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
在劍上,浮光山的風景盡收眼底。遠處的瀑布從山峰間湧出,似飛泄的銀鏈,在光下閃爍。山中的樹木鬱鬱蔥蔥,隨風飄搖。
但沈知意可以清楚地感到,在遠離陶奕的視線后,這把劍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
裴緒沒有說話,沈知意也不語,空氣彷彿陷入詭異的沉寂。
最終,還是裴緒打破了沉默,他的語調不再慵懶散漫,只是淡淡的說:“你不是沈知意。”
不是反問句,他知道了。
沈知意也平淡的開口:“是啊,我確實不是她。”
反正已經掉馬了,沈知意乾脆破罐子破摔,有些玩味的問道:“我很好奇,你是怎麼知道我不是她的。”
裴緒接道:“眼神。”
“哦,是嗎,有什麼不一樣?”沈知意故意問道。
“很簡單,她怕我,她不敢看我的眼睛,就算她再怎麼裝,眼睛裏的恐懼都會忍不住溢出來。但你和她不一樣。你不怕我。”
沈知意瞭然,道:“為什麼我要怕你?”
裴緒道:“我是域主。”
沈知意無所謂道:“我還是峰主呢。”
聽完這話,飛劍忽然停下,就這樣懸在半空。
裴緒嘴角直抽,他道:“我是魔域的,懂不懂?”
沈知意回頭看着他,道:“哦,現在懂了。”
她在心裏默默吐槽:聽這話,是打算讓我死個明白了唄。
她問:“所以呢,你要除掉我?”
裴緒這才又恢復了那副閑散的模樣,道:“你倒是不笨。”語調上揚,看來他現在心情還不錯,應該不會那麼快辦掉她。
沈知意藉著這個機會,繼續說道:“實話實說吧,我一覺醒來就這樣了,我不知道這是哪,也沒有原來那個人的記憶,這樣看來,我對你沒有威脅吧?”
沈知意現在倒是有些鬱悶,她這個穿越者的身份本來是打算在主廳爆牌的,沒想到中間會有這一出。
裴緒裝模作樣地摸了摸下巴,像是有些苦惱道:“沒有原來那人的記憶嗎?這倒是有點難辦……不過沒關係,你方才知道我是域主,所以不能再留你了,放心,你會快就會死了。”
沈知意:……我就知道你剛剛自爆身份准沒什麼好事。
聽到自己死期將至的沈知意倒是很平靜,她甚至把自己的推測說給裴緒聽:“按照你的身份和做法,聽起來像是和我這個身份是對立的。”
裴緒勾唇,示意她繼續講。
“你本來是可以在昨日便殺掉我的,但是你沒有,如果不是因為外面有人的話,就是因為,你忽然間發現我並不是沈知意,而且似乎對你還有利用價值?”
裴緒道:“八九不離十吧。”
沈知意繼續道:“但是你今天突然反悔了。是因為你自己也在猜測,比如說,我不是沈知意,或者是沈知意被我附身了。但這兩個猜測都有一定的風險,所以你決定把我除掉,把風險降到最低。”
裴緒淺笑,開口道:“嗯,不錯。”
“你如果是域主的話,留在浮光山這種地方,不單單隻是想殺個人怎麼簡單吧?你應該是有想要的東西在這裏,而且憑你清韻峰大弟子這個身份還拿不到的,需要我才能拿到的東西,對嗎?”
裴緒道:“對。”
沈知意挑眉,道:“你為了這一點風險便把我殺了,豈不是很可惜?我一沒記憶,二沒法力,不就是最好的合作對象嗎?”她說的不是利用關係,是合作。
裴緒道:“合作?你我之間有什麼好合作的。”
沈知意道:“當然是我給你拿你想要的東西,你在這段時間裏付給我相應的報酬咯,怎麼樣,不虧吧?”
裴緒若有所思的問:“你要我怎麼相信你?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沒有法力。”
沈知意瞭然,她道:“很簡單,人在最危險的時候就是總是會做出求生的本能反應,所以……”
沈知意看了一眼離她千丈深的地面,然後拍拍裴緒的肩,說道:“我是真沒有法力,所以現在是真的把命放在你手裏了,怎麼選……便是你的事了。”
說完,她整個人往後退了一步,便往下墜去。
迅疾的風在她耳邊嗡嗡作響,失重感卷襲了全身,她沒有閉眼,只是漠然的看着那個站着劍懸浮在天際的那個人。
她在賭,賭那樣東西對他的重要性。
賭他會因為那樣東西而保住她的命。
雖然風險很大,不過嘛……
沈知意看着那人明顯愣住的身影,看見他無可奈何的閃身下來,她閉上了眼。
不過嘛,風險越大,收益也就越大。
裴緒沒想到她會直接往下跳,明顯愣住了,但很快回神,無可奈何的閃身下去撈她。
還真是不給人反應的機會,不救她,他的東西就可能拿不到,而且她死了還會有一堆麻煩事;救了她,就代表要和她合作。
狡猾至極啊。
裴緒把她攔腰抱起,放穩在劍上。
不過,他不討厭就是了。
沈知意睜開眼,眼裏有着一閃而過的狡黠,她笑着說道:“那麼,合作愉快,域主大人?”
裴緒勾唇,嗤笑一聲,道:“我承認,你這個提議確實很誘人,我上鉤了。合作愉快,沈峰主。”
“不過,你要是敢毀約的話——”裴緒慢條斯理道:“沈峰主,我知道你不怕死,所以我不介意把你帶回魔域慢慢折磨。”
沈知意點點頭,媚笑着說道:“當然了,我一向守信。”
裴緒看着她道:“站好。”然後食指和中指併攏,放到嘴邊默念咒,劍便朝萬劍峰飛去。
沈知意站在劍上,看着遠處越來越近的萬劍峰,她忽然問道:“那些人,是你殺的嗎?”
