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能趕上新婦的爺爺

未能趕上新婦的爺爺

嗚嗚嗚……一陣陣嘈雜刺耳的哭聲從一間狹小的泥胚房裏傳來,嘶啞的哭聲中還夾雜着各式各樣的謾罵聲和勸說聲。

“你,都是你,就是你要嫁過來才剋死了我的長貴。”

嗚嗚嗚……長貴啊,你怎麼就走了,讓我怎麼辦啊……嗚嗚嗚。

“你這個克家門的東西,你是進我家門,家裏才不順的,”嘴裏一邊更咽一邊不停地罵著。說這話的不是別人,正是我奶奶。村裡人都加她順鳳奶奶,順鳳是奶奶的乳名。

“對,媽說的對,都是你這喪門星,爸才“走了”,”二姑媽玉英和三姑媽玉妹也跟着我奶奶附和道。我心想:“‘養種像種,長個葫蘆像吊桶’,不愧是一個人生的,尖酸刻薄、愚昧無知、像個長舌婦,都一併隨了奶奶,如果少生一個腦子會不會多分出來一點,也不至於現在這樣蠢,說出這樣的話來。”

一棟三間兩隔一樓板的泥胚房的東側廚房裏,靠牆放着兩張已經被煙熏的黝黑的床。床上鋪着竹席,竹席上落了許多烤在樓上的玉米粒和煙灰末子,讓人看了也不知從何坐下去。兩張床的中間是一張四腳有男人大腿粗的木樁和木板圍起來,底面用木棍封住並裝上泥巴做成的火床。火床和兩張床差不多高,快有一米了吧,反正我記事時,火床高出我一個頭呢。兩張床各離火床十寸左右,只有側着身才能走到床頭。兩張床頭搭着一塊木板,木板的寬度剛好放得下一個孩童的屁股。“記得小時候下雨烤火的時候總愛坐火床頭上的那塊木板,因為那塊地方是烤火最舒服的地方,也就有了‘升灶頭’這麼一說”。常年燒火做飯的緣故,木板上也是鍍了一層厚厚的柴木灰和油漬,看起來黑不拉秋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拿什麼黑木做的板子呢。

里床尾放着一張用木板和木架搭起來的一張小桌子,顏色就不用過多贅述了,‘一家子’肯定是整整齊齊的了。黑不拉秋的桌子上放着兩三口燒的黝黑的羅鍋,泥牆上釘着一小根木棍,上面掛着一口燒菜的小鐵鍋。掛鐵鍋的地方由於時間久遠,上面還能看到有油漬順着牆流下來的痕迹。桌子前面,地上還放着着一個用來喝水做飯的鐵通,桶里裝了半桶水,水裏還有一個鐵瓢。鐵通的底圈已經被銹“吃”乾淨了,桶底直接放到了地上,看樣子再過兩年,鐵桶也得被吃乾淨了,到時候裝不了水,耽誤了主人討生活,鐵通也得被拋棄。鐵瓢也和主人一樣,好不到哪去。鐵瓢把手上的螺絲不知哪去了,可能是有了自己的想法“跑了”,只得用鐵絲把瓢和把手綁在一處。打水時瓢還晃來晃去,就好像躺在床上的人一樣,隨時罷工不幹了。

一進門的外床上躺着一個人,看着五十來歲,這人身上的衣服髒兮兮的,到處都是泥和污漬,一看就是艱苦的鄉里人,身上的衣服和褲子也是補了好多塊不同顏色的布。最駭人的是他那滿身傷痕,頭破血流的樣子,看着傷的不輕。的確如此,他活不過今晚。床上躺着的是我爺爺,他為何受傷如此之重?這還得從他今早出門說起。

我父親趙強,爺爺看見家裏的雞都下了蛋,並去隔壁村子給父親說媳婦去了。外公家裏的九個兄妹大多該成家的也成了家,剩下的也就等着媒人來踏門檻,更何況到了二十來歲還不出嫁,那不是等着被村裏的人笑話嘛。村裏的長舌婦,可是能把活的說成死的,白的說成黑的,誰都惹不起。並答應了還未婚配的老五慧珍出嫁。慧珍後來也便成了我的母親。

過段日子,家裏就得娶新媳婦了,雖說大家都一樣家裏窮,但總得請村裏的人來吃個飯,瞧瞧新娘子,於是今早爺爺吃了飯便出門宴請賓客去了。

我家在一支小山樑上,這支梁子上只有大伯、三姑媽和我家,三戶人家,算是單邊獨戶也不為過吧。同村的其他鄉里鄉親要住的集中些,離家得翻個梁子走上兩盞茶的時間才能到。村子有四五十戶人家,腳程快些,在貪玩些,一天也該夠了吧!爺爺早上出去后一直傍晚都沒回來,奶奶也不關心這些。因為平時在家裏奶奶和爺爺算不上相敬如賓,更算不上相濡以沫,也就只能各自放牛羊、種田,做着鄉里人的活,過過日子罷了。直到天黑才抬回來,到家已經是奄奄一息了。

村裡請客轉了一天,傍晚到自己表兄家時,也和表兄說起了新婦的事,表兄一聽侄子要娶新婦了,那笑容滿面,心情不言而喻,熱情的留了爺爺晚飯。爺爺便說到:“雖說是兩兄弟,但是都有各自的生活,平時忙着莊稼,也沒時間串門,以至於很久都沒能一起聊聊,今天肯定得和哥好好吃頓飯”。

吃飯中,也許是兒子要娶新婦高興,亦或是來到表兄家開心,爺爺便喝了兩口酒,以至於後來新婦的婚客都沒辦成。

在多的挽留,也抵不過深夜的寒意,爺爺辭別表兄后便乘着月色,點着火把回家去了。但誰也沒想到,今晚的月色照的不是回家的路,照的卻是“來時”的路。

爺爺還沒走多久,翻過不知誰家的田埂,便走到了一段有溝壑的路段。平日裏走慣了沒什麼危險,可到了晚上便成了“吃人”的溝。爺爺便是在這路坎上摔下去,把命交代在了這裏,害得村裡人不敢在晚上出門去。

狗,總是能看見人們所看不見的“人”和一些“事”。爺爺從表兄家出去沒多久,村裏的狗便開始亂吠,一家的狗接着一家的叫。爺爺的表兄心想着:“我這兄弟喝了酒不會出啥事吧?一邊想着一邊點着火把就出門觀望去了。”

那時鄉里窮啊,沒有什麼照明的工具,也沒有什麼所謂的電,也就只有燒火的‘明子’可以拿來照明。

爺爺的表兄他才從家裏出來沒多久,翻過田埂在走幾步路,便看到路堤上散落着兩根還帶有火星的明子,他在走近往下一看,這一看可把他嚇壞了,只見一個人躺在溝里。雖說晚上看不清楚是誰,可只要是個有心的人都能想到,這便是從自家出去的表弟了。於是顧不上害怕便找了一個容易下去的口子,抓着坡上的一些雜草便梭了下去。走近便發現頭破血流,趕忙叫喚了兩聲,但回應的只有兩聲微弱的聲音。隨後爺爺的表兄便急忙跑回去叫喚了幾個村裏的人來,也派人急忙通知了奶奶,後來奶奶便帶着家裏人,去把爺爺“接”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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