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道且長

第二百零五章 道且長

話說太上老君施法送眾人離去,眾人只覺眼前閃過一陣玄白之光,迴環玄空道法所包含的沛然靈氣便將他們瞬間送回了蜀山。

韓夜稍稍有些驚愕,終於把目光投向突如其來的另一處天地。

此刻已是日落西山,放眼望去,主峰上的八卦城兀自燈火通明,首峰上的劍樓、經樓和太極殿還隱隱飄來一股股道風仙氣,然而,似乎是敲過最後一道鍾了,演武坪和鍊氣台的弟子們大多收劍、背書回到了自己的住宅,清律堂的誦經聲也漸漸小了。

“我們又回來了。”韓夜站在鎮妖頂的邊緣,腳下的風嗚嗚地吹着,吹起了他潔白的斗袍,吹起了他明亮的長發。

“嗯,回來了。”司徒雲夢抱着尚在沉睡中的韓玉,站在韓夜身後,看罷祥和的蜀山,又回望身後直入雲天的鎖妖巨塔,那塔上還密密麻麻地留着古老而斑駁的經文和道符,是啊,這個地方留着他們許多許多的回憶。司徒雲夢想了很多東西,故而感嘆道:“這一去神界,好像隔了千年一般,也不知里蜀山那些臣民還好不好。”

韓夜聞言轉過頭去,把明秀眼眸望向司徒雲夢,道:“這麼急着想見他們了?”

“恐怕不是想去見人吧?”魔劍薛燕打趣道:“是想去成親吧?”

司徒雲夢聞言,俏臉唰地一下就紅了,她支支吾吾地道:“哪、哪有啊?跟他一起,我們早就是夫妻了,成親也就是個形式,能成我當然開心啦,可如果暫時還不能,我也不會勉強他的。”

“嗯……”韓夜鄭重地對司徒雲夢道:“夢,等我們先回蜀山看看,然後再一起去里蜀山,要是一切順利的話,我陪你留在那裏也無妨。”

司徒雲夢面色稍稍恢復了平靜,頷首道:“自然是要去看的,走了這麼久,也不知道道長們如何了。”說著,司徒雲夢似乎又注意到他們之中少了個人,便微微睜大玉眸,問道:“對了,星辰人呢?”

“嗐!你念着他幹嘛?”薛燕沒好氣道:“他是神界的人,和我們又沒有多大關係,難道非要跟着我們走嗎?”

韓夜語氣平淡地道:“燕兒說得有理,各人有各人的想法,不必強求。”

於是,眾人便來到了主峰之上,是夜,明月暗淡、孤星寥落,八卦城內的弟子們或打着呵欠、或早早入睡,看起來都沒什麼精神,偶爾有幾個看到韓夜等人,竟也一時未能認出。

當然,韓夜也並不是來和他們打招呼的,他最牽心的還是那個太極殿,於是,眾人路經八卦城,直往太極殿而去。

和往常一樣,太極殿裏面仍舊傳來四股不同的靈力,這說明四時法陣還在持續,只是相較以前沒有那麼深厚了。

韓夜等人皆有不祥的預感,齊齊步入其中,殿內廣闊非常,左右各立十八根皆需六人合抱的大柱,大殿中央的地上赫然標着一個巨大的太極圖案,香爐仍在,太上老君的神像仍在,只是坐在太極圈之中的四位長老已然憔悴了很多。

“諸位道長?”司徒雲夢見狀,驚愕地瞪大了玉眸,卻見空中那五彩斑斕的靈光球也變得黯淡了許多。

“這是怎麼回事?”韓夜亦是清眉一皺,見眾長老皆是閉目鎖眉,正打算上前詢問他們,這時,卻聽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不要打攪他們,現在是四時法陣施展的關鍵時期,他們務須全神貫注,否則必將前功盡棄。”韓夜等人回頭一看,卻見一位白袍蒼髯、面容端正的老者步入殿中而來,一把赤劍背於身後,一沓道符別在腰間。

“師父!”韓夜心情激動,朝守正單跪下來,抱拳道:“徒兒此去神界時而感念師父教導!幸得平安歸來,不辱師名!”

