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溪
屋內,三人坐在桌子旁。
沈知意拿出那個空罐子,放在桌上,對着裴緒道:“你隨便放點得了。”
謝言止聽完她的話,問:“師尊,那我做什麼?”
沈知意回道:“你啊,你之前不是去過鳶草林了么?你還記得是怎麼出來的吧?”
謝言止應了一聲“知道。”
沈知意繼續道:“你先帶我們去走一遍路,然後我便自己去引那群噬魂屍過來,你們就在那裏畫好陣等我,聽明白了嗎?”
語畢,裴緒已經放了些血在罐子裏了,看着他還不打算停的樣子,沈知意把他的手給移開,從桌子上扯了塊布,給他簡單包紮了一下,邊道:“不用放了,差不多了。”
沈知意把罐子遞給謝言止,道:“裝點水在裏面,不用太多。”她比劃了一下:“到這,半瓶應該夠了。”
等到謝言止拿着罐子出去裝水,房間內便只剩他們兩個人了。
沈知意先開口道:“你到底怎麼了?剛剛不是把銀鈴給我了嗎?還在擔心什麼。”
裴緒說道:“我不知道,但就是不放心。”
沈知意道:“放心好了——哦,對了,等抓完噬魂屍,我們還是找個客棧住吧,昨天晚上那床我是一刻也睡不下去了。”
裴緒道:“嗯。”
談話間,謝言止已經將罐子裝好了,他推開門問道:“師尊,走了?”
沈知意站起身,拿上劍,招呼裴緒道:“走了。”
兩人跟在謝言止後面,朝鳶草林走去。
越到山裏,四周的樹木便越發茂密。
三人走在山林間,四周只聽得見腳步聲以及樹葉沙沙作響的聲音。
走到一片稍微空曠的場地時,沈知意停下,她道:“就這吧。”說完,她看了看天色,道:“差不多了,你們在這畫吧,我去把噬魂屍引過來。”
她提着劍,往山下走去。
裴緒和謝言止也開始對視一眼,就別開眼。
裴緒開始畫陣,謝言止就在一旁看着。
裴緒看着旁邊抱着劍盯着他看的謝言止,忍不住停下問道:“你盯着我幹什麼?”
謝言止道:“師尊叫我看着你畫。”
裴緒低下頭,繼續畫著陣,邊道:“你倒是聽她的話。”
謝言止不知所以的答道:“哦,因為師尊說了,按她說的做就給我錢。”
裴緒:……
“你當她徒弟就這個條件?”裴緒問道。
謝言止搖頭道:“師尊說,當她徒弟,不會讓別人欺負我。”
裴緒:……
另一邊,沈知意在下山時,便被困在了一個類似幻境的地方。
她打量着四周。
四周的環境沒有變化,還是在鳶草林,不過她下山時明明快傍晚了,現在卻是早晨,而且……
沈知意看向前面那個隻身走來的身影。
如果她沒看錯的話,這應該是十二三歲的謝言止吧。
小少年左右看了看,不知道在找什麼。他面無表情的看這在他眼前的兩條路,好似隨便的選了一條,走了過去。
他那張略顯稚嫩的臉上配上一副冷淡的表情,有種反差的可愛。
沈知意便跟在他後面,她算是發現了,她估計她不小心進入了什麼幻境,或者是別人故意放給她看的,所以才看到了幾年前鳶草林的場景。
小謝言止漫無目的在這林子裏亂逛,沈知意也跟在他身後陪他亂走。
忽然,小謝言止像是在前面看到了什麼東西,便停下了,沈知意順着他的目光望去。
是一個渾身是血的小姑娘倒在前方,身旁插着一把劍,沈知意看到那把劍時,便瞭然。
這是現在謝言止腰間的配劍。
那個女孩倒在前方,散落的頭髮雜亂的遮住了她的臉,看不清她的相貌。
小謝言止皺着眉,看向她。
不知道他想到了什麼,他忽然走到那女孩的身旁,蹲下。
他把手伸到她的鼻尖,似乎是想看看她還有沒有呼吸。
就在他的手快要伸到女孩的臉上時,倒在地上的女孩猛的拔起插在地上的劍。
小謝言止似乎沒有想到會她會突然跳起來,被她撲倒在地。
但他的臉色也只是一頓,並沒有多大變化,很快就恢復如常。
那女孩把小謝言止撲倒后,坐在他腰間,拿劍指着他的喉嚨,臉上帶上了計謀得逞的笑意,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到這來幹什麼?”
小謝言止神色平靜,答道:“我叫謝言止,好像是到這來……”他頓了頓,臉上有一點困惑,但還是說道:“哦,是到這來請您殺死我的。”
女孩沒想到聽到的會是這個回答,她愕然道:“你說什麼?”
小謝言止又認真的重複了一遍:“請您殺死我。”眼神里染上了幾分鄭重。
小姑娘沒有聽過這麼奇怪的要求,她把劍從她頸間移走,收劍入鞘,又從他身上站了起來,然後,蹲在他身旁看着他,問道:“為什麼想被我殺死啊?”
