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道心
傅蘭華匆匆離去。
風禾伸手摸了摸兜里的紙幣，思索了幾秒鐘，坐上車，附耳問了喬貞貞幾句。
她現下有些問題不大明白。
如今喬貞貞的要緊事告一段落了，自然要請她來解答一二。
“你這算是什麼問題？”
聽完，喬貞貞狐疑地盯過來。
“我跟祁安完全是孽緣……花了他的錢總覺得欠了他的人情嘛，他不高興是他自己覺得沒面子唄。”
風禾大概明白了，又斟酌道：“那如果一個人和甲睡在一起，又給另外的乙花錢，這是什麼行為？”
“渣男！”
“哦……”
風禾點頭。
她這兩日，一想到小陸郎君就不大安生。
如此想來，也是因金錢牽絆出來的孽緣。
孽緣不解，則道心會亂。
“你手機的支付軟件都綁了我的卡，以後直接刷就行。”
喬貞貞不解她為何作此問，但不妨礙她趁着風禾愣神的間隙，自顧自地教了她一遍什麼叫做掃碼付款。
“好，我知道了。我有點事。”
風禾靈巧地蹦下了車。
“哎你等等！哎喲！”
喬貞貞想追出去，又忘了自己頭上還有根棒槌。
眨眼之間，風禾的身影沒入夜色。
……
“人家都說你是富二代，是不是真的啊。”老徐目不轉睛地盯着台上的女演員，眼波隨着舞蹈的節奏律動着。
但這並不妨礙他跟陸圭八卦。
“我連父母都沒有，怎麼就是二代了？”
“呃……對不起。”
“沒事。”陸圭不怎麼在意這個。
自有記憶以來，他一直都是一個人。
小時候似乎還有個親戚一類的人在照顧他，但如今他怎麼都想不起來那個人的臉。
“那你的臉盲症好些沒？”老徐開始沒話找話。
“還行。”
“那挺好，別真搞成查克·克洛斯第二了。”老徐點頭。
查克·克洛斯是著名的超寫實主義藝術家，是重度臉盲症患者。
“嗯。”
陸圭如今心緒紛亂，不想再搭理老徐，只希望舞台上的窈窕淑女管夠，從視覺上餵飽了這人之後讓他沒工夫說話。
不過流連花叢的人多少都會些一心二用的技能。
點評聲不絕於耳。
“哎這個妹妹長得不錯。”
“捧拂塵的美女身材絕了啊！”
“誒？怎麼這燈籠還會動呢……”
“卧槽，老陸，你快看，那個是不是你女朋友。”
這人終於說了句有價值的話。
陸圭抬頭望去。
果然，如她方才所言，少女自夜中去而復返。
漫天的風吹動了遠處仕女們的披帛，也將她那一身月白的裙裾捲入其中，青絲隨之舞動，卻襯得她氣質冷冽如冰。
恍惚間，他覺得那道窈窕的身形似若一把銳利的劍，有精純的劍芒自虛無之中而來，直插胸間。
她那算是……什麼表情。
陸圭站起來，匆匆地往風禾來的方向趕去。
正逢演員退場，除了引起三兩聲女性的驚呼外，倒沒人有什麼不滿。
觀眾席外，見那人過來，風禾立時停住。
她咬了咬唇，努力剋制住在胸腔中橫衝直撞的那道情緒。
風禾不大懂那情緒是什麼，像是期待，像是緊張，又像是憤怒。總之這四千餘年來從未有過如此的體驗。
這大概就是……道心已亂的感覺？
陸圭察覺到她眼中的一絲不安，於兩步之外停住了腳步。
這一次，兩人換了位置。
陸圭看得清楚。
與少女略帶決絕的神色不同，她那清麗的臉蛋上如今暈染着兩道藕色的霞，秀眉不自然地蹙起。
她注視着自己，卻未曾開口。
那隻能由他開口了。
“我姓陸，叫……”
“我知道。”她連忙打斷。
不知人類在她面前喚出這個名字，是否會引來那一位的注視，又慌亂地補充道，“我叫小禾。”
“我知道。”陸圭答道。
這一來一去，竟形成了完美的閉環。
又回到了二人相對無言的狀態中。
不遠處，演員們來來往往，襯得這氣氛越發詭異起來。
風禾覺得很奇怪。
自己明明是決定要來斬了孽緣的，為什麼見到這人就腦子一片空白，甚至連手都摸錯了兜……
不行不行。
她漲紅着一張臉，摸出喬貞貞給她那一塌錢，選出裏面唯一一張的綠色鈔票，遞了過去。
“還你錢。”
“……”
原來是這事兒。
那綠色的鈔票被纖長白皙的手指捏着，正肆意快活地迎風招展。
陸圭怔住了，一時不知該不該去接。
“是不夠么？”
他還沒想好該怎麼辦，風禾又收回手，再抽出兩張粉色鈔票，往前一遞。
這場景，怎麼莫名地眼熟？
是在哪兒見過來着？
少女澄凈的眸子映出闕樓後面的新海之眼。
上面的led燈帶正在逐漸演變成他平日裏最不喜的幽然綠光，此時卻很像他的貓貓那雙湖水般的瞳色。
大概是巧合。
突然有點想他的貓貓。
陸圭有不太明白，自己為何會作此感。
“不必了。”他並不去接那鈔票，笑着拒絕了對方。
看這小陸郎君倒是沒有生氣，也沒難過。
不知為何，風禾心中長舒一口氣，緊蹙的眉頭終於放鬆。
只在瞬間。
陸圭的眼中，少女眉目間又柔和開來，端靜秀麗的臉龐化作出雲的圓月，身上的鋒芒斂也去了大半。
很美，又很怪。
“可這錢是必須要還的。”
風禾堅持。
她始終覺得，自己的道心必是因欠了這小陸郎君的人情所擾。
陸圭不懂她的執着，只能解釋：“可是那碗面也不需要這麼多錢。”
“哦，是嗎？可是我聽到你給的是一百。”風禾引以為傲的算術天賦，自是不會有錯。
“你吃的是小碗。”
“哦？對哦？那小碗是多少錢？”
風禾回憶着那日的場景。
那碗，好像是要小上一圈。
那人……穿簡單些的衣服，也是挺好看的。
咦，我在想什麼？
風禾羞惱。
堪堪才退下去的紅雲又一次爬上了少女的雙頰，看得陸圭心中一滯。
他愣愣地答道：“三十五。”
風禾連忙低頭，在那堆百元大鈔中尋覓了幾秒鐘，眼前除去粉色還是粉色，她抬頭道：“怎麼辦？”
那眉眼之間的慌亂，很難掩飾她眸中綺麗，帶着另一種致命的攻擊性。
真不知她是怎樣被教養出來的。
將剔透玲瓏和天真爛漫融合得恰如其分。
逼得陸圭用出了剛剛從老徐那裏聽來的，原本嗤之以鼻的話術。
他輕輕笑道：“其實，可以微信轉的。”
“哦！對！”
風禾先是如夢初醒，隨後又有些犯難。
喬貞貞剛剛才教了她如何轉賬之類的，可那時她忙着想眼前這位小陸郎君的事，壓根沒去看哪怕半眼。
所以現在是要怎麼辦？
陸圭調出二維碼，遞到她面前。
“先加好友吧，你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