守正上前準備扶起韓夜,一接觸到他那龍紋護臂,忽覺他體內真氣有如昊天一般充沛無比、源源不絕,比自己的玄元真氣強了百倍不止,他露出三分敬佩七分驚嘆的表情,對韓夜道:“你竟已修鍊至鍊氣化神的昊天之境了啊!那我如何再當得起你這聲師父?”

“當得起!”韓夜把掌心的“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呈給守正看,道:“師父,此番神界奇遇,離不開師父教誨,感激不盡!除了捨命救我的索命閻王張括,您當得起韓未央唯一的師父!”

“師父!我想你!”韓夜抱着守正,如同抱着索命閻王張括和他的親父韓風。

“好孩子,好孩子。”守正拍了拍韓夜的背,又和他拉開了一些距離,用飽有神採的目光上下打量,卻見他已是煥然一新、明秀俊美,烏髮更顯飄逸,一襲戰袍不滅雄風,一襲白衣乍現英姿,他便朗聲笑道:“我公孫正也就收了你這麼一個徒弟,看着你一點點成長,而今早已青出於藍勝於藍了……你們此番去神界,是否一路坎坷啊?”

於是,韓夜簡單說了遍這一路經歷,薛燕在旁邊隨之晃動魔劍,就算她只是把劍,大家都能感受到她手舞足蹈講故事的可愛模樣。

聽完后,守正陷入沉思。

司徒雲夢心想,既然丈夫認定守正道長是他師父,那也就算得自己半個師父,便道:“話說回來,守正師父?您怎麼變成這般模樣了?”

守正捋須擺手道:“不提也罷,不提也罷啊,歲月不饒人了。”

魔劍薛燕道:“不可能呀,我們離開這才多久,你沒成仙之前本來看起來還算年輕,怎麼反倒做了劍仙之後就人老珠黃了?”

司徒雲夢聽薛燕如此形容忍不住想抬袖笑,又怕失禮,抬到一半趕緊放下,而韓夜則疑惑地問道:“難道,我們走了以後這裏又發生了什麼事?”

守正搖頭道:“事情倒是沒發生什麼,只是你也看到了四位師兄如今都在竭力維持法陣,但盤古虛靈法力無邊,此次非但未能令其沉睡,反倒有隱隱欲動之趨向,所以我每日子時都要來這裏給四時靈球補充真氣。”

韓夜聞言,頭腦卻是一熱,倒是抱拳跪拜道:“師父!弟子在神界浴火重生,煉就了玄元真氣的昊天之境,堪與九霄正神齊肩,有我發功助力,您和長老們就不必如此憔悴了!”

說著,韓夜便打算幫忙,哪料剛抬手,卻被守正拉住,守正急忙勸道:“且慢!徒兒的好意,我和你各位師伯心領了,但就算你修成了昊天之境,卻非醇正的仙道之力,而你四位師伯皆是修仙之人,此刻你若發功助力,非但幫不了他們,還可能會影響他們的靈力平衡,致使前功盡棄!”

薛燕聞言,諷道:“他呀!是在神界得意了兩把,下凡以後只知道向別人展現他的神功,人卻變笨了不少!”

守正再向韓夜解釋:“這四時法陣乃我蜀山掌門與長老之中不外傳的法陣,需要四位仙力修為甚高的修道者開啟,一旦開啟則不能擅自離開,若是找人頂替,那頂替之人也是元神俱滅、必死無疑,你師公便是這麼仙逝的……這是蜀山長老們不得不背負的使命,因此,縱然你有天大本事,卻對這四時法陣無甚幫助。”

韓夜聽罷沉思了一陣,想起太上老君曾對他的教誨,便皺着秀眉問道:“那麼,弟子或許也可以為之做些什麼。”

“勿急。”守正擺手道:“在此之前,我尚有兩件事未能明白,如果沒有弄清,即便找徒兒你幫忙也無濟於事。”

司徒雲夢趕忙問道:“哪兩件事?”

