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社會時鐘

第二章 社會時鐘

一進工作室,迎面而來的就是那些雜亂的東西,紅紅綠綠的仿真花材擠滿這個狹小而密閉的空間,看着有些讓人頭暈目眩。

而且,還要和兩位同事擠在這裏插花,趕着一批明天就要出貨的外單。

原本空間就受限,幹活都不方便,而現在時間也受限,工作量還不小,真是讓人頭疼。

又要投入到這樣的高強度工作中去了,所有的好心情都瞬間煙消雲散,一看到那些瓶瓶罐罐,陸西季又馬上覺得焦頭爛額了起來,而剛剛與男孩“更進一步”的小美好,此時也被完全拋之腦後了。

一種無形的壓抑感從四面八方席捲而來,陸西季覺得胸口有些悶,她自然且小聲地將胸中的鬱悶嘆出來,然後大吸一口空氣,挺挺胸,調整好心態,迅速加入工作。

“看來今晚又要加班了。”蹲在地上幹活的同事小盛抬眼看了一下陸西季,面帶微笑,有些無奈地說道,“我本來還想今晚看電影的。”

剛剛送完貨回來的陸西季,聳聳肩,“能有事做,也是挺好的。”

說真的,能有事做,還有人陪着做,於陸西季而言,真的是一件好事。最起碼有人陪着聊聊天,能緩解心靈的疲勞,至於身體,那是越累越好,只有白天足夠累了,晚上才容易入眠。

有老闆和老闆娘的加入,大概忙到了晚上九點,陸西季就和同事們下班先走了。

坐電梯時,陸西季又遇到那個男孩了,他還是那個樣子,挺直腰桿和脖子靠在角落裏,目光專註在眼前的手機上,旁若無人一樣表現得很是氣淡神閑。

而陸西季原本和同事有說有笑的,當電梯門一打開,看到那個男孩在裏面,陸西季馬上低頭沉默走到電梯裏的另一個角落裏。

到了一樓,也是等男孩先走出電梯,她才拖着失落的步伐,慢慢走出電梯,還不忘往男孩離開的方向眺望一下,結果只看得見來來往往的匆忙的過路人,於是陸西季才把柔長的目光收回。

一走出大廈的大門,才發現早上還陽光明媚的天空已經下起了大雨,放眼望去,整座城市的霓虹都被雨幕給渲染得朦朦朧朧。

然後無奈的事情就發生了,陸西季的兩個同事都有男友來接,與兩個同事笑着說了拜拜后,整個人馬上就鬱悶了起來,她對着雨幕發愣,彷彿整個世界就只剩下磅礴的雨聲一樣…………

陸西季等啊等啊,越等就越覺得孤獨,不過她看到身旁還有幾個跟她一樣對着雨幕發獃的人時,就沒覺得那麼委屈了。

然而在陸西季焦急之際,沅俏兮打來了電話,跟她噼里啪啦地聊了好久,說了很多跟旅遊有關的趣事,讓她在這個雨夜不那麼孤單。

沅俏兮是知道陸西季曾經喜歡過成師蔭的,所以她跟陸西季聊了這麼多,都沒有提起過與成師蔭有關的任何字眼,彷彿就像是沒有成師蔭這個人一樣。

她還說,她要回來了,希望能在陸西季那裏借宿一段時間,因為她為了旅遊,已經辭掉了工作,就連出租屋都退掉了,她需要有個地方可以落腳,等找到新的工作就搬走。

陸西季想也沒多想,就立馬同意了。好歹她們也認識了這麼多年。

大概聊了快一個小時,雨依然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雖然小了很多,但前往地鐵站的路途還是算遠的,陸西季身體比較虛弱,她不敢冒雨前行。

於是她索性在網上搜了輛網約車,而且還是順風車,回到住處也才三十多塊,這個價格陸西季也能夠接受,便直接下單了。

車輛一來,停在了路邊,陸西季就一路小跑過去,逢人就笑的她,熱情地跟司機打了聲招呼,就打開門鑽進了後座里。

一看司機是個中年的禿頭男子,簡單地聊了幾句話,陸西季就馬上拿出手機,裝作打電話跟空氣聊了起來。

好歹那些女生夜晚坐出租車而遇害的新聞,陸西季可沒少看,在這裏沒人可以保護她,也就只能自己保護自己了。

“快了,快了,我現在打的,很快就會回到了,你就在天鵝潭的牌坊那裏等我吧。”

…………

“哦,哦,哦,等下我發定位給你。”

…………

“好的,好的,有什麼事,回去再說吧,記得把熱水器的開關打開,我剛剛淋了雨,想一回去就洗個熱水澡。”

…………

“嗯,好的,我先掛了。”

