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回 少府兇案(其一)
內院嘈雜,儘是酒宴歌談之聲,安陽起與項玉則隨着嚴府侍者朝着先前客房的方向前去,項玉先前將自己的雁翎刀留在了那客房之中。
客房外,安陽起朝着房門方向走去,而項玉卻站在原地,臉色有些古怪。
“潔瑩,怎麼了?”安陽起疑惑地轉過身來問道。
項玉沒有搭話,臉色凝重。
安陽起不知發生何事,而那侍從卻已經先一步朝着客房方向走去。
推開房門,那侍者愣在原地,片刻后渾身便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啊...啊!”霎時,侍者驚慌失措地慘叫起來。
侍者的驚呼聲將安陽起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目光投向客房之中,安陽起也頓時臉色驟變。
一個人影正倒在血泊之中,似乎已經失去了生命。
項玉早在屋外便聞到了屋中傳來的血腥味,只是安陽起罹患風寒,鼻塞有些嚴重,致使他什麼也沒有聞到。
“怎麼了!”侍者驚呼聲落下,周遭淅淅索索不知從哪裏冒出來一隊帶刀護衛,看模樣應該是嚴府的院人。
這些護衛就好似提前埋伏在這周遭一般,行動之迅速讓安陽起着實一驚。
還不等安陽起進入客房查看,只見一眾護衛中一名看上去領隊模樣的男子先行進入了客房。
安陽起與項玉相視一眼,也相繼跟了進去。
客房中有一具屍體,不是別人,正是方才與安陽起有過一面之緣,喊着腹痛難忍四處找茅房的所謂秦尚書,但讓安陽起感到有些奇怪的是,為何秦尚書會死在嚴府,又為何會死在自己暫留過的客房之中?
這秦尚書是戶部尚書,名叫秦湛。
“這是...”走進客房,項玉的臉色驟變,她看到秦尚書屍體旁正放着一把雁翎刀,刀刃上儘是鮮血,正是她隨身佩戴的那把。
還不等安陽起上前去檢查屍體,先前那個嚴府護衛隊長便先一步走上前去檢查起來。
“這是誰的刀?”護衛隊長指了指秦湛身旁的雁翎刀問道。
無人應答,項玉也沒有說話。
“小吳,我來之前你就在這了,你說說情況。”那護衛隊長轉身看向帶領安陽起二人的侍者說道。
“我...我不知道,我奉府君命來檢查客房,一來就看到...看到安陽夫人拿着長刀刺死了秦尚書,我忙跑,安陽夫人要追,然後...”那侍者一臉驚恐未艾的模樣,只是這話從他口中說出時已經大變了模樣。
安陽起與項玉同時皺了皺眉,他們如何也沒有想到這侍者盡然敢顛倒黑白,而這時他們也明白了這嚴錡所布之局。
“放肆!你明明是奉嚴府君之命帶我們出府,膽敢在此顛倒黑白!”安陽起還沒出聲,項玉便柳眉倒豎指着那侍者怒罵起來。
“放肆?呵呵...安陽夫人,這裏可是嚴府,不知是誰放肆?”那護衛隊長冷笑道。
“你...”項玉一時急地說不出話來。
“來人,拿下!”護衛隊長沒有絲毫猶豫,拔出長刀呼喝一聲,頓時安陽起周遭的那些嚴府護衛都紛紛圍了上來。
“誰敢!”項玉嬌喝一聲,順手拿起了地上的雁翎刀,
安陽起看着項玉的舉動卻皺了皺眉,項玉的行為有可能會破壞刀柄上的指紋。
項玉手持雁翎刀,橫刀而立,刀面上的龍紋似乎在散發著微光,刀身不住地震顫着,細微的刀鳴灌入在場每個人的耳中。
高手——
這是在場除了安陽起以外每個人心中閃過的一個念頭,眼前這個約莫二十五六的曼妙女子,顯然是一個高手,一時之間圍着安陽起二人的那些嚴府護衛竟沒有一人敢輕舉妄動。
“你,你們是聾了嗎!上啊!拿下!難不成這麼多人還怕她一個女子嗎!”護衛隊長縮在後面,頤指氣使,卻足見荏色。
護衛們面面相覷,還是拿起長刀朝着安陽起這邊殺來。
“別鬧出人命。”安陽起站在項玉身旁微聲說道。
項玉輕嗯一聲便迎了上去。
刀光劍影,一道倩影與眾護衛纏鬥在一起,霎時間血光衝天,慘叫聲此起彼伏。
片刻的功夫,整個客房之中只剩下三人——安陽起,項玉,還有那護衛隊長。
至於其餘那些護衛,身上或多或少帶着些傷,躺在地上呢喃呻吟,項玉並未傷及他們性命,但下手也不輕了,不出意外,這些人今後只怕是再也拿不起刀劍了。
手中雁翎刀一振,刀刃上殘留的鮮血甩出,在那護衛隊長的腳下甩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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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長長的血線,皓腕輕轉,項玉反手握刀徐徐歸鞘,刀面上的龍紋也一點點地被刀鞘所遮蓋。