守正雙手負於身後,步向殿門口,當晚的風自外吹入,把他的蒼髯和白袍吹得凌亂,他仰望空中那暗淡的星月,道:“其一,我聽師父說,四時法陣不同於五靈法陣,縱然盤古虛靈威力無匹,但對這法陣的影響也不算太大,按說法陣不會這麼容易失敗,儘管中途我師父曾經接手過。”

薛燕好奇地問:“那為什麼漸漸不行了呢?”

守正憂慮地望向眾人,道:“你們來時,難道未見空中星月黯淡、夜色如漆嗎?”

薛燕追問道:“那和四時法陣有什麼關係?”

守正面色嚴峻地道:“有道是‘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五靈需要四時的烘托,四時需要三辰的輔助,三辰也需要陰陽二氣的協調,但現在不知為何,天上的日月星三辰都瀕臨消逝,起初大家都以為是盤古之殤的影響,可四時法陣明明還在開啟之中,日月星辰究竟是因何原因才至於此?”

想起剛才韓夜提及的神界大戰,守正似有所悟,對眾人道:“莫非是徒兒方才說到的赤天那一戰,冷淵強行在日月迴廊釋放了羲和與望舒,致使日月失調,因此影響了人間?”

“對啊對啊!”薛燕回憶起之前那一戰,道:“那個瘋婆子還說,要我們去日月迴廊的石碑縫隙里,可以回到人間!”

“這就對了。”守正點頭道:“那個石碑應該就是鎮住盤古虛靈的另一處地方,之前地脈有損,現在日月迴廊也遭殃,前景堪憂了啊。”

韓夜本想問,是否可以提醒神界修復日月迴廊?一想起上次地脈也修復過,卻依然驚動了盤古虛靈,便沒有多問。

司徒雲夢也補充線索道:“除此之外,可能還有一個原因,神界每隔一百年則黯淡一次,也正是日月最為黑暗的時期,現在看來已到了這個時期,無論如何,情況對我們而言都相當不利啊。”

守正沉思了一番,道:“因此,除了四時法陣,我們還需要藉助五靈珠的力量來代替日月星三辰,否則人間乃至六界將墮入混沌,永無晝夜。”

守正說出這件事,韓夜等人才猛然想起:蜀山一直都在尋找的五靈珠,他們手裏已經拿了三顆了啊!

於是,韓夜趕緊讓司徒雲夢拿出水、火、風三顆靈珠,對守正道:“師父,我們已經拿到三顆靈珠了,其他師兄弟進展如何?”

守正先是一驚,沒想到眾人已經收集了三顆,又搖頭道:“說來慚愧,目前我們仍是一無所獲。而徒兒先後在妖界拿到了火靈珠、鬼界拿到了水靈珠,此去神界追回飛凰公主,竟還順便得到了風靈珠,此乃天意啊!”

韓夜深以為意,道:“看這樣子,接下來兩顆靈珠也非我們去獲得不可了。”

司徒雲夢皺起柳眉道:“只是天下之大,剩下兩顆又何處去尋呢?”

薛燕笑道:“傻夢夢,呆瓜妹不是有通靈的能力嗎?讓她把水靈神、火靈神、風靈神召出來,這幾個神仙正急着和其他兄弟姐妹團聚,不可能不告訴我們其他二珠的所在吧?”

