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話 白鴿

3128年12月1日夜，蘭國，永冬之地的一間病房中。

這本是他們家快樂的一天，添置了一位新成員，一個可愛的小傢伙，但白鴿的眉頭始終沒有舒展，十分虛弱又倔強地看着躺在自己隔壁的丈夫。

她心裏很清楚，他將不久於人世，拋下她們，直到她們也死去。

她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大量失血導致她的眼前看到的物體有無數重影，她仔細辨別著，才認出那是他的手。

“鴿兒……”那個人用嘶啞到連她都認不出來的聲音對她說，隨之而來的是劇烈的咳嗽。

“喂，老不死的，咳什麼，把我老媽子都嚇到了！”一個枕睡在病患旁的家屬被吵醒，毫不留情地罵去。

白鴿的心都要碎了，明明他才24歲，只是因為這個病，才顯得如此蒼老。

她看向她的丈夫，仔細的辨認着，但還是無法看清。

肯定有兩個淚痣。她心想，自嘲了一下。

哇~她懷中的小天使被罵聲嚇醒，嚎啕大哭，她儘力抱住了她，不顧疼痛有節奏地擺動身體，讓她安靜下來。

“你想說什麼，艾米爾，要水喝嗎？”她也出了聲，但小得自己也聽不清。

“我要死了。”他平靜地說。

“胡說八道。”

“真的，我能感受到的……我快不行了。這個我比誰都清楚……”

“你再這樣……女兒就跟我姓好了。”白鴿打斷了他，不知為何眼淚靜靜從眼角流下。

“不錯啊，不錯……千萬不要讓她姓逐夢，她生活在蘭國，就理應用蘭國的姓。”艾米爾斷斷續續地說，其中還夾雜着咳嗽聲。

“四年過去了，你還是在乎這個。”白鴿虛弱地笑了笑，想起他們最開始見面時，對方的慌亂，不安和些許自卑，那是她最珍視的回憶。

艾米爾忽然長舒了一口氣，嚇得白鴿心漏跳了一拍。

“接下來我說的，你一定要做到……我，我追求你的時候，你那些無理的要求我都完成了，你能……”

“閉嘴，小傻瓜。”白鴿想哭，可嘴角卻不受控制地上揚，“說吧……還有，你的命長着呢，這可是我說的。”

“……鴿兒，不要告訴女兒我死了，告訴她，我離開了你們，失去了蹤跡，不要讓她自卑，這樣她才會有獨立的動力，哪怕……她恨我也好。”

“你就是個傻瓜。”她很想反駁，但嘴巴張開，就只冒出來這六個字。

“很好……很好啊……”他的聲音逐漸低了下去，白鴿先是一愣，然後意識到了什麼，用盡自己的力氣，按下了病床旁的傳呼按鈕，眼淚滴進小天使的嘴上，她懵懂的擺動身體，再次嚎啕大哭。

那個病房離就這樣充斥兩種不同的哭聲。

…………

“到了。”白鍾燕有些猶豫地站在自家門口，她仔細回想，這似乎是第一次請異性來自己家，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她看着自家的小院，這種房屋位於農村，屬於標準配置，但她們還是險些失去了這唯一的家，不，房子。自己父親不知去往何處，母親因病兩年被學校辭退，整個家長時間處於負收益，她迫不得已，主動站出，分擔家的負擔。

她坐過保潔，前台小姐，奶茶店店員，快遞員甚至月嫂。但由於自己天生警惕，內向，幾乎一直沒有出頭的機會，在月嫂工作中更是被男主人騷擾過多次，最後無奈辭職，白帶了半個月孩子。

她最後的工作是劇院的化妝師，她被指定為夢想家的專門化妝師時，她甚至覺得自己受到了詐騙。實際上，是又不是，因為那幾天後，夢想家就宣稱要舉辦謝幕演出，自己也倒在去劇院的路上，不過……

現在夢想家先生就站在她的身後，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自己的頭飾。

“唔……你這個蝴蝶結和你的頭不太搭啊，要不要我送你一個？”

“不用了，謝謝。”白鍾燕一時心如五味，歡喜與憂慮，羞愧與埋怨，以及不可思議。

這一路上除卻車上和戰鬥，其他時候的紫簡直是災難的化身，他性格多變，思維跳脫，讓人根本不知道他接下來會幹什麼，不可思議這四個字被他貫徹的，幾乎成為這詞語的囊括，她毫不懷疑，如果紫的影響力在大些，字典上對不可思議的解釋一定會是“詳見‘紫’2”。

