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人(二)
柴胡這味葯呢,它的根筋色澤深淺直接影響藥物的最終藥效,再有開花和未開花也是有一定影響的,我們開春兒到初夏這段時日,是採集柴胡的最佳時節,也是最難的時節。一來,藥物回春之後枝葉並不茂盛給尋葯增加了難度,二來,這時候的葉子與尋常嫩兵草葉極為相似……
呵呵,小兔崽子,這就聽得不耐煩了啊!
漢子對兒子,爺倆相視一笑,樂不可支!
袁峰嘴裏叼着草葉,往漢子跟前靠了靠道:“爹啊,這個打我剛生出來就知道了,咱就說我這次挖的這葯到底值不值錢”。
漢子手裏攥着一根藥材正色道:“色澤深沉,褐中帶玄黑色,百年難遇,叫它藥王也不為過,你說呢”?
到時候去寧州藥典司治下拍賣局,一定能賣個好價錢!
寧州自古通達,人傑地靈,相傳曾有文昌公狄懷英坐鎮寧州府門,時有蛟龍興風作浪,狄公身騎青牛腰胯劍怒斬九龍一說!
當然世人皆有鬼神之說,即便未曾真人視之,依然多有避諱。
卻說袁氏父子二人舟車勞頓,耗時數日方才抵達這寧州城。
想來距上次隨行藥商來此已去數年,不知女兒如今可還安好。
爹爹,姐姐不是前些年年回過家么,想來書信姐姐也收到了,我們就在城裏等上一等
袁承志看了看天色道:也好,你第一次來大城,爹便帶你看看這人間繁華,過了今年你也是個小大人了,以後說不準還要常來。
入眼所見,城牆高聳不知其數丈,門樓旌旗攢動,皆有雄兵把握,好不威風!
袁峰看着士兵手中兵器,足足高出人身一頭,遠遠望去,也是鋒芒畢露,寒氣逼人。袁峰下意識回退數步,父親伸手拖住袁峰後背道:峰兒,無故不可隨意凝視兵士手中鐵器,那都是曾在戰場上見過血的利器,我們這一塊地方,毗鄰北蠻,多有戰火蔓延,是故,但凡是個兵,都不是紙老虎。
袁峰靜靜的聽着,心裏對那昂首挺胸的守城將士多有敬畏,卻也心嚮往之。想想男子漢大丈夫,手握長兵,縱馬馳騁沙場多威風。
如此想着,二人已過了蓮河大橋,望着水流湍急的大河,袁峰的心思早已不在那漫山遍野尋草藥上了。
只是袁峰不曾看到父親回望守城將士的剎那,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神。深邃,可怕,恍若一口古井,井中卻毫無水汽,皆是一柄柄利器撲面而來,以至於遠在百步之外的城頭跨劍之人瞬間有所感應。
此時那個瘦弱的男人周身好似有霧氣升騰,與城頭守將的氣勢如虹遙相呼應。
垮劍之人遙遙拱手,袁承志隨後轉身離去。
大人,那粗布漢子是何人,周身真氣竟恐怖如斯。
重甲傍身的垮劍之人看了一眼袁承志的右手緩緩道:一個故人罷了!
卻說這守將也是一位讓北蠻聞風散膽的高手,此人姓張,名子劍,字元芳。曾單騎深入敵營斬殺銀刀衛十八人,最後摘了金刀法王首級如探囊取物一般,江湖上人送外號燕鷹手。
寧州,九龍渡
一輛馬車自東往西城而去
峰兒,你在這城西客棧小駐一會兒,爹爹去見個熟人,順便問問藥材行情
我,我一個還是有些……
無妨,這兒安全
說完,漢子自顧走出門外
袁峰其實自父親介紹兵士兵器時就對父親有些刮目相看,或者說是疑問?自記事起,父親就是個老實人,至少他每次所看到的父親都是如此。可到了州城父親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說話利索,而且很多都跟採藥八竿子打不着。這些父親又是如何知曉的呢?眼下也只能等回家以後,慢慢再問父親。
南門酒樓九樓
只聽得一聲姣喝:長弓營燕無雙拜見將軍,女兒張瀾拜見父親!願父親大人安康福壽。
不曾想面前端坐之人赫然就是那個老實漢子袁承志。
燕無雙正是袁峰的姐姐袁玉兒,要是袁峰此時在這兒,可不敢把原來那個少言寡語的姐姐與當下身着一身玄黑色緊身江湖裝束的俠女擱一塊相提並論。簡直天壤之別。
只見燕無雙身體修長,唇紅齒白,一雙眸子更是少有的男兒堅毅之色。
袁承志思索良久未曾答話,無雙靜立一旁,眼觀鼻鼻關心,未敢再言語!
“玉兒,此次我同你弟弟前來,一是藥材,二是……”
袁無雙立即近身附耳
“北地,泥陽,寧正,豳等多地已現北蠻蹤跡,二十餘年安寧,恐怕此次那邊又有動作。我隱退江湖十餘載,不宜明着出面,長弓營你也掌握的八九不離十,我想讓燕青與你去一趟蠻荒,摸摸底,記得帶上你娘,袁峰我自有安排,你二人就不要見了。”
無雙後退一步拱手道:是大人,那峰兒可會同我們前去?
袁承志微怒道:不該問的別問,你只需知道,自今天起,你不曾有這個弟弟,袁峰自今日起,將會成為一個孤兒,你可懂我意思?
無雙此刻早已淚眼朦朧,卻也依舊起身拱手道:是大人,一切謹尊父親安排!
下去吧!
隨後燕無雙飛身而起,只有九樓窗戶隨風而動!自遠處望去自南門酒樓之上依稀可見一小小黑點倏忽不見。
不多時分,漢子已然興高采烈的往袁峰驛館而去,只見隨身褡褳有幾分沉重。
峰兒,藥材已經談攏,藥典司一聽說根筋乃是玄黑色,且有尺余,即付了定金,我這就把葯送過去,褡褳你好生帶着,記得不要太顯眼。至於你姐姐哪兒,估計今天咱去不了了,藥典司賬房先生說你姐姐已經外派出山,看來出息大了。哈哈!
袁峰驚喜道:真的么,爹爹,姐姐就在藥典司做事啊,怪不得他們願意預付定金。光這定金,我看都有好多錢哩,峰兒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錢呢!
只是袁峰至死都想不到,也就是父親這一趟送葯而去,也就意味着他在某種意義上來講,自此成了孤兒。
年僅十歲的他就要獨自在這人世間自求生路,自取前程,而這隻有最多十餘年的成長階段。
袁承志攜葯而去,途徑泥水之時,連同布袋和藥材一股腦傾倒進了湍急的大河之中。
峰兒,別怪爹爹,怪只怪你爹是我!
也不知接下來迎接袁峰的又是什麼,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情仇,跟與何人說!
唉,人間相逢有幾時,未曾相逢已嘆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