我看得清清楚楚,不會有錯的。”

“他沒弄錯。”

湖衣姬吃了一驚,“你為什麼承認這一點?”

“因為她是個男的,本就是個殺手。”

湖衣姬忽然倒退了幾步,盯着這人,似已不信這是真的。

這人咬牙,冷冷盯着無生,“你是怎麼知道的?”

無生不語,踢出一腳,這人慘呼着飛遠,重重的跌在廢墟里。

“他是什麼人?”

“他也許是織田信長收買的高手,想趁機殺殺我。”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織田信長不願一龍一虎化干戈為玉帛,這樣子他才能安心對付三好氏。”

湖衣姬忽然緊緊握住他的手,“想不到你麻煩這麼多。”

“是的。”

無生忽然轉過身,就看到了手握木劍的少年。

他正停在不遠處,目光獃滯而沒有一絲光亮,握住木劍,獃獃的站在不遠處。

湖衣姬努力現出笑意,她的笑意很容易令人忘卻緊張,忘卻懼怕。

“你為什麼不靠我們近一點?”

少年點點頭,慢慢的靠了過來,他靠過來就凝視着大地。

湖衣姬笑意不變,“你為什麼跟着我們?”

“我沒地方可去。”

湖衣姬點點頭,“你為什麼不跟着劍聖?”

她覺得自己說的沒錯,這個少年實在應該跟在劍聖後面。

“我不能跟着他。”

“為什麼?”湖衣姬眼中露出感慨、哀傷。

這句話並不該說的,因為她親眼看到劍聖在忙,也看到村上義清讓少年離去。

少年凝視着木劍,不語。

湖衣姬笑的更溫柔,“是不是沒有地方可去了?所以你就跟着我們?”

少年點點頭,頭垂得更低了。

“那你可不可以說出名字?”

少年點點頭,“劍神。”

湖衣姬臉頰上的笑意凍結、凍死,這名字無疑有種攝魂的神秘力量。

她喘息着凝視無生,希望無生能說出這裏面緣由。

無生正面對劍神,空空洞洞的眸子盯着、戳着他手裏的木劍,“你叫劍神?”

劍神點頭。

“你手裏只有木劍?”

劍神點頭。

“你手裏為什麼只有木劍?”

“我手裏只有木劍,沒有別的劍。”

“你沒有別的名字?”

劍神點頭,“我只有一個名字。”

“你與劍聖的關係很不錯。”

劍神點頭,“我是他的主人。”

湖衣姬吃驚,一代劍聖竟也有自己隱秘的痛處,他竟有個主人。

這個傻頭傻腦的年輕人真是一代劍神?

劍聖為什麼在劍神跟前像個下人?像個信徒?

湖衣姬吃驚的盯着少年,“你為什麼不去找劍聖?他也許在外面到處找你。”

劍神笑了笑,“沒關係,他也許很快就能找到我了。”

湖衣姬又吃驚住,“他能很快就找到你?”

劍神點點頭,他指了指不遠處一塊青石,說著,“我已在上面留下標記,他並不是個笨蛋,無論我到哪裏去玩,都沒關係。”

“你單單留了一處?”

“我留了很多處。”劍神笑了笑,“我們經常分開,但他都能很快找到了我。”

湖衣姬點頭。

“你為什麼沒有在客樓邊上慢慢等他?”

劍神笑了笑,“我看見槍神,就忍不住跟了過來。”

湖衣姬看了看他手裏的木劍,“你一點也不怕槍神?”

“我為什麼要怕槍神無生?”

湖衣姬眯起眼笑着,“槍神殺人不眨眼,你當真不怕?”

劍神點頭,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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槍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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