不過她還是對紫有着極大好感的，至少對方沒有將奇怪的目光引向自己。

我的要求就這麼低嗎。白鍾燕在心中自嘲，猛吸了一口氣，打開了熟悉的家門。

“媽！”她對着大堂喊去，那個門除了晚上和外出，無論何時都是敞開的。

紫背對着白鍾燕，輕打了一聲響指，將自己身上的風衣褪去，換成一件簡單的白襯衫，配上黑色西褲，顯得十分精神，在和手套與銀戒搭配，很快將自己偽造成一個成功人士。

白鍾燕進入大堂，只見她母親白鴿應聲開門，母女二人同時愣住，難以置信地看着對方。

老媽起碼年輕了二十歲！這素白色的長裙又是怎麼回事，總感覺這是鄰家大姐姐來竄門來了。

“驚鴻？你居然這麼快就回家了？”白鴿笑着，十分誇張地張開雙臂，“來，讓媽媽抱抱，你老媽我現在可是有使不完的勁~”

聽到這熟悉的稱呼，白鍾燕眼中泛起淚花，這是她媽沒錯，前幾天還……

她抱住了母親，心中低語道：“這就是選項二。”

她感覺剛剛所經歷的一切都是值得的，為了那個如同泡沫的未來。

兩人抱了一會就鬆開，畢竟她們都知道這裏還有外人。白鍾燕回頭看了眼紫，發自內心地笑了一下，心中的戒備徹底放下。

“驚鴻，原來現在還有人取字嗎？”紫很快找了個話題切入。

“哈嘍，夢想家先生~”白鴿用歡快的語調打着招呼，完全忘記自己已經為人母，彷彿還是一個小女孩，“沒辦法的事嘛，世界上重名的人那麼多，蘭國人太多啦，不如用用老祖先的智慧，取其精華，這樣燕燕就有獨一無二的名字啦。”

“媽，別這樣喊我，我都快18了。”白鍾燕回到母親面前，活潑了不少，有些扭捏地抱怨着，“話說，老媽，你怎麼知道他是夢想家的？”

“嗨，還擱這叫‘老媽’呢，你媽現在渾身充滿了活力，是永遠的十八歲~”白鴿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裏，閉着眼少女般的左右搖擺着上身。

白鍾燕狠狠地瞪了紫一眼，換來對方的苦笑。

“別看我，我除了給了她血，什麼都沒做。”這句話憑空出現在她的腦海中，這是她用【厭惡者的哲學】將紫和她的思維聯繫到了一起，由於對方沒有排斥，所以可以十分順暢地溝通。

“血？”白鍾燕捕捉到了關鍵詞。

“等會你會知道的，那是個有些漫長的故事。”

“好吧。”白鍾燕不去再去想這件事，繼續和老媽與紫嘮嗑。

“好了，媽。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哼哼，你可要好好謝謝人家，要不是他走到了我的床前，給我打了個響指，我的病怎麼可能立馬就好了呢，不愧是創造奇迹與夢想的魔術師，嘿嘿嘿……”白鴿露出一臉痴女的樣子看着紫。

“打住！媽，我知道你是死粉，但是……但是……”白鍾燕感覺老媽真的變了，似乎比以前活潑，更加願意向別人展現自己，不再自卑，彷彿真的回到了18歲。

但是，你是我的老媽啊，我可是還坐在你的面前，好歹給我點臉面啊。白鍾燕無語地在心中暴怒。

“小妹說得太過了，主要還是醫生水平高超和小姐您身體底子好。”紫露出招牌式的微笑。

“你能不能也說點人話……小妹又是怎麼說得出口的……貌似，如果按四十三加出演時的年齡，貌似還喊大了……”白鍾燕想着，才發現由於對方的臉，自己一直是吧他當只比自己大一點的人來看的。-

“啊哈哈哈，從此我們就是一家人了。”白鴿微微笑着。

“一家人？這又是哪冒出來的？”白鍾燕十分不解，端起了一杯水。

“對呀，等到我嫁給紫先生，不就是一家人了嘛。”

白鍾燕一口水噴到了紫的臉上，大叫着：“什麼？老媽你瘋了？”

紫一臉無語的拿出布擦臉：“關我什麼事……”

“你閉嘴!”白鍾燕對着紫來了一句，轉頭看向老媽，“你都多大了還找對象，紫比你大了一個輩吧！”

“怎麼了燕燕，你不是一直想要個爸爸嗎，噥，這不就有了嗎？”白鴿攤開手掌說。

“可是，可是……”白鍾燕漲紅了臉，看了看紫和老媽，絕望到語無倫次。

“哈哈哈哈……”白鴿捂嘴笑了起來，“你還是像小時候那麼可愛，哈哈哈哈……你老媽逗你玩的啦，怎麼可能和這種老男人結婚呢，對吧。”白鴿對着白鍾燕仰了下頭，故意看了眼紫。

紫一臉無語，感覺自己愧對不可思議這四個字。

“好啦好啦，你們還沒吃飯對吧，我去燒飯了，你們先聊吧。”

白鴿瀟洒地離開了，白鍾燕惡狠狠地轉過頭，威脅道：“離我媽遠點！”

紫無奈地笑說：“我又不是曹操……”

“好吧，我相信你，可以說了嗎？”白鍾燕表情立刻由陰轉晴。

紫暗自感慨：年輕就是好啊。然後表情變得有些嚴肅，說道：“這個故事，要從3140年前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