司徒雲夢頷首道:“燕兒所言極是。”

守正道:“既然如此,再多憂慮也無濟於事,只能等小師侄醒了才能有所行動,如今天色已晚,諸位早些歇息去吧。”

於是,韓夜便帶着眾人去到八卦城之上。上次經歷仙妖大戰後,蜀山一脈元氣大傷,弟子已然驟減了許多,而八卦城給韓夜等人居住的房間自然還空在那裏,對此地輕車熟路的韓夜,很快便與眾人安頓了下來。

而與此同時的神界,在那計蒙居住的星羽殿中。

“這麼說,你當真要下凡去了?”一名身穿碧玄色神袍的男子將英秀的背影朝向星辰問道。

“呃……”星辰兀自單跪在地,愧疚萬分,即便眼前這男子只是背對着他,他也不敢直視男子,只道:“如果可以……屬下也不想。只是我很喜歡和他們在一起,我覺得,雖然是神,可是神畢竟也有心、畢竟也有情,上天創造了我們,是要我們用心去感受眾生、憐憫眾生。”

“冠冕堂皇的話。”男子不冷不熱地評論道:“星辰,你跟我也有數百年,難以相信竟會說出此話。”男子嘆了口氣,神殿裏面亦是清風吹起,帶着一股淡淡的濕氣,也把男子身上的奇香傳到了星辰鼻子裏。

“殿下……”星辰羞愧地低頭道:“這是屬下最後一次求你了。”

“當然是最後一次,難道你此去凡間,還能知返嗎?”男子平靜地說著,卻猶如波瀾涌動,微光下,銀灰色的長發襯托出他優美的身影。

“我……!”星辰被男子說得眼淚都快急出來了,他道:“計蒙殿下,請不要為難我,我心裏好難受。”

“唉。”計蒙①依舊背對着星辰,仰頭嗟嘆:“唉,那裏面,有願意照顧你的韓哥,有溫柔體貼的蘭香,還有你喜歡之人的轉世,看起來,你沒有理由不離開我身邊。只是星辰……於私,我還是有點捨不得你啊。”

星辰聞言,閉着眼睛,咬着牙,眼淚倏倏直流。

“但於公,我也預感到六界即將爆發出巨大的危機啊,你跟着他們去,就如同我去,或許……你還能發揮得比我更好。”計蒙嘆道:“該留的總也留不住,我知道一個動情的神是如何羨慕凡間,從今往後,你不再是我計蒙的護衛了,想做什麼,便做什麼去吧。”

星辰聽罷,大喜過望,朝着計蒙的背影使勁地磕頭拜謝道:“多謝殿下!多謝殿下!”

計蒙聽得不耐煩,往後長袖一揮,冷聲道:“我對你這些年的恩德,竟還比不過那些才在一起沒多久的人,你還是速速離去吧,我不想動手趕人了。”

星辰聽了計蒙的話,心登時便涼了半截,只道:“殿下,你這話不是真的吧?我只是下凡遊歷一下,如果有機會,我會回來看……”

“有什麼好看?”計蒙打斷道:“星辰,如果你還記得我對你的恩德,保管好我送你的玉笛和長弓,我便感激不盡了。”

星辰以為計蒙是提醒他歸還東西,便拿出玉笛和弓,雙手捧着道:“殿下不說,我差點忘了,這些東西是殿下送的,現在不如就把它們還給殿下?”

“送了的東西怎麼又還回來!無禮之極!”計蒙怒斥一聲,嚇得星辰縮回了手去,星辰沒料到計蒙突然失態,而計蒙則漸漸冷靜下來,沉聲道:“星辰,你是一個自私的神,跟了我這麼多年,你在偷懶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是我在庇護着你?都怨我平日將你寵壞,乃至於到了現在,你連一個神明基本的禮數都沒有,因為有我關照,下階的神仙對你更是敢怒不敢言!這些,你以為我不清楚嗎?”

星辰當真有些錯愕了,他紅着眼眶辯解道:“殿下,雖然我確實人有些懶,可我從來沒有傷害過任何一個生靈,天地可鑒啊!您實在捨不得我,打我罵我,我都可以接受,但是我現在心裏天天想着那些人,跟在您身邊強顏歡笑是個滋味嗎?”