小謝言止躺在地上,望着她,有些疑惑的說道:“因為我好像做錯事了,他們說,做錯事就要接受懲罰,我應該在這裏死去。”
小姑娘聽完,站直了身子,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又擦了擦臉上的血跡,道:“誰說的,簡直就是在放屁。”她對着小謝言止伸出手,道:“起來。”
小謝言止聽話的把手搭在她手上。
女孩拉了一把,不過沒把小謝言止拉起來,畢竟雖然小謝言止現在只有十幾歲,但還是比她重很多。
女孩賭氣的踹了踹他,道:“你不會自己站起來嗎!?”
小謝言止,慢慢地站了起來,道:“哦。”說完,他沒理會身上被她蹭到的血跡,又望向她,認真的問:“請問您什麼時候殺死我呢?”
女孩白了他一眼,邊向一條小路走去,邊道:“怎麼,就這麼想死啊?”
小謝言止跟在她後頭,說:“嗯,按理來說,我好像是應該——”死的。
“按理來說?”她打斷他,看着他道:“什麼是理?”
小謝言止答不上來。
他剛想低下頭,便聽到女孩的聲音從前面傳來。
“何為理?何為公?世人口中說的理便是理嗎?書案上寫的規則便是公嗎?”
她一頓,從前面轉過身來,看向小謝言止,冷笑道:“這不過是弱者對強者的恐懼,為強者強加上的約束罷了。你告訴我,何為理?”
小謝言止搖頭,迷惑的答:“我不知道。”
她盯着她,一字一句道:“記好了,強者為理,強者為公,這世道就是這樣。”
明明她和小謝言止相差無幾,在說這話時,身上卻散發著一股冷冽的氣場。
小謝言止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話語間,那女孩已經帶着小謝言止走到了溪邊。
她嫌棄的對着小謝言止道:“先把你身上的血跡洗乾淨。”
小謝言止聽話照做。
沈知意看着女孩渾身血跡的衣服,想道:這麼說你也得洗吧,怎麼說也是你更……
後面的話,沈知意就說不出來了。
因為她看到小姑娘隨手掐了個法訣,身上便立馬一乾二淨了。
沈知意:……當我沒說。
不過這小姑娘也夠壞的,明明可以幫小謝言止弄乾凈,偏偏要騙他下河洗乾淨。
等到謝言止洗好,走到她身旁時,她才道:“聞溪。”
小謝言止困惑的看着她。
聞溪又白了他一眼,道:“我的名字,記好了啊,你的再生父母。”
小謝言止不懂這個詞的意思,他道:“我沒有父母,我母親走了,父親被我殺了。”
聞溪漠然道:“……哦。”
謝言止老老實實的坐在聞溪身旁,像一隻聽話的幼犬一樣,和長大后的謝言止比起來,差別簡直不要太大。
聞溪看着他問道:“有沒有什麼感覺?”
謝言止反問:“什麼感覺?”
聞溪道:“對啊,這可是靈溪,你洗了沒感覺?”
謝言止搖搖頭:“沒有。”
聞溪有些驚異,不過很快,她就想明白了。她拍了一下自己大腿,才道:“忘了你還沒學會怎麼調動靈力。”
接着,她便教小謝言止怎麼調動靈力,怎麼以氣化形。
到這時,沈知意便開始豎起耳朵好好聽了起來。
正好,她還在想裴緒給的銀鈴她不會調動靈力,用不了該怎麼辦,現在不就好了。
在這幻境裏,時間的流逝應該和外面是不同的。沈知意能感覺到時間流逝得似乎快了一些。或者是構造這個幻境的人靈力不夠用了,所以才變快。
沈知意看着聞溪每天都教着小謝言止不同的劍式,以及不同的法術。聞溪似乎對小謝言止很了解,知道他的身世,知道他的過往,知道太多細節了。以至於,說離譜一點,沈知意覺得她可能還知道謝言止的未來。
但最讓沈知意印象深刻的,是她教小謝言止用草編蝴蝶。
沈知意之前看到謝言止編過。
聞溪拿着摘了幾根薄而長的鳶草,手把手教着小謝言止折。
她邊教小謝言止折完一隻蝴蝶,邊道:“蝴蝶,好看吧?”
小謝言止點點頭,也道:“好看。”
聞溪把玩着手中折好的蝴蝶,莫名其妙的說道:“你知道我為什麼會這麼了解你嗎?”
小謝言止不懂,看向她。
聞溪說道:“我可以看到你的過去和未來。”
小謝言止淡淡道:“哦。”
聞溪敲了一下他的頭,說道:“你這什麼反應啊?!好歹假裝得驚訝一點也好啊!”
小謝言止配合道:“好厲害啊。”
聞溪:你能在敷衍一點嗎??
聞溪問道:“你不好奇我為什麼一直在這裏嗎?”
小謝言止雖然寫滿了滿臉的“不好奇”、“不想了解”,但他還是配合的問:“為什麼?”
聞溪假裝沒看見他滿臉的敷衍,繼續道:“我可以看到一個人的過去,這個是不用代價的,稍稍使用一點靈力就可以了。不過嘛,要看到一個人的未來——”她拉長了尾音,有些頑皮的笑道:“可是要消耗生命作為代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