“咔——”刀鐔與鞘口碰撞的清脆響聲傳來,嚇得那護衛隊長渾身一抖,這才從失神中回過神來。
安陽起也看得出神,雖然知道自己這個夫人身懷絕技武藝高強,但項玉這般颯爽的神姿着實是難以令人鎮定。
“你...你膽敢...”護衛隊長顫抖的聲音傳來,混雜着滿地的哀嚎。
“我膽敢?我持假黃鉞,就是殺你又有什麼不敢的?倒是你們...膽敢對當朝龍探出手...”安陽起搖了搖頭輕聲說道。
護衛隊長愣住了,這與他所受的命令截然不同,他是奉命帶人守在這附近的埋伏,待到那侍者一叫喚,他便帶人殺出來。
嚴錡知道安陽起有假黃鉞,所以才多安排了一些人手,想要出其不意,直接將安陽起神不知鬼不覺地拿下,這樣一來即便他有假黃鉞又能如何?到時候隨便找個沒人的地方殺了埋了,或者到御前參他一本,或許還能讓太后收回安陽起的假黃鉞之權。
至於項玉,嚴錡固然知道她武藝高強,但如何也沒有想到會強悍到這般地步,即便是他府上最為精悍的十幾個護衛都沒能在項玉手下走過一回。
“帶着你的人出去吧,如果有點眼色,就去把領衛中郎叫來。”安陽起朝着秦湛的屍體走去,看也不看那護衛隊長一眼地說道。
護衛隊長本還想再說些什麼,但看到項玉正冷冷地盯着他,不由得渾身一顫,連忙朝着屋外走去。
“還能走得動的,就跟我一塊兒走!哼...真是一群廢物...”護衛隊長對着躺在地上的那些受傷護衛喊道。
一時間,十幾人站起來了大半,紛紛一瘸一拐地朝着屋外走去,而剩下的那些人顯然是站不起來了,但即便是爬也要從這屋子裏爬出去,生怕項玉這姑奶奶一個不高興就給他們殺了。
一眾護衛狼狽離開之後,安陽起便伏身查看起那具屍體來。
秦湛的死,毫無疑問,和少府君嚴錡有千絲萬縷的關係,但除此之外還有其他需要考慮的地方,比如為何嚴錡要殺秦湛,不會只是為了構陷安陽起這麼簡單。
經安陽起查驗,秦湛的屍體,在心口處,有一道刀傷,是致命傷,而秦湛全身上下也就只有這一處刀傷,是一刀致死。
雖說秦湛是一介文官,但好歹也是一個壯年男子,即便不會武功,在面臨危機之時也會本能地躲閃,這道致命傷在心口,位於身體的正面,也就是說秦湛不僅能夠看到兇手動作,還能進行躲閃,而即便是這樣的情況下,秦湛依舊被不偏不倚地刺中心臟,一刀斃命,說明兇手也是一個用刀的高手了。
“夫人把刀拿來。”伏身觀察着屍體情況的安陽起忽然皺了皺眉,似乎發現了什麼。
項玉不解,但對於刑偵一竅不通的她還是將手中的雁翎刀遞了過去。
安陽起拿起雁翎刀拔了出來,在手中掂量掂量,不禁有些困惑這刀在項玉手中是如何能耍得那般輕鬆。
當然安陽起要刀可不是為了這個,旋即安陽起便撕開秦湛胸前的衣物,把雁翎刀湊近對比。
“夫人以為秦尚書是如何被殺的?”片刻后,安陽起忽然笑了笑,冷不丁地問道。
“老爺問妾...?”項玉一愣,自己可是對這方面一竅不通,可沒有什麼能幫到安陽起的地方。
稍作思考,項玉說道:“妾以為,是有人趁客房無人偷偷潛入,然後盜取了妾隨身佩刀,然後...”
項玉說著,不由得頓住了,這話不說不要緊,一說出來才覺得漏洞連篇,既然是有人來這客房中偷刀殺人,那秦湛又是怎麼會在這裏被殺的?是殺人之後再把屍體搬到這來嗎?也不對,屋外明明沒有血跡。
秦湛最後一次露面是在宴席上,當時喊着腹痛難忍要去茅房,隨後便被侍者帶走了,由此看來,這秦湛並非是被帶去了茅房,而是帶來了這間客房。
“盜了你的佩刀然後殺人嗎?”安陽起笑了笑,拿起手中的雁翎刀繼續道:“夫人使了這麼久的雁翎刀,可知這鱗爪衛的雁翎刀與一般雁翎刀有什麼區別?”
項玉一怔,這才反應過來,原來安陽起問的不是這其中的手段,看樣子安陽起對此早就知曉了。
“鱗爪衛所用的雁翎刀上紋有青龍,除此之外也沒別的不同了。”項玉答道。
“的確,但這龍紋又有什麼用呢?”安陽起繼續問道。
“用途...?”項玉用了這麼長時間的雁翎刀,從未想過這上面的龍紋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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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用途,難道唯一的用途不是好看嗎?