“那就速速滾下凡去!別讓我再看到你!”計蒙放低聲音輕輕吼了一聲,那一句話卻足以讓星辰心灰意冷,再興不起一絲迴轉糾結。

“可是……要是我下凡了,陛下那裏怎麼辦?”星辰獃獃然問道。

“你已經被貶下凡間了,還問這些做什麼?”計蒙冷聲道,說著又話鋒一轉,道:“說了這也是為了公事,去了就要和同伴一起擔負責任!父皇不會怪罪的。”

“哦……好吧。”星辰摸了摸頭,轉過身去,卻還算念着計蒙的恩情,回頭又對他道了一聲:“殿下,對不起……能做你的屬下是我的福分,只是我沒好好珍惜,再見了。”然後,他才頗有些不忍心地離開了星羽殿。

“星辰。”計蒙靜靜地聽着星辰遠去的腳步聲,微光里依舊看不清他的面容,他只低頭心道:“或許這樣可以幫到你,但以後的劫難,需要靠你自己了,你這段時間在神界的表現,我都看到了,確實很不錯啊,隔着八百里就能打退哼哈二將,你那位韓哥說得對啊,要超越后羿,就要先成為他!再磨練磨練吧,你就快成為他了!”

……

人間,蜀山,八卦城。

自從韓夜安頓好眾人後,各自便在房中歇息,司徒雲夢為了照料昏迷中的韓玉,便靜靜守候在其身邊,她用右手握着韓玉的手,左手撫了撫韓玉的面頰,面色溫和而婉柔地道:“妹妹,歷盡艱辛,我們終於回來了,你也要快點醒來才好啊。”

“咚咚咚。”

司徒雲夢正溫存着,門口卻傳來一陣鈍器敲門的聲響,司徒雲夢站起身來,撫了撫黃裙,便打開門來,站在門口的卻是一把劍。

“喂,有沒有看到那個笨蛋啊?”魔劍薛燕問道。

司徒雲夢茫然搖了搖頭,道:“我一直就陪小玉在房裏啊,怎麼了?”

“別提了!我剛倒在牆邊打個盹,那傢伙就不見人影了!”薛燕生氣地道:“他現在模樣更俊俏了,深更半夜,沒準和哪個新認識的相好幽會去了!”

司徒雲夢聞言微微一驚,繼而抬袖笑了,道:“燕兒真風趣,阿夜肯定不是那樣的人……”司徒雲夢說著,又收攏柳眉細細思索,道:“嗯……我大概知道他去哪了……”

“哪裏?”薛燕忙問道。

“看得到瑤光星的地方。”司徒雲夢肯定地點頭道。

“那應該是思過峰!”薛燕驚呼道:“我們也去吧,你當初失了大哥,哭得稀里嘩啦的,這次呆瓜也沒了乾妹妹,肯定喝酒喝得爛醉如泥!”

“什麼?”司徒雲夢面帶不悅地道:“這傢伙又背着我喝醉了?”

“沒有沒有!我只是猜測、猜測啊!”薛燕怕司徒雲夢誤會,趕緊岔開話題道:“還有,當時你跟老妖怪在一起不也偶爾喝醉嗎?你怎麼不能接受呆瓜喝醉了呢?”

“就是因為我喝醉以後經常失態啊!多丟人吶?那時候都是你和阿夜照顧我。”司徒雲夢柳眉一蹙,道:“現在燕兒你沒了身體,我一個人未必能照顧好他,他是我夫君啊,他丟人不就如同我丟人?”

一想到韓夜可能酗酒,司徒雲夢就有點坐立不安了,給韓玉蓋好被子,抱起案頭的香木琴,撥了撥鬢間的青絲,匆匆道:“走吧,燕兒。我剛從神界回來,大戰未復,風靈力不足,為防萬一,請你載着我去思過峰吧,可能要委屈你一小會兒了。”

“委屈?能載着我們家小夢夢,我高興都來不及,哪裏委屈啊?難道叫姑奶奶去伺候那個呆瓜,呸!”薛燕說著,將劍身橫在司徒雲夢面前,道:“來!趕緊上來!乾脆以後車夫都不讓呆瓜當了,我載着你飛,他有手有腳自己一邊飛去!”

