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駕到(三)
間隔一晚,何靈語和水湄,外加周小筠便又做了一次目擊證人。
只是和上次不同,她們的心情都很沉重。
尤其是水湄。
她和吳迎不熟悉,彼此幾乎沒有說過話,但是施旖旎不一樣,施旖旎是教練,水湄和她沒少交流減肥護膚心得。
三人走出交通隊,水湄這才想起一件事:“咦,怎麼沒有看到施教練的家人?”
周小筠不愧是本地人,家裏又是開超市的,消息特別靈通。
“原來你們不知道啊,施教練雖然是本地人,可她們家早在十幾年前就去魔都了,施教練是前年才回來的,回來以後就開了這家瑜伽館。所以她的家人全都在魔都,一時半刻趕不過來。”
原來如此,之前也只是知道她是本地人,卻沒想到她的家人並不在這裏。
說到這裏,周小筠煞有介事地四下看看,壓低聲音說道:“當年施教練是和男朋友一起回來的,男朋友比她年輕,頂多二十齣頭,長頭髮,還扎着小辮子,長得可帥呢,可惜沒過多久,兩人就分手了,那男的從施教練家裏搬出來以後,還在我家的民宿里住了幾天,後來就走了,退房時說他要回魔都去。”
回客棧的路上,水湄還在感慨,感慨生命脆弱,紅顏薄命。
直到看到客棧的小樓,水湄才想起來表姐施靜的事。
施靜自從昨天去爬山,便沒有回來,中間也只是打過一個電話,說她遇到了朋友,住在外面了。
水湄用前台的電話,又給那個手機號打了幾個電話,對方仍然是關機狀態。
“晚上關機也有可能,可現在是白天,誰會大白天關機的。”水湄抱怨。
“鬼就會。”菠菜接話。
水湄怔了怔,下意識看向正在發獃的何靈語:“靈靈,靈靈?”
何靈語抬起頭來,衝著水湄做個鬼臉,非常大度對菠菜說道:“昨天你辛苦了,今天我上全天。”
上全天就是連夜班也一起值了,客棧在山上,因此平時很少會有客人選擇晚上住宿或者退房,說是值夜班,其實就是睡覺或者打通宵遊戲。
即便如此,菠菜也不願意值夜班,何靈語話音剛落,菠菜就歡呼一聲往宿舍跑了。
水湄關切地問道:“你上全天,能行嗎?”
何靈語笑道:“沒事,水湄姐,我年輕,沒問題。”
水湄心裏羨慕,腦子裏卻靈光一閃,何靈語要值夜班,該不會是她想的那件事吧。
水湄確實猜對了。
零點剛過,何靈語就見到了她想見到的人。
她正在微博上快樂吃瓜,那位姐姐便已經站在了她的面前。
紅裙紅唇,黑髮及腰,面色蒼白,走路無聲。
何靈語甩甩手腕,腕上的銀鈴像是睡著了,沒有一點兒聲音。
這兩顆鈴鐺跟了何靈語已有兩世,前世,何靈語費了好大力氣從兩個土夫子手裏奪得,也不知中間發生了什麼,這一世,她睜開眼,這兩顆鈴鐺竟然成了何家的傳家之物。
無論是歷史價值,還是表面價值,這兩顆鈴鐺全都不值錢。
何家也只是當成祖上留下的紀念品,給小孩子戴在手上。
也只有何靈語知道,平時這兩顆鈴鐺都在裝聾作啞,只有在“好朋友”出現的時候,它們才會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
比如現在,任憑何靈語把自己的手腕抖成帕金森,兩隻鈴鐺還是安靜如雞。
“請,請問,你,你,你是要,要,要住,住宿嗎?”何靈語結結巴巴地問道,這一刻,她只是一個膽小的少女。
紅衣美女輕啟朱唇,幽幽說道:“我要住宿。”
“好,好”,何靈語坐直身體,“身,身份證。”
“你看這個行嗎?”紅衣美女掏出一張輕飄飄的紙。
何靈語接過那張紙,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調整好自己的表情。
只見那張紙上,字跡清清楚楚:
地府身份證
姓名:施靜性別:女
卒年:某年某月某日某時
更有趣的是,上面的字跡居然是打印的!
何靈語感慨萬千,這年頭,就連閻王他老人家辦公也用上打印機了,看這清晰程度,還是激光打印。
何靈語強忍着心中的好奇,做出一副害怕的表情,對施靜說道:“你別嚇我,我,我,我是唯唯唯物論者。”
施靜菀爾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你是無辜的,我來找水湄。”
施靜的聲音很好聽,婉轉悅耳。
“好,好,我,我帶你去”,何靈語咽了口唾沫,渾身上下抖如篩糠,她指了指樓梯,“老,老闆娘住在,住在二樓,你,你,你跟我來吧。”
施靜點點頭,身體卻沒有動彈,她微笑着看着何靈語,忽然說道:“七月十五那日,她沒給我送錢,我要當面和她討要。”
何靈語抖得更厲害,她帶着哭腔哀求:“我,我只是,只是打工的,你,你找老闆娘吧,別找我。”
“好啊。”施靜的身體終於動了,何靈語這時才看到她的腳,腳上穿的是一雙軟底布鞋,難怪走路無聲無息,只是這位姐姐,你怎麼還有影子呢。
何靈語在前面引路,施靜在後面跟着,紅色的裙擺飄飄悠悠,在空空蕩蕩的大廳里顯得分外凄艷。
走到樓梯口,何靈語正要抬腳上樓,施靜忽然說道:“小姑娘,你打電話讓水湄下樓來。”
何靈語顯然是嚇壞了,她如同木偶一般生硬轉身,然後走回前台,拿起了桌上的電話。
可是她剛剛接通對面的電話,施靜便伸出纖纖素手:“我來和她說吧。”
何靈語連忙把電話遞過去,聽筒里傳來水湄急切的聲音:“喂?喂?”
“是我,我是你表姐,我叫施靜。”施靜幽幽地說道。
對方一陣沉默,良久,水湄才小心翼翼地問道:“我和你無怨無仇,又是親戚,你來找我有事嗎?”
“水湄,我在下面過得好苦啊,七月半也沒有人給我送錢來,我想你,想舅舅和舅母,水湄,我的好表妹,你說,我把舅舅和舅母接到下面,好不好?”
施靜口中的舅舅和舅母就是水湄的父母。
電話那頭的水湄顯然嚇得不輕,她忙道:“表姐,你想要什麼直接找我,我爸和我媽身體不好,他們受不了這個。”
“好吧,那你先給我十萬塊。”施靜說道。
“好的好的,我明天就燒給你。”水湄說道。
“不用,你在微信里轉給我吧,我們以前互相加過微信,你應該沒有刪掉吧。”施靜說道。
水湄確實沒有刪掉,她是個念舊的人。
“沒刪,沒刪,我馬上就轉給你。”水湄急急地說道。
接着便是短暫的寂靜,稍頃,水湄急切地說道:“表姐,我把錢轉給你了。”
施靜像變戲法一樣,從裙子的貼身口袋裏掏出一隻手機,點了接收。
到了這個時候,何靈語再也忍不住了,指了指角落裏碩大的綠植,對施靜說道:“喜歡裝鬼的小姐姐,你敲詐勒索的畫面都被錄下來了。”
那裏,藏着攝像頭,是今天下午才悄悄改換的位置。
正在這時,水湄拿着手機從大廳一側的員工宿舍里走了出來,身後還跟着菠菜。
施靜臉色慘白,何靈語正想幸災樂禍地調侃幾句,手腕上的銀鈴忽然叮噹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