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蔓延
此時已快到深夜,宮中的宴席已經結束,但他們的結束正是百姓期待的開始。
宮中剩下的一些較完整的佳肴和珍稀水果、糖果等美味,以及各國街頭的小玩意兒,會被宮人們送出宮來,送給主城的百姓。
此時,大街兩旁站滿了等待的人,男女老少都拿着自家的筐和器皿屏住呼吸等待,當然也有人不屑於此,站在橋樓上觀看。
白家酒樓在城中心,此時酒樓前面也是圍滿了等待的人。白爹和白給白搭站在自家酒樓對面的胭脂鋪二樓喝茶看熱鬧。
而二哥白搭看了看時辰,皺着眉向下四處張望,隨後知會了白爹一聲,便快步下樓,擠過人群進了自家酒樓。
白送昏睡之中尚有一絲清明,但她只覺得頭痛欲裂,想要掙扎着起來,可意識就像被人揪着拽入了一片濃霧的無盡深淵,難以掙脫。
“送兒,送兒,你怎麼了,快醒醒。”二哥白搭來到後院,看到了昏倒在地的白送,他慌忙拍着白送的胳膊想要叫她起來,可白送緊閉雙眼,一動不動。
白搭的心快要從嗓子眼裏挑出來,又極力讓自己鎮定下來,顫抖着手從懷中拿出一個白玉瓷瓶,放到白送鼻子下晃了晃。
“咳咳。”白送意識逐漸清醒,但還是覺得頭痛的很,意識也十分混亂。
“二哥。”
“哎,我在,送兒,你怎麼……”
白送不等白搭說完,痛苦的搖搖頭,拽着白搭的胳膊讓他扶自己起來,“二哥,過了子時了?先帶我出去,這裏很難受。”
“過了,好,好,我們走。”白搭小心翼翼的扶着白送,將她帶入了酒樓中,酒樓內客人甚少,只是門外分外的嘈雜。
白搭倒了一杯涼茶遞給白送,白送輕抿一口,冰涼的茶水順着喉嚨進入胃部,總算舒緩了不少。
“怎麼樣,好些沒?”
白送勉強打起精神,點了點頭。
大乾國草藥匱乏,就算下藥也只是簡單的迷藥一類的藥物,因此白送事先喝了解藥,沒想到還是中招暈倒。
也幸虧她提醒過二哥白搭揣着解藥,要是丑時將盡不見她,便帶着人來後院找她,白搭雖疑惑,但也照做。
屋內悶熱,白送有些氣短難受,便讓白搭背着她去門外透透氣。
城中心的街道修建的十分寬大,百姓圍在路中間等待,兩邊還有足足十米寬的空餘。
白搭背着白送站在人群后,對面的白爹和白給看到了二人,正要問白送怎麼如此虛弱。忽然,白爹和白給的表情逐漸凝固,疑惑中帶着絲慌亂盯着二人身後,白搭覺得奇怪,轉身向後看去,身體也在一瞬間僵硬。
白送頭痛,無力的將頭垂在白搭肩膀上,察覺到白搭的變化,正要詢問,等待的人群中突然爆發一聲驚呼。
“那是什麼?着火了?”
人群順着那人的手勢,齊齊的朝着白家酒樓看去,白送聽言也猛的抬頭,只見三樓窗邊映照着微小的火光,就像宮中綻放的一束煙花,但比煙花更大更炙熱。
火光逐漸變大,鋪滿了整個三樓,並逐漸向上向下蔓延。眾人這才確定那是着火了,上上下下亂成一團,互相推擠,一時之間竟然誰也走不了。
白送心跳猛的一滯,看着眼前肆意蔓延的火舌瞬間手腳冰涼,頭腦一片空白。
宮中送吃食賞賜的隊伍緩緩駛來,十幾輛遊行的高大花車幾乎佔滿了街道,他們敲鑼打鼓好不熱鬧,終於,有人發現了前方着火的酒樓。
可因花車寬大,後退不得,花車裏的人慌了神,急忙停下,就這麼擋在了主街道前方。百姓從前方逃跑被阻隔,又急忙向後撤,這麼一來一回,使得寬敞的主街道瞬間變得擁擠不堪。
另一邊,白爹和白給自從看到三樓的火星,便已經從胭脂鋪二樓沖了下來,可因為慌亂的人群擁擠推搡,就這麼被阻隔在酒樓對面。
“天啊,我的心血,我的酒樓!”白爹嗓音沙啞,對着着火的酒樓絕望的大喊着,縱使他心急如焚,也只能眼睜睜的看着火舌一路蔓延。
白給也在人群中放聲大喊,“快救火啊,不要擠!”一聲又一聲,憋的滿臉通紅。
可二人的聲音皆被慌亂嘈雜的人聲湮沒,像風一樣消散。
而白搭愣愣的看着火勢越來越大的酒樓,站在原地徹底僵硬,直到白送大大的叫了一聲“二哥”,白搭這才回過神來。
“二哥,快去,快去蓄水池!”