司徒雲夢被薛燕逗得咯咯直笑,翩翩然踏上劍去,抱着琴,御劍向著後山的方向飛去,由於這把劍本身就由薛燕控制,即便雲夢不會御劍術,照樣也能飛得穩當、迅速。

與此同時,思過峰,清律堂后的一側懸崖邊上。

韓夜獃獃坐於距懸崖不到一丈的一塊岩石上,翹首夜空,夜空星月暗淡,北斗七星末端的瑤光星卻熠熠生輝。

俊秀的眼眸中倒映着瑤光星的銀輝,韓夜感慨萬千,打開燭龍酒袋,朝着前方把酒神釀灑向下方的萬丈高空,緬懷道:“瑤光,敬你!”

瑤光星眨了眨眼,似乎在回應着韓夜,韓夜拿着燭龍酒袋向它抱拳施禮,大聲道:“妹妹,我幹了!”

“慢着!”這時,空中傳來一個溫柔悅耳、略帶焦急的女聲。

韓夜即便不去看,聽這個聲音也能聽出是誰,但他還是回過身去了,看到夜空之中,有一白衣黃裙的絕妙女子抱琴御劍而來,春水明溪般的長發在空中飛散,片刻工夫,她便翩然自劍上跳落下來。

“還干?這麼多的酒,你幹得完嗎?”司徒雲夢走近前來,看了看韓夜,又看了看他手裏的燭龍酒袋,用顧盼生情的玉眸望着韓夜,輕聲怨道:“我陪你喝。”

“好!”韓夜與司徒雲夢肩並肩坐在石頭上,韓夜攬着她的柔肩,她一手抱琴、一手按着自己的羅裙,微風吹過,白龍披風和素紗披帛輕舞飛揚,二人如同一對新婚燕爾的夫婦,一同望着夜空。

“瑤光,蘭香也敬你!”司徒雲夢滿懷思念,把香木琴放到一旁,單手作訣將燭龍酒袋裏的酒逼出來,化作一道三尺寬的水龍長盤旋而上,水龍長吟,朝着瑤光星飛去,消失在遠方。

韓夜喝了一口,司徒雲夢也喝了一口,她依偎在情郎懷裏面泛桃花,嘆道:“瑤光,以前你罵星辰是膽小鬼,你說你走了,星辰可能會是你的一個遺憾。我能體會到了啊,那喜歡一個人的感覺。”

說著說著,司徒雲夢的手牽着韓夜,韓夜的手也緊了緊,她黯然道:“以前我傻乎乎的,不敢違抗任何人,現在我膽子大了,想要什麼也很清楚了,懂得如何/勇敢去追求我想要的人……雖然我會一生一世都想着你,可你不用再擔心我了啊,瑤光。”

“謝謝你,我找到歸宿了。”司徒雲夢將微波蕩漾的玉目看了看韓夜,朝着夜空中的瑤光星將素袖一甩,披帛也飛了出去,五彩的花瓣隨風飄蕩到遠方,她深情地道了聲:“珍重,吾友。”

“珍重,吾妹。”韓夜也毅然決然地道了一聲別,然後說道:“今後蘭香都交給我照顧了,這次六界之危,我也會承擔起拯救蒼生的責任。”

“對了!”韓夜似乎想起了一件他幾乎忘記的事,對司徒雲夢道:“你的身世!之前雖然見到玄女,但發生了太多事,我竟然都忘了找她問了!”

司徒雲夢微笑着搖頭道:“不重要了,我就是司徒雲夢,是你的妻子,這就行了。”見韓夜似有所思,她又道:“既然你有雅興,我帶了琴來,為你彈奏一曲可好?”