“是”裴緒誠實的答道。
沈知意:倒也不用如此坦率……
“但是魔氣不是我的,殺他們還用不着魔物。”裴緒補道。
沈知意道:“那就是說,這魔氣是別人放的了?”她想了一下又問:“對了,你殺那群人幹什麼?”
裴緒回道:“這可怨不得我,是他們自己蠢,想要圍剿我,那我就只好斬草除根了。”
沈知意頓了一下,轉過頭問他:“圍剿?他們知道你的身份了?哦,對了,你怎麼對‘沈知意‘敵意那麼大?”
裴緒邊抬手,推着她的臉把頭轉回去,邊道:“這個嘛,說來話長了,今晚再說。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語畢,兩人也剛好落地,站在萬劍峰的大門前。
上方的門匾用狂草寫着“萬劍峰”透着一股瀟洒奔放之氣。
兩人相視。
沈知意便眼神示意他走在後面,裴緒退到她身後,說道:“走吧,師尊。”
兩人一前一後的進了議事廳。
議事廳喧嘩不止。
一個身着白色道服的男人坐在主位上,他神色溫和的看向剛剛進來的兩人,示意沈知意坐在不遠處的空位上。
沈知意走到位置前坐下,裴緒跟在她身後,在她左邊站着。
看見沈知意走來時,坐在主位的男人臉上有一閃而過錯愣,但他很快便恢復了臉色,絲毫沒有人察覺到他表情的變化。
沈知意剛坐下,便有一道陰陽怪氣的女聲傳來:“我還以為是誰呢,這麼大的架勢,原來是沈峰主。”
沈知意聞聲望去,一張嬌媚張揚的臉撞入眼帘。
沈知意沒有反駁,她溫聲細語的解釋道:“確實是我的錯,讓大家久等了。前日掠影湖的事,導致我這幾日都夜不能寐,故而起得晚了些,在這裏先和大家賠個不是。”說完,她不知道從哪掏出一張手帕,在臉上抹了抹,眼角帶淚,蒼白的臉上露出愧疚之意,好像真的因為晚到這件事感到內疚。
提到掠影湖,主廳內忽而陷入一片寂靜,一半是因為想起湖上發生的事,一半是因為沈知意的話。
大多數人的臉上都露出一副見了鬼的表情,除了坐在主位上的柳漸行。
該說掌門就是掌門,連氣度都和別人不一樣。旁人聽到沈知意說這話時,怕是臉色都綠了。
唯有柳漸行還對沈知意說道:“師妹受驚了,可還有不適之處?”
沈知意抿着唇,搖頭道:“並無大礙,只是不知掠影湖上的事……”
柳漸行說道:“對,此番召大家前來,便是因為這件事……”
還沒說完就有人打斷道:“這件事,難道我們不該問問當時唯一存活下來的沈峰主么?”
沈知意頓了一下,她就知道有這種話。
昨晚本來都想好了,拉裴緒出來墊背,哪知道現在他倆是一條船上的螞蚱了。
而且她還不能說自己不是沈知意,雖然這樣確實可以保她自己和這件事沒有關係,但這些人肯定也不會再承認她峰主的身份,到時候可就沒辦法幫裴緒拿他想要的東西了。
見沈知意不說話,接着便有很多人附和着道:“對啊,不該問問沈峰主嗎?”
“她當時在場她應該最清楚了……”
“別吧,保不齊還真她是聯絡魔族來做這事的,誰不知道她平日是怎樣的……”
柳漸行臉色不變,他道:“怎麼?現在還沒揪出魔族姦細你們便要開始內亂了嗎?”語氣不變,話里卻多了一分不怒自威。
眾人霎時安靜下來,等着柳漸行發話。
柳漸行看向沈知意問道:“師妹,那天是怎麼回事,方便和大家說說嗎?”雖是反問句,但絲毫沒有給人拒絕的意味。
沈知意剛想開口,便聽到身後的人難得有些正經的說道:“師尊前日九死一生的從掠影湖回來,怕是驚嚇過度,記憶也有些混亂,恐怕答不上掌門的問題。此事也是弟子的疏忽,若掌門要怪罪責罰,便罰我吧。”
柳漸行這才將目光轉向裴緒。
少年站在沈知意的位置后,對着眾人的目光也不見拘謹,他站姿從容,平淡的對上柳漸行的目光。
裴緒啊……
這個人他有點印象,倒是個極有天賦的劍修,平日好像也很勤勉,就是不知道當初這種奇才怎麼會選沈知意做師父的。
柳漸行擺擺手,笑道:“你倒是護着你師尊,放心好了,我知道不會是她,只是讓她說說那日的情況罷了。當然,我也不會責罰你,這本就是那群魔族所造就的,你師尊和你也是受害者,不必過多自責。”
下面又有人接道:“對啊,師侄你也不用過多自責,都是那魔族姦細的錯!”
“這樣看來沈峰主倒也是倒霉,遇上這種狡猾又詭計多端的魔族……”
又有人小聲嘀咕:“看她平日做的事,也是她活該……”
裴·狡猾·詭計多端·真魔族域主·緒跟着眾人點頭附和:“嗯,魔族真是狡詐至極。”
沈知意驚訝他會幫自己的同時,也忍不住想道:魔族的人罵起自己都這樣乾脆的嗎???
於是下半場議會變成了討論魔族人如何的狡猾以及詭計多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