“好,好。”
白搭剛放下白送,幾個酒樓的夥計從樓中沖了出來,他們臉上衣服上儘是黑色灰燼,其中一個被人扶着跑了出來,大腿已被灼傷,血肉模糊。
“別進去了,蓄水池的機關壞了,快跑吧,酒樓保不住了!”夥計聲音帶着哭腔,臉上也佈滿了淚痕,說罷便踉蹌帶着其餘人急忙離開。
白送聽言,心徹底涼了大半截,她嘴中喃喃道,“怎麼會,怎麼會,明明半個時辰檢查一次,機關是好的啊。”
與此同時,衙役們已經趕到,他們在人群中穿梭維持秩序。很快,以酒樓為中心,離花車近的去往花車躲避,遠的則向另一側避難,百姓們按照指令迅速疏散。
白爹得了空隙,跌跌撞撞的向酒樓而去,他老淚縱橫,發冠也在推搡之中向一側歪去。
“我的家底,家底……”白爹嗓音沙啞,不管不顧的想要朝酒樓中衝進去。
白給白搭也想到了什麼,準備跟着白爹進去,白搭臨走之前轉身急沖沖的對着白送喊到,“送兒,你先撤離,我和大哥去後院修機關,很快就出來,咱家會沒事的。”
白送之前中了葯,此刻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她伸手去拉白搭,可只抓到衣衫一角,她想出聲制止,可因為葯勁喉嚨乾澀,難以發出一個音節。
眼看三人就要衝進酒樓,白送的心臟彷彿被一雙手狠狠揪住,疼痛的無法呼吸,淚水瞬間從眼角大顆滑落,她不能讓悲劇重演,白送用盡全身力氣嘶聲力竭的喊了一聲,“爹!”
這聲音嘶啞尖銳,劃破夜空,又好像穿過了熊熊大火,直擊靈魂深處。
白爹和白給白搭回頭,愣了片刻,最後只是苦澀一笑,“快點去花車,等我們。”說罷又要走。
白送忍着喉嚨的撕扯感,說道,“爹爹你要反悔嗎,說好壽辰之後一家人去遊玩,如果你們執意進去的話,我就和娘一樣……”白送深吸一口氣,擦了擦眼淚堅定地說道,“去城郊的河,投河自盡!”
白爹聞言,身子一滯,回想着往事,徹底愣在了原地,隨後他肩膀顫抖,無力的癱倒在地,家底是他的命,他無法放棄,但也不能接受女兒重蹈白夫人的覆轍。
“你們幾個幹什麼的!快出來,不要命了!”
一衙役正在檢查,沒想到居然看到還有幾人沒有撤離,氣急敗壞的站在門外說道。
白搭最先反應過來,扶着白爹小聲的說道,“爹,那些……已經不重要了,眼前人才要最值得珍惜啊。”
白爹雙目無神,在白給白搭的攙扶下走了出來。
伴隨着衙役啰啰嗦嗦的說教,白送幾人來到了花車避難。
“你們幾個就在這裏待着,別亂跑了聽到沒有?幸虧白家酒樓木質特殊耐燒,不然燒塌了你們幾個都別想活了,我還得把你們扒拉出來送到亂葬崗丟了,上頭又不給銀子,都是苦差事,一、二、三、四具屍體,天哪可要累死我……”衙役轉身回去交差,嘴裏還在喋喋不休的說著。
白送經過一番折騰,又吹了些晚風,頭痛緩解了不少,只是嗓子又開始疼。
白爹雙眼無神,白給白搭坐在左右,絕望無助。
白送去領了些饅頭和水,遞給了三人。
“爹?”白送輕輕叫道。
白爹聽到白送的呼喚終於恢復了一絲意識,張了張嘴,聲音無力,“那是你娘的畫像還有嫁妝,都沒了……”白給白搭聽言,神色皆是悲慟。
白送一愣,隨後徹底明白過來,原來白爹口中的家底,居然是白夫人的畫像和嫁妝。