韓夜欣然應允,司徒雲夢便抱琴在身前,用素袖撫過琴弦,奏琴一曲,整片後山都回蕩着司徒雲夢那哀愁婉轉的琴聲,這世上有什麼曲子可以如此動人凄涼、摧肝斷腸。

韓夜起初是閉目聆聽,而後才聽出不對,轉回頭去,疑惑地問道:“夢,這首曲子叫什麼名字?”

司徒雲夢兀自低頭撫琴,回答道:“你,聽不出來嗎?這首曲子叫《湘妃怨》。”

“啊?”韓夜扶了扶額頭,道:“你又要討論那個事了嗎?”

一旁的魔劍薛燕終於忍不住了,好奇地打斷道:“誒!等會兒?哪個事?”

韓夜只好把典故和薛燕說了一遍:“湘妃是堯帝的兩個女兒,都嫁給舜帝為妻,姐姐叫娥皇,妹妹叫女英。娥皇、女英對舜都是忠貞不二,每當舜的父母和弟弟屢次要加害舜的時候,二女都會幫助舜脫險。當她倆聽到舜死去的消息后,投湘江隨舜而去,這琴曲如此哀愁,訴說的就是湘妃失去愛人悲痛不已的情境。”

“啊?”薛燕畢竟冰雪聰明,一下就明白了意思,對司徒雲夢道:“不行!我不同意!”說著晃了晃劍身,道:“誰要便宜這個臭呆瓜?他有你還不知足嗎?”

司徒雲夢微微合上眼眸,道:“是我自己的決定,和阿夜無關。”說著她將秋水般的雙目望向薛燕,說:“燕兒,你是知道的,我沒了大哥、沒了義父、沒了徒弟,現在瑤光也走了,你就更不能走了!而你現在也是孤身一人,所以你必須陪着我!你忘了當時你在神界青天怎麼和我說的嗎?你還反問我為什麼不陪着你?我嫁給阿夜,自然是嫁夫隨夫,那如果想要陪着你,非得他娶你不可!這就是我想要的!”

夜燕二人為之一驚,韓夜道:“每次到這裏我就不想討論了,我為什麼非得娶她?”

“對啊!”薛燕也笑道:“姑奶奶要屈尊嫁給這呆瓜?少開玩笑了!”

司徒雲夢回憶過往,道:“這些日子我們連連征戰,早已心意相通,彼此已經沒辦法離開對方了。尤其是燕兒……”說著司徒雲夢義憤填膺地看着韓夜,玉胸起伏地斥道:“她待你情深意重,為你奉送熱血,為你化作魔劍劍魂,放棄了自己的幸福!你怎麼能如此鐵石心腸?如果我要是男兒身,也早就娶了她了!還輪到你占這便宜?”

薛燕心頭一暖,哄司徒雲夢道:“好好好!我嫁你,我嫁你!你嫁呆瓜,我嫁你,我就不會走啦,因為這也是個家啊!”

司徒雲夢把魔劍抱在懷裏,對韓夜道:“我不管你對不對她好,反正我要對燕兒好!同意嗎,夫君?”

韓夜點點頭,道:“同意。”其實他當然不願意薛燕走,畢竟,三個人經歷了這麼多,要說他可以直接不讓燕兒跟他們在一起,那也是騙人的。

於是乎,二人一劍就這麼對着夜空,司徒雲夢彈着琴、薛燕唱着歌,韓夜攬着司徒雲夢的肩喝着美酒,忘卻了煩惱。

註釋:

①“計蒙”——《山海經·中次八經》中說:“又東百三十里日光山,其上多碧,其下多木,神計蒙處之,其狀人身而龍首,恆游於漳淵,出入必有飄風暴雨。”在祖國神話正史里,泰逢和計蒙只是跟從黃帝對抗炎帝大軍,即本文里的上古神魔之戰,至於泰逢、計蒙與天帝的關係,在筆者另一部作品《飛虎傳》裏有杜撰,這裏不作詳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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