“掛”完電話,司機就和陸西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起來。

陸西季並不是特別健談的人,根據她的習慣,她跟一個沒什麼干係的陌生人聊天,話題都總是逃不開婚姻、家庭、子女,而這次也不例外。

不過這次得到的回應,跟以往有點不一樣。

以前陸西季問那些老大人這些問題時,聽到的回答,一般都是家裏有幾個孩子,學費要多少,房貸又是多少,滿滿一副背負許多責任和壓力的樣子。

而這位司機的回答有些讓陸西季吃驚,禿頭的他說他才二十八歲,母胎單身到現在,每當看到身邊的同齡人一個個都生二胎了,而自己卻還在原地停留,就總感覺耳邊有個時鐘在不停地走着,滴答滴答滴答的,直擾人清寧。

“為什麼人到了一定的歲數,就一定要完成相應的事,例如三四歲上幼兒園,多少歲要上大學,多少歲要工作,多少歲要存下多少錢,多少歲要談戀愛,多少歲要有所成就,多少歲要結婚,多少歲要生孩子,好像整個世界都被套上了這樣的模板一樣。”司機一邊開着車,一邊用平和舒服的語氣跟陸西季嘮嗑着。

陸西季噗嗤地笑了幾聲,然後說道:“就是啊,是誰規定什麼歲數就要完成什麼樣的事啊,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想在什麼時間做什麼事,選擇的權利都應該是在自己手上的。”

“可能是環境吧。”禿頭司機氣淡神閑地凝視前方,與陸西季說著,“大環境都是這樣的,自己沒跟上社會的腳步,在一些人眼裏,或者說在大部分人眼裏,我就算是異類了。”

“呵呵……”陸西季附和着笑了幾聲,“對啊,沒人規定,但看到身邊的人都這樣做了,就算沒人給你施壓,你多多少少也還是會感受到一種無形的壓力壓着你的。”

其實,陸西季很早就發現這個現象了,她也知道有美國的學者於上世紀六十年代提出過“社會時鐘”理論,這個理論講的內容就和陸西季與禿頭司機聊的內容差不多。

但她從未和誰聊起過這個,因為她如果說了,就會害怕那些過於正常的人不接受她,她感覺在這個世上,能像她那樣順其自然地對待人生的人實在是太少了。

也的確,這些道理陸西季都是懂的,不應該有什麼人或什麼規矩來作為標尺去考量她的人生,但她根本就做不到心無旁騖,特別是去年,小她四歲的妹妹把男友帶回家之後,村裏的閑言碎語就開始多了起來,每次見到村裏的人,話題都不約而同地統一為她和妹妹的這點差異。

煩得陸西季過年在家的那些天,都不願意出門。

而在她與司機聊起這些內容時,她腦海里竟然閃現了一下自己身披婚紗的畫面,而那個站在新娘身旁的西裝男,竟會是與她僅有幾面機緣的男孩。

——呵呵,可能是藥效過了吧,大腦又開始自己來天馬行空了。

“天吶。”陸西季在心中概嘆了一下,又馬上閉着眼睛連忙晃了晃腦袋,試圖想把腦海里的這些奇怪的內容甩出去。然後,她成功了,深吸一口氣,又緩慢地嘆出去。

她是傾心於那個男孩,但她也才認識他不到一個月啊。噢,不,她還沒認識他,她連他的名字都還不知道,又怎麼算得上認識呢?

她居然將一個連名字都還沒知道的男孩,幻想到自己的婚禮裏面。這也太瘋狂可笑了,陸西季也乾巴地擠擠嘴角,像是在嘲諷自己,然後便把頭轉向窗外,欣賞着雨中的城市發起了呆來。

司機很是配合地安靜,沒有跟陸西季搭起任何話,從工作的地方到天鵝潭,一路沉默着。這一路總共花了大概不到半個小時,看樣子的確是要比地鐵快上許多。

透過佈滿雨滴的車窗,陸西季看到外面的雨小了很多,有許多路人收起了雨傘,以一種並不慌張的步調避着路上的水窪走着,於是還沒到牌坊門口,陸西季就讓司機在天橋底下停了車,因為那裏人流量比較大,她會更放心一點。

雖然嘴上是在說,“我在等我男友,他很快就過來了。”

但等司機走了之後,她便隻身混入人流中走向牌坊。她的步調很慢,雙腳有一種難以言說的疲憊依附在關節上,一想到回去之後,還要洗澡洗衣服,陸西季馬上就覺得雙手和腰部也跟着雙腳疲憊了起來。

她挺直着腰干,拖着整副疲憊的身軀,慢慢回到了她的小單間裏面。

把門一關,就彷彿與世隔絕了起來,陸西季摘掉內衣,脫掉鞋后,就馬上將自己摔到舒適的床上。

只休息一會。

就幾分鐘。

陸西季在心裏這樣想着。

……

可等她恍然驚醒,已然是凌晨三點鐘,手機屏幕上方的信息呼吸燈,一直在閃爍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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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縫中的不死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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