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話 歷史秘辛(一)
錯不及防地遇見她,一種激越澎湃、沛莫能御的情感在顧震的胸膛中翻湧,他的腦海中反覆回蕩着這樣一句不知從何處讀來的話:“愛你是我唯一重要的事,萊斯特小姐。有人認為愛是性,是婚姻,是清晨六點的吻,是一對孩子,也許真的是這樣的。萊斯特小姐,但你知道我是怎麼想的嗎?我覺得愛是想要觸碰卻又收回的手。”
嘴唇翕動卻不知從何說起,破爛邋遢的衣着刺激着他早就不知道丟到何處的羞恥心。
因為某些人,少年才會在人生的某個瞬間懂得一種名為慕艾的情緒。
顧震舔了舔自己乾裂的嘴唇,強撐着讓自己的聲音聽不出一絲異樣:“仙子...仙子到此處有何貴幹?”
芙蓉玄冠,黃裙絳褐,淡漠的眸子泛着攝人心魄的光彩,她看着顧震,還是熟悉的面無表情,按顧震觀察她對任何人都是如此:“來看你。”
連“我”的人稱都省略掉了,好像對於她來說沒什麼。但就是這簡短的話語卻給顧震注入了莫大的喜悅,他激動到語無倫次“你來看看看看...看我?”
珏靈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他身後,看的顧震都毛楞了,要不是他知道自己背後除了石壁沒有別的,準會忍不住回頭。
“這個給你。”珏靈素手輕揚,露出掌心的小瓷瓶。
瓷瓶玲瓏剔透,通體潔白,橢圓形的瓶身坐落在珏靈透着紅潤的手掌上,十指纖纖,指如青蔥。
顧震激動得說不出話來,只是顫巍巍伸手接過,小心翼翼地避開她的肌膚,彷彿那是什麼無價的珍寶。
“仙子...仙子為什麼要對我這般好。”顧震說的是心裏話,這麼久以來把他當人看的大概只有周青和她了。
“別叫我仙子,這兒沒什麼仙子。”
“那該怎麼稱呼仙...道長?”
“珏靈,大家都喚我珏靈。”
“好的,珏靈...”顧震的心怦怦直跳,這樣豈不是...自己以後也可以直呼她的名字?
“我問你”她說話做事就像一柄發硎的利刃,直來直去半點不容顧震遐想:“那日你於靈宮內見我時,可是哭了?”
像被一股強大的電流擊穿一樣,顧震一臉震驚地看着這位女冠,原來她並不是對自己那日的窘態一無所知。可如果連座位最末的她都看到了,那當時靈堂里的別人呢?張至簡李至純也知道嗎?
“我的直覺很強,而且你那時的目光未免也太過...不加掩飾了。”珏靈露出罕見的猶豫神色,翠綠的眸子彷彿能洞明人心。
“嗨!就抹個眼淚沒想到讓仙子見笑了。”顧震尷尬地撓着頭。我也不願意的啊大姐,但誰能想到眼淚它也有自己的想法?
“為什麼哭?”珏靈盯着顧震的眼睛,不依不饒,潛台詞是:為什麼你盯着我哭?
“我時不時抽風。”嗯嗯啊啊兩秒後顧震心一橫做出了回答,“唉...你別走啊!”看珏靈轉身欲走,顧震蹭蹭兩步跑到她前面,“我真的有病!腦疾還是癔症什麼的。”
“與你說的無關,葯送完了,我也該走了。”珏靈輕皺娥眉。
“等一等等一等”顧震這回不敢貿然伸手阻攔,情急之下腦門汗如泉涌:“我有事想請教仙子。”
“說”珏靈停下腳步。
“我...”顧震的大腦飛速運轉,企圖想出一個能留下她的辦法,但每次思考顱內神經都像被燒紅的烙鐵猛燙似的,電光火石間靈光一閃,強忍着劇痛顧震大喊一聲“有了!”
處子般靜立的珏靈也嚇了一跳,這人什麼毛病?
“珏靈...我要告狀!就告...李至純李道長他倚老賣老,對張真人的法旨陽奉陰違...”顧震畢竟心虛,他一邊說著一邊悄悄瞥着洞口,所幸回應他的只有嗚嗚風聲。
經顧震一番添油加醋地描述,李至純已然成了個道貌岸然的道門敗類,珏靈峨眉淡掃,似乎開始認真思考起該事的可能性來。
“你是說純陽師兄用腹部裹住你的拳頭,然後狠狠地毆打了你一頓,還警告你不要聲張?”
“千真萬確!”顧震一個勁點頭:“李老道...李道長他不知施了什麼妖法把肚子變得跟團棉花一樣,我這砂鍋一樣大的拳頭竟然奈何他不得。”說罷還特意揮了下拳頭。
“可若非你先手打他,你的拳頭又怎會被他的肚子吸住?”珏靈敏銳地察覺到顧震謊言中的漏洞。
“額...”剛還在侃侃而談的顧震頓時啞火。
“若是純陽師兄出手,我都敵不過他,遑論你了。如你所言屬實,他曾對你大打出手,可為何你現在安然無恙地站在這裏?”
顧震目瞪口呆,姑娘原來你不是一朵白蓮花啊!
珏靈冷冷地剜了他一眼,不置一詞。
顧震一顆心瞬間懸了起來,他支支吾吾地說了實話:“其實是李道長讓我打他的,我也沒敢使勁,就是那麼一揮拳,結果就被吸住了,使吃奶的勁都拔不出來...”聲音逐漸低沉。
顧震抬眼偷偷去看她的臉色,但這位主兒委實沒有臉色這種東西。
“對不起。”顧震把頭低下去,如果眼前不是救過自己性命的珏靈,或者換成張至簡他大概就據實相稟了,但就是那種可笑的舔狗心理在作祟,有個小人趴在他耳邊暗暗慫恿:我都這樣被你師兄欺負了,你能不能稍微同情我一點?
一種酸澀、苦楚的感覺泛上心頭。
“下次別撒謊了,”珏靈的聲音很輕,透着一絲淡淡的落寞,“撒謊不會有好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