“夫人摸摸就知道了。”安陽起說著便將雁翎刀遞了過去。
項玉接過雁翎刀,伸手摸了摸上面的龍紋,頓時感到扎手。
細細看來,這龍紋竟是立體的,每一片龍鱗都經過精心打磨,如同一個個倒刺般掛在刀上。
這樣的設計,導致雁翎刀不僅能夠輕鬆刺入肉體,還能在拔出時留下參差不齊的傷口,其效果類似於胡刀上的血槽。
但是畢竟是鱗爪衛專用的,由此便將這種血槽與龍紋結合在了一起。
或許對於一般人來說這種血槽對於戰鬥力的提升很大,但對於項玉這種使刀的高手來說,有沒有這玩意都一樣是把能夠殺人的利刃,由此項玉也便沒有關心過這刀上龍紋的細節了。
“但是你看秦尚書心口的這道刀傷。”安陽起說著指了指秦湛心口。
刀傷並不是參差不齊,而是光滑如鏡,這顯然不是鱗爪衛的龍紋雁翎刀造成的傷口。
而這道刀傷比尋常的傷口要寬,而雁翎刀也正比尋常陌刀橫刀還要寬一指,所以安陽起斷定秦湛心口的刀傷就是雁翎刀造成的。
雁翎刀,除了鱗爪衛,京中的禁軍也配備有雁翎刀,但禁軍的雁翎刀並沒有龍紋,而且雁翎刀作為禁軍與鱗爪衛專用的兵器,在一般坊市裡是買不到的,工匠也被禁止打造雁翎刀,並不是因為雁翎刀有什麼特殊的殺傷力,而是因為雁翎刀作為一種象徵,就如同皇帝的傳國玉璽一般,即便人人都知道那玉璽上刻的是什麼,但就是沒有人敢仿造。
安陽起自屍體旁站了起來,還想說些什麼,但聽聞身後傳來了一陣腳步聲,轉過身去,只見客房之外走來幾人。
打頭的那人正是少府君嚴錡,而嚴錡身邊則跟着兩人,一個是方才離去的那護衛隊隊長,另一個則是一名侍者,細看正是方才顛倒黑白構陷安陽起的那個侍者,怪說不得從項玉與那些護衛交手以來就沒有再看到那侍者的蹤影了,原來是跟嚴錡報信去了。
而嚴錡與那侍者身後還跟着兩人,這兩人安陽起並不陌生,一個是嚴長青,還有一個則是先前在安陽府前跟着嚴長青的那個鱗爪衛。
方才跟着嚴長青的鱗爪衛共有兩人,而眼下只有一人,想必另外一人是被嚴長青吩咐去叫人了。
“安陽大人!”
嚴長青一來便連忙走進客房,上前來觀察安陽起的情況,在看到安陽起並無大礙之後這才鬆了口氣。
嚴錡站在門外,臉色有些難看,安陽起當然知道這是為什麼,畢竟眼下這場陰謀的幕後主使正是嚴錡,嚴錡見自己的計倆並未奏效,臉色怎能不難看?
“安陽大人這是何意...?尊夫人在鄙府殺了人,還打傷了鄙府的護衛...安陽大人難道不想給些說法嗎?”嚴錡站在門外臉色陰沉着臉說道。
“嚴錡!你莫信口雌黃!”嚴長青將腰間的雁翎刀拔出,指着嚴錡的鼻子罵道。
嚴長青從方才開始便一直擔心安陽起的情況,自安陽起離開內院宴席之後便一直憂心忡忡,隨後久久沒有音訊,然後趕來一個侍者,行色匆匆,臉色不太好看,與嚴錡說了兩句悄悄話,那嚴錡也是臉色一變,急忙跟着離開了內院。
而自那時起,嚴長青似乎也感受到了情況不對,便吩咐人去叫附近的鱗爪衛,自己則帶着剩下一名鱗爪衛跟着嚴錡來到了這裏。
途中嚴錡幾次想出言阻攔嚴長青跟隨,不僅沒有得逞,反而讓嚴長青更加懷疑安陽起是不是出什麼事情了。
一路跟來了這裏,來到了客房,見到了那具屍體,機敏如嚴長青自然是多少猜測出了事情的大致經過。
“哼,中郎將說我信口雌黃?目擊證人可就在這裏呢。”嚴錡臉色一冷,指了指身邊的那個侍者說道。
“你放屁!拿你自己府上的人當做目擊證人?真是貽笑大方!”嚴長青怒道,甚至爆起了粗口。
“呵呵,這可是人命關天的大事,目擊證人是不是我府上的人又有什麼關係?”嚴錡冷笑道。
果然是狼狽為奸,安陽起這樣想着,從方才嚴錡與嚴長青的對峙中,別人或許看不出什麼,但安陽起卻注意到了嚴錡與那侍者之間的眼神交流,這一切都是事先做好的局,就等着安陽起赴宴入局呢。
但是讓安陽起想不明白的是,嚴錡明明有很多種辦法構陷自己,但為什麼偏偏選擇了殺人這一種手法?秦尚書秦湛,究竟是受了無妄之災,還是說在嚴錡的預謀當中,早就挑好了秦湛這個棋子,這個犧牲品了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