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薛鎮的安排
薛鎮剛剛撥開手中信筒上的火漆印,聽見方衍的話后不由呆了一下,手拿着信筒頓住,皺眉頭抬頭看向方衍,確定道:
「是齊芷青?」
「就是那個齊二小姐。」方衍用力一點頭,大馬金刀地坐着,抓起筷子就要吃飯,卻被薛鎮隔着桌子敲了一下手。
「先去洗過,」他嫌棄地說,看着方衍跳下床榻去洗手的身影,問道,「齊家幾時把人接出去的?」
「世子走的第四天,人就給接出來了。」方衍胡亂洗了手,也不擦,直接甩幹了過來,口中道,「城中那些富貴人家都傳開了,還說齊家果然心疼女兒呢。」
薛鎮着實嫌他不乾不淨的,隨手掏出自己的手帕丟給他,讓他插手,心中則在琢磨齊家的心思。
心疼女兒?
呵呵。
薛鎮無聲嘲弄地笑了,不盡然吧?
把齊芷青從廟裏接出來,是因為認為他活不得了——他倒是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橫豎那丫頭心不好,使壞心壞在自己身上,只不過薛鎮看不得整個六族,倒不至於非要把個小丫頭如何。
但齊家急吼吼地把女兒送到淮王身邊去,可並非是因為他薛鎮竟然平安無事地回到北疆的緣故。
北疆的人許是不知道,但他在京中長大,深知淮王在某些方面的風評,着實不好。
什麼大姑娘小媳婦,只要這位淮王看上眼的,即便賺不到手,也要去調戲人家,煩人得很。
而齊家與塗貴妃家中是姻親,薛鎮不信齊家不知道淮王的毛病。..
愛女兒?
不過賣女求榮罷了。
他想着,打開了信筒,取出了京城來信。
信如他所料,是鎮遠侯義子陶書寄來的,紙上只有八個字:
我已北來,切莫急躁。
陶書竟然親自來了?
薛鎮挑眉,思忖片刻后,移過燈台來將信燒了,這才起身去凈手后,回來拿起筷子,準備吃飯。
方衍後知後覺地看着被他風捲殘雲的方桌,臉紅了:
「將軍……要不末將再去讓人做些來?」
「不必了,我下晌吃了些點心,吃你的,省得浪費了,」薛鎮和氣道,在動筷子之前,又吩咐方衍,「等會兒你吃完了,召集了各營的人來府中議事。」
「是。」方衍稍微收斂了點兒吃相,又扒拉了兩口吃的,放下筷子道,「將軍是要議陳國潛入我境內的那些散兵游勇嗎?那末將要不要將郡衙門裏的捕快,各處的里正保長等也叫來?那些人世居於此,地面更熟悉,那些人若藏於民間,他們可比我們探營的人都好用。」
「這個時候了,先不必鬧得沸反盈天,今晚聽聽各位將軍們說的話,明兒再招了他們來。還有,今兒的聖旨,我已經被削去了將軍之職,雖然依舊暫領鎮北軍,但安化郡的郡務該如何處置,陛下沒下明文。」薛鎮淡淡地說完,便開始吃飯了。
方衍剛剛吃下的飯差點兒被薛鎮的話刺激地返上來,張口結舌地看着他,人徹底傻了。
什麼叫削去將軍之職?
方衍雖然舉止粗陋,但身為探兵營專門管鴿子傳信的人,他是粗中有細的,立刻意識到淮王此次又回到北疆來,要不就是接任鎮北軍,要不就是代管安化郡。
而因為安化郡的地位,這兩件事情是糾纏在一處的,分不開。
薛鎮在方衍吃驚的目光下,依舊安安喂喂地吃飯。
「將軍,怎麼……」方衍想通了此事後,愣愣地問,「陛下怎麼會這般處置將軍?」
一貫食不言的薛鎮笑了一下,放下筷子,咽下口中的東西后才道:「畢竟我擅離職守了,陛下沒治我的罪,已經是看在我外祖母和母親的面子上,格外開恩了。」
「可是,可是將軍分明是演給外敵看的啊,」並不知道底里的方衍替薛鎮鳴不平,「要不是將軍提前佈置了,咱們怎麼能那麼快擊退敵軍?莫將軍又怎麼能佔下會茂,扼住了陳國南下的咽喉?朝廷不獎勵將軍便罷了,如何還能削了您的軍權?豈不是傷了將士們的心?」
怪道今天聖旨來了之後,也不見宣。不然憑着鎮北軍此次退敵與攻城略地的功勞,朝廷怎麼都該表彰一番才對。
薛鎮嫌他過分激動,安撫道:「你冷靜些,安知道淮王此來,不是要獎勵鎮北軍呢?況且仗是你們的,於我,功過相抵,留得性命,已是足夠。」
「將軍!」方衍仍是不甘心。
薛鎮被他吼得額頭疼,按按太陽穴道:「萬生,你小聲些。幸虧我先和你說了,不然一會兒眾將都來了,你再這麼,豈不是要惹出禍端了?什麼叫削了我的軍權,是傷了將士們的心?鎮北軍是大昭朝廷的,不是我薛鎮。」
方衍張了張嘴,不服氣地收聲了。
「好了,別聒噪了,快去叫人來。」薛鎮吩咐他,又命人來將飯桌撤下,更換衣服,準備和眾將議事。
*
李月嬌這段日子擔驚受怕,又長途奔波,還要照顧個傷患,結果剛到安化郡,就又經歷了一番刺殺,早就被掏空了經歷的她,這天晚上飯都沒吃多少,便早早挨枕頭睡下了。
待次日她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日上三竿了,李月嬌還是躺着緩了片刻,才意識到今夕何夕,此處何處。
而秦樂則坐在屏風另一側的圓桌上,寫寫畫畫的,聽見裏面的動靜,忙過來瞧她,笑道:「醒了?可覺得好些了?」
李月嬌衝著她一笑:「師姐也不叫我,睡得頭疼了。」
「你是心累的頭疼,不是睡的頭疼。」秦樂白了她一眼,將床簾收起,招呼翠柳過來。
李月嬌嘿嘿笑着,挪身下床要穿鞋的時候,忽得聽見院中有好幾個男人說話的動靜,不由一皺眉頭:「外面又誰來了?」
「是世子身邊那個姓聞的副將,」秦樂道,「昨晚就來了,說是世子吩咐他來保護你,但你睡下了,我就叫人,讓翠柳給安排了住處。」
她說著,還肯定地評價薛鎮:「世子還是蠻細心的,聽見咱們這兒出事了,就連夜派了人來呢。」
李月嬌聽說,不由好笑出聲。
她就知道,長奉根本瞞不住薛鎮,只是薛鎮那樣緊張地派了聞龍來,還是出乎自己的意料。
聞龍與胡家兄弟可不一樣,那是正經的軍職,薛鎮的副將之一,派來看自己的小院子,着實是牛刀小試了。
真不知道薛鎮是怎麼猜測事情的。
想着,李月嬌由翠柳俯視着,洗漱穿戴整齊后,抱着手爐,先去看了睡在外間,屏風隔着的另一側的童媽媽和雲團。
雲團雖被那刺殺嚇到了,但李月嬌平平安安就在她身邊,也讓她寬了心,因此昨夜她是真正地寬了心,難得睡了一夜好覺,今日起來狀態果然好了很多,臉色都紅暈了起來。
而童媽媽經過事的老人了,瞧着精神也好。
李月嬌安了心,這方出了屋門,瞧見聞龍領着那兩個軍士,和胡家兄弟切磋拳腳,笑道:
「聞將軍,好久不見。」
聞龍立刻收勢,對着李月嬌端正一禮,恭敬道:
「見過夫人,夫人安,將軍命末將領人,這段時間在府中保護夫人。」
「我曉得了,那今後我這小院子就勞煩將軍了,」李月嬌說話的時候,翠柳已經拿了大紅的斗篷給李月嬌披上,「想必胡大哥已經同你說了昨天的事情?」
「是,不想那等宵小之徒竟然敢來此行刺夫人,想必是那些陳國潛入城中的餘孽,」聞龍道,「但夫人放心,末將等一定能護住府中安全。」
李月嬌一聽便知道,胡榮也是個聰明人,沒有和聞龍交了實底兒。
而她也沒糾正聞龍對此事的誤會,只是點頭道:「好。」
說著,她看向翠柳道:「去準備桌席面,今日人齊,咱們吃些好的。我也知道如今院子人多了,你們幾個難支撐,等我去和世子說了,找個好人牙子,尋兩個好灶上的人幫忙。」
「是。」翠柳應聲,嘴乖道,「人也不算很多,奴們還照應得過來,不過夫人要是真的請灶上人來,就是心疼我們。」
李月嬌柔柔一笑,抬頭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陽。
今日風雪退去,暖陽高懸。
就好像那天在京城中,孝惠郡主的突然出現時,給李月嬌帶來安心一樣;昨日刺殺帶來的慌亂,也因着今日剛剛好的暖陽,散去了許多。
她是不怕的。
那些人做得越多,馬腳才能越躲。
「聞將軍先吃早飯吧,吃完了,送我去趟將軍府。」李月嬌曬了一會兒太陽,如是對聞龍笑道。
聞龍聽見,忙道:「夫人還是莫去了吧,將軍會忙段些日子。將軍還讓末將給夫人捎句話:夫人要說什麼,將軍都知道,夫人要做什麼只管做就是,不必擔心他。」
李月嬌怔了一下:「是軍務繁忙嗎?將軍不是病了嗎?」
聞龍聽說,不覺好笑,忙正色道:
「夫人,軍務緊急,將軍如何還能在意自己病不病的?自然要以正事為重。」
「哦,也是,」李月嬌沒想到是這樣,心中不免擔心起了薛鎮的傷勢,「那我晚些時候去呢?終歸昨日的事情,我得讓他知道。」
「夫人,」聞龍見李月嬌堅持,只能走過來,低聲坦言道,「將軍這些日子不在郡中,他……」
他壓低了聲音道:
「夫人,將軍去會茂城了,只怕沒個